林楚韩嘿嘿笑道:“这招倒有些意思。”他长剑摆动,与华岳长剑缠在一起。双方僵持片刻,华岳内力不及林楚韩,只听林楚韩突然大吼一声:“撒手。”这声真如晴天霹雳,华岳再也拿捏不住,长剑一瞬被绞脱手,远远飞出,当的声,竟牢牢地钉在木柱上。林楚韩将华岳长剑打掉,再也不给对手任何机会,仲云正想喊道:“小心。”那个“小”还未出口,林楚韩已将剑刺出,二人本就是在咫尺之间,眨眼的功夫,长剑透入华岳体内,由心脏处直穿而过。华岳不禁惨叫,眼睛瞪得甚圆,他紧紧抓住剑锋,口中涌出鲜血,期期艾艾道:“快去告诉……师父……叫他……报……”那个“仇”字还没脱口,噗的便喷出血来,眼睛立时闭上。
仲云见这般惨烈,不忍再看下去,当下眼睛微闭,靠在巨石上喘了几口气。见林楚韩毙了华岳,武林派其余人众从地上爬起,想要逃走。林楚韩哪里肯放,一剑一个,尽数撂倒。
此时,达克库与张弦拆招也近尾声。张弦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明显已是不济。反观漠风门弟子,早已被达克库一一击倒,只有张弦武功胜出一筹,方能苦苦支撑。达克库自是胜券在握,挥洒自如,他斜眼瞧去,知林楚韩已将武林派人中杀光,当即出掌愈紧,大开大合,张弦一招不防,被达克库拍上肩膀,蓦地巨痛,一只胳膊都抬不起来。达克库扬声道:“小子,你功力还是欠佳,倘若你师父在此,用弥陀指对付老夫,老夫定会忌惮三分。”
张弦想道:“他果真惧怕弥陀指……”但此时已晚,身边没有丝毫帮手,达克库掌劲一吐,立刻就可要了张弦性命。这时,只听林楚韩道:“慢。”达克库收手,不解看着林楚韩道:“怎么?”张弦满以为自己尚有命活,不至于像华岳那样惨死,他天生就是贪生怕死之徒,急忙跪下,磕了几个头求道:“前辈前辈,您就饶我一命,我不识好歹,与前辈作对,实是该死。但前辈您杀了我也没什么益处,我愿给前辈效劳,前辈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这番言语仿佛出自肺腑,倒说得格外诚恳。仲云暗骂了声:“叛徒。”达克库一脚踹开张弦道:“你算什么狗东西,老夫凭什么信你?”
张弦被踹一脚,不怒反喜道:“前辈踹得好,小人知道前辈的厉害,便再也不敢冒犯前辈,前辈只要宽宏大量,晚辈倒可以为前辈做些事情。”达克库眉头一蹙,喝道:“凭你能为老夫做什么事,老夫一个指头便可置你于死地。”仲云瞧得张弦一副奴才嘴脸,暗自叹道:“兴许公输若是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可惜他大徒弟竟如此窝囊,实在是万分不幸。”这时,只见林楚韩拦住达克库道:“此人说得有些道理,我适才亦想用脱魂神散迷失此人心志,叫他听命于我们,现在他既然已主动投降,只需给他点好处,他定会为我们办事。”张弦磕头如鸡啄米,道:“是,是。我现在只听命于你们,绝不变心。”
林楚韩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我们杀你便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张弦惶恐道:“晓得晓得。”林楚韩点点头道:“晓得就好,我们确实要利用你做些事情。”达克库不满道:“他有何用处?”林楚韩淡淡笑道:“岂不知他是西域漠风门的么?”达克库道:“那又如何?”林楚韩哈哈笑道:“漠风门是西域第一大门派,倘若他们的一二流好手都死在武林坛的地盘上,他们又会如何?”达克库一听,顿时叫道:“此计甚妙,你说想联合西域武林对抗中原?”林楚韩道:“不错。自紫芸庄一败之后,赞普对我们颇不信任,不肯分兵给我们,要想消灭中原武林,将功补过自是极难,但这次倒是个极好的时机。漠风门弟子惨死武林派地盘,公输若难道会不为所动?我们只需给她说些利害关系,便可号召西域武林对付中原武林,则大事可成啊。方才在楼上,我叫你下来帮我将他们杀光,正是为此。”
达克库听得心中一动,道:“若是如此,消灭了中原武林,我吐蕃就可无所顾忌,铁骑踏破中原,老夫的权利和地位也就回来了。哈哈,真能办成,林先生必是大功一件。”达克库说着几已高兴地发狂,既而镇定,看着林楚韩道:“恐怕先生也要为自己打算罢。”林楚韩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中原有句俗语,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待得扫平中原武林,我须要重新统一武林,做真正武林盟主,让那些从前抵制我的人皆落得身死名裂的下场,哈哈!”林楚韩话头一转,冷冷道:“不过,还得看这位表现如何?”说着,他目光如炬,射向张弦。
张弦恁地打了个寒颤,道:“我自是听命于你们……”林楚韩厉声道:“你敢背叛公孙若么?”张弦微微一怔,道:“敢!”林楚韩道:“那就好办。”说着,倏地一掌拂出,正中张弦背心。张弦只觉一阵凉气透身袭来,钻入骨髓,疼痛万分,不由哎呦哎哟大叫起来,直呼饶命。仲云听得胆战心惊:“不好,没想到他们有如此阴谋,中原武林势必又要遭受劫难,须要赶紧告诉师父。”
林楚韩哼了声,道:“废物。”又道:“我们放你回去去找公孙若,告诉她武林派将漠风门一干弟兄全部杀死,叫她给兄弟们报仇。嘿嘿,我怕你不听话,所以在你体内种有‘虫蛊’,限你在三个月内完成此事,再到西域钱庄附近找我们,我们证实后自然会给你解药,否则你将被毒虫吞噬,死无葬身之地!”
张弦此时早已吓得一身冷汗,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当下猛地磕了好几个头,林楚韩道:“去吧。”张弦慌不择路,连滚带爬,一溜烟跑出酒馆,拼命的朝远处奔去。
林楚韩叹了声,道:“想来中原武林两大奇密还藏在别处,但也没什么打紧。待得统一中原武林之后,再发动人去找,这些东西定会尽入吾彀矣。”他说着说着,面带喜色,达克库眉头微皱,道:“先生,你当真这么有把握么?”林楚韩愣了片刻,道:“单是以西域武林对抗中原武林,实无什么胜算。”达克库怒道:“那还提他作甚?”
林楚韩兀自笑道:“莫急莫急,待得向赞普说了打算,倒还可以借兵。”达克库道:“赞普若可借兵给我们,这般甚好不过了。”林楚韩道:“还有一点,我们也必须挑起纵物门和武林派的矛盾,这样才热闹,更有作用。”
达克库一愣道:“这又怎么挑起?”林楚韩哈哈笑道:“方才在楼上,不是听说武林派和纵物门素来是有矛盾的么?这就容易甚多了。”达克库脸上亦露出些喜色,道:“全仗先生妙计了。”林楚韩摆了摆手,道:“不忙不忙,现在摆平了这伙人,可叫他出来商量商量对策了。”
仲云不由怔住:“难道楼上还有人不成?”
这时,但闻一声轻响,从楼上跃下两个人来,一男一女都甚是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左右。那男子面部略显消瘦,眼中掩饰不住一丝阴鸷,胡发皆未经打理,显得有些蓬乱,他笑了笑,朝二人打了个招呼。
那女子一袭白衣素然,模样倒也十分清秀。却见她两眼红肿,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似乎是刚刚大哭一场。他被那男子搀扶,身体格外虚弱,晃了晃仿佛就要倒下。仲云眯着眼瞧去,看得真切,险些叫出声来,原来那二人正是周漠和成婉。
仲云寻思:“他们二人怎么能和达克库一伙在一起?”其实仲云在何铮被杀之时,从何府中逃出来,又被周漠从背后击晕,心中便生过疑虑,但没料到周漠竟真的投敌叛国,甚至还带上成婉。仲云心中发急,只惜他此时武功尽失,若突然出头,恐怕难免会遭到戕害。他心里又道:“周漠啊周漠,达克库可是你我的仇人,是他杀害你父亲,你怎么能和他在一起,认贼作父?”想至此处,仲云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夺过周漠,好问个究竟。林楚韩看了眼周漠,又斜睥成婉,道:“漠兄,你还留她作甚,不嫌碍手碍脚的么?”
周漠心中一跳,他不料林楚韩会对他称兄道弟,当下笑道:“这是小弟爱人……”他说着脸涨得通红,但片刻又沉下脸。林楚韩揶揄道:“漠兄不嫌麻烦自然可带着,她若坏了事,可就是漠兄的不对了。好男儿四海为家,何故非要看上这个女子。”林楚韩说着又摇了摇头道:“我劝老弟一句,该舍时便舍,否则永远成不了大事。”
成婉泪水夺眶而出,骂道:“你是武林的败类,只知道功利,是永远不晓得真情的……”她兀自还要骂,林楚韩瞪了眼成婉,周漠自知不好,当下手指一伸,点中成婉哑穴。成婉立时说不出话,眼泪依旧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周漠笑了笑,对林楚韩道:“恕罪。”林楚韩冷道:“如果是我,早一掌将这娘们毙了。”周抹骈指点出,手法极快,又瞬间封住成婉周身几处大穴,让成婉动弹不得。揽住成婉陪笑道:“是,是。”
仲云看着,对成婉陡生同情之心。亦是极为厌恶周漠那番嘴脸,与适才叛徒张弦没什么差别。仲云没想到几年未见,周漠变化如此之大,一时感慨万分,暗道:“不知此时周伯伯还在世上,看到周漠这样又会怎么想?”
林楚韩指了指还未损毁的桌凳,邀众人坐了,瞥见周漠道:“想必刚才我们在下面的言语,你已经听清了,依你看下来应该如何?”周漠道:“如今既然已挑起西域武林同中原武林的矛盾,下来就更好办了,以我浅见,如想一举拿下中原武林,必先破苏忘机。”他一手握着成婉的手,成婉挣脱不开,气得脸色微红。仲云愕然,思道:“他难道想对我师父不利么?”当下拳头攥紧,亦是气得微微发抖。
达克库哦了声,道:“愿闻其详。”
周漠点点头道:“苏忘机在中原武林声誉极高,且纠集一大帮武林人士镇守西域边境,内可以联系中原武林众豪杰,外可以联合西域武林,倘强攻中原武林,吃了败仗,退亦不好退,是以紫芸庄无论位置地位都十分重要。若想打通西域进攻中原武林的枢纽,必须将其一举拿下。倘若擒住苏忘机,以脱魂散使其受我们控制,让他进行招降,再施行些安抚手段,边陲地带武林豪士必会对我们俯首称臣,那时,中原武林外无护体,内有忧患,又要受吐蕃与西域武林两下夹击,定会溃败。此时若乘虚而入,大唐江山也未必能够守住。”周漠这一番话娓娓道来,颇有从容不迫之感。达克库笑意浓浓,拍手叫好:“妙计妙计,你这番主意正和老夫心意,倘一举成功,助老夫做了护国勇士,老夫自不会忘记,到时荣华富贵,任你享用。”周漠淡淡笑道:“不敢。”他此时却虚与委蛇,又想着它事,神情却扮得极好,让众人均瞧不出端倪。
林楚韩嗯了声,道:“不错,苏忘机武功甚高,影响力又是极大,他在一天,我们便不得安生一天,将他拿下是首要之务,只是这究竟颇为困难,还需我们一起商议商议。”周漠又徐徐道:“还有一事。后年仲秋,就是四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将纵物门同武林派矛盾扩大,让他们不战自乱,才更有取胜把握。”林楚韩嘿嘿笑道:“这事先搁置一晌,待得除了苏忘机,通了边境之路,再想计议。”
仲云一字不漏的皆听了去,冷汗沾衣,风徐徐吹来,浑身发冷,他未料误打误撞来到此地,竟听到一个极大的阴谋。
正细思对策,蓦地听林楚韩道:“石后之人,请出来罢。”周漠一怔,道:“石后还有人?万不能让他跑了。”仲云叹了声,未料林楚韩功力之深,耳力通灵,只呼吸几声,便能被他察觉。良久,见石后迟迟没有动静,达克库冷笑一声,提起中气喝道:“自己出来罢,难道还要老夫动手么?”仲云自知决计躲避不了,当下站了出来,此时他一身褴褛,长发盖住面部,且面部经泥土涂染,绝难辨认。达克库眉头微蹙,道:“怎么是一个乞丐?”周漠只觉得仲云一举一动颇为熟悉,却也看不出。
林楚韩嘿嘿一阵笑,道:“刚才的话,你可是全听去了?”说着,眼神转厉,直欲看穿仲云。仲云想道:“万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便期期艾艾道:“我只想……讨些饭……什么也没听到。”他这一句话故意压低声音,装作十分害怕,身体亦抖了起来。林楚韩上下看了仲云一眼,竟被仲云瞒过,顿了顿,挥了挥手道:“今日之事你休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走吧。”仲云不料自己被如此轻易的放过,当下谢了,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候,只听周漠叫道:“慢。”仲云恍若没听见,又跨出一步,周漠脱口道:“你再敢跨出一步,仔细双腿不保。”仲云听得心寒,颤声道:“是。”转过身,仍旧低着头。周漠向林楚韩拱手道:“此人来路不明,怎能轻易放过。我听闻乞丐当中亦不乏高手,不可小觑。就算他不是什么高手,但他今日听得我们言语,又转告给其他乞丐,一传十,十传百,难保不会弄得满城风雨,到时要想收拾就很棘手。您认为呢?”他说话甚是客气,不带任何情感,但绵里藏针,用意却是歹毒。
达克库点点头道:“周漠这小兄弟说的不错,务必要斩草除根,以免徒生隐患,夜长梦多。”林楚韩直视仲云片刻,缓缓道:“我今日杀戮已多,本想饶你一命,但你窃听秘密,有碍我们大事,这就怪不得我了。嘿嘿,我送你一程,去见阎王罢。”仲云知晓单凭自己一人,况功力被抑,对付三人犹如天方夜谭,大敌当前,而其中又有自己的仇人,仲云却没有丝毫的惧色,兀自想着:“大不了就是死罢,反正横竖就是一死,倒也没什么。”心中倏地豁然,笑道:“你们胡乱想几个雕虫小技,就妄图消灭中原武林?哈哈,真是笑掉玉皇老子的大牙。”此语一毕,三人面面相觑,仿佛在说:“好险,幸亏没有将此人放走。”达克库叱道:“臭要饭的,你既然这般说,就容不得你活了。”说着,正要出掌,周漠伸手一拦,道:“不劳二位动手,小弟去就能摆平。”说着,嘿嘿冷笑道:“小子,受死吧。”
仲云见周漠出手,不由凄然,心中说不出何许滋味,沉声道:“领教阁下功夫。”当即摆出了一招“错影十二拳”的起手式。周漠咦了声,道:“小子也会功夫?那就不客气了。”运掌如风,朝仲云面门击去。仲云瞧他来势缓慢,倒不似达克库、林楚韩那样神速,功夫显然差了一大截。待得周漠奔近,左掌下沉搂膝,右掌出到一半向下疾翻,压周漠手腕。这一招使得绝妙无比,乃是一招“以观沧海”,本是一防守招式,但只要挡开对方进攻,就能变化出许多反攻招式来。
周漠没有经验,自是瞧不出,林楚韩身处江湖时间长,只一眼就看出不妙,心中一凛,道:“小心他反攻。”周漠一时专注,竟没听见,猛然间只觉手腕一沉,已被仲云扣住。心下正自惊疑。仲云本想一带乘势撂倒周漠,却不料手上无劲,这一抓还没抓稳,就被周漠挣脱。周漠大为意外,哪晓得会如此轻易挣脱。他不敢大意,连续拂出几指,点中仲云几大穴位。仲云闷哼一声,颓然倒在地上,大汗淋漓。
林楚韩道:“没想到这小子招式奇特,却没有内力,果真奇了。”周漠直瞪仲云,倏然出掌,朝仲云脸上连扇几掌,仲云只觉头晕目眩,似是牙齿都被扇得松动了。周漠仍未看清仲云模样,呸的一口痰吐出,啪的声,正中仲云面颊。仲云此时脸肿胀疼痛,阵阵发烫,他恨恨瞅了周漠一眼,没有说话。
周漠将手在空中甩了甩,从衣服里掏出一块手帕,将手拭干净,表情显得憎恶万分,道:“臭乞丐,脏了我的手。”
当即从地上随手拾起一把长剑,刷的一声,指向仲云道:“叫你瞪我,先毁了你这对招子。”仲云脸色惨白,想到自己仇还没报,却遭此毒手,还是被自己一直认为的好兄弟,瞬即,儿时同周漠嬉戏的一幕幕倒似就在眼前,清清楚楚。蓦然心念俱灰,眼睛微闭,叹了声,周漠狞笑一声,长剑脱手,闪电般的刺向仲云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