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拥一阵,仲云扶韩雪依坐下,心头依然悲痛不已。他见两堆尸骨已化得不成人形,分辨不出相貌,仲云用剑挖了两个坑,索性把两个人都埋下。又磕了几个头,道:“娘,委屈你和那个贱人一并葬了。”韩雪依亦是跪下磕了个头。仲云携着韩雪依站起来,慢慢走了出去。仲云此时心神憔悴,疲惫不堪,他手上运劲,将门掩上。兀自想着在藏古晚亭中看得那几首诗,又暗自念了几遍,想道:“看来母亲对父亲也是极为痴情的了,父亲却负母亲太多……”
二人转过身去,正瞧见姜峰仍在睡觉。仲云新遭打击,本无任何心情,却正看见姜峰睡得如死猪一般,暗觉好笑,正要说话,忽然见姜峰一跃而起,伸手在屁股上一拍,打了个哈欠道:“舒服之极,舒服之极。”仲云淡淡一笑道:“姜兄睡得好舒坦,小弟羡慕不已。”姜峰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哪有云兄有美人作陪,不知今夕何夕啊,哈哈。”
韩雪依脸蓦地一红,嗔道:“就你嘴里刁钻。”仲云此时心绪渐平,道:“现在天应该放亮,倒可以走出幻潭了。”姜峰道:“不妥不妥,这么大幻潭,那个地图老死也记不住。”韩雪依微微浅笑道:“我已经记住了,我们现在走吧。”仲云惊喜道:“依儿,你已经记住了?”韩雪依道:“记住啦,只是我很笨的,看了好久方才记住,出去之后我给大家指路好了。”
三人知耽搁不得,简单收拾一下,出了洞,仲云回想一夜,怅然不已。又跪下朝着洞口磕了几个头,姜峰心中不明所以,只道是仲云谢洞中高人留图,觉得甚是麻烦,当下也跪着磕了几个头,哈哈一笑,一拍屁股,就向远处走去。此时潭中烟雾散开,花香鸟语,相互印衬,已无昨日幻象。韩雪依图已记熟,按照图中方位,先行指路,果真顺利许多。三人各怀心事,一时也无言语,过了几个时辰,日已近午,待得拐过一片梅林,路突然宽阔起来,姜峰喜道:“莫不是快出去了?”韩雪依笑着道:“是快出去了,地图中说这里是熏梅林,过了熏梅林就离出口不远了。仲云道:“这一路下来倒费了不少功夫,若能出去,倒也算是喜事一件了。”他心力交瘁,不愿多说,便淡淡的说了句。姜峰听得老大的不情愿,道:“快出去了还这般愁眉不展的,俺要出去了,先大吃一顿再说,再也不来这破地方。”韩雪依扑哧一声笑道:“就你总晓得吃。”姜峰道:“俺娘给俺说,俺上辈子是投饿鬼胎的,哈哈,这句话说的不错。”三人说着走着,前方一片林子豁然打开,又有个石碑伫立于此。仲云几步上前,见那石碑正面写着:幻潭出口,反面题着:幻潭入口。仲云想到这几日经历的磨难尚历历在目,如今就要出武林坛了,不禁百感交集。三人一行出了幻潭,又走过几条羊肠小道,便来到市中。此时市中热闹非凡,叫卖不绝。仲云看了下方位,说道:“这想必是武林坛的后门,要想回去,亦是不难。”当下看了看韩雪依柔声道:“我们先去在渊山庄等你父亲,再让杨绾君他们想想办法。”韩雪依点点头,偎在仲云怀中道:“听你的。”仲云淡淡一笑,又看着姜峰道:“你呢,现在先回去找姜伯伯么?”姜峰打了个哈哈道:“俺也想俺爹了,自是要回去的。”仲云与了他一些银两,姜峰向二人告别,一溜烟向北方去了。
仲云携着韩雪依正要离开,忽见前方有两人慢慢踱步,为首一人手拿纸伞,翩然而来。那人生得格外俊俏,一袭白衣,长鬓至肩。身后一人低头走着,默然无语。仲云一见不由吃了惊,忖道:“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碰到此人。”
来人正是温舟,他此前与王显激斗,没有抓住韩雪依,错过此等良好时机,不觉大感气愤。于是在金陵城中四下乱转,纵物门本与武林派结仇,温舟亦不敢轻举妄动,他料想这本是武林派地盘,而韩雪依父亲又与武林派有所瓜葛,指不定会藏在武林坛中。夺定计议,便围着武林坛寻觅,今日正巧撞见刚出幻潭的仲云、韩雪依。
仲云拉着韩雪依就要藏起,却被温舟看得仔细。温州一笑,细声道:“二位慢走呀,找得我好苦呢。”仲云暗叫不好,躲无法躲,转身道:“阁下想必是认错人了吧。”温舟拈指一笑道:“我记性还没那么差吧,就是忘了你这个小子,也不会望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的。”说罢,略含轻侮的看了韩雪依一眼,将纸伞打开,罩在头上。韩雪依道:“我又不认识你……你寻我们做什么?”温舟狎昵笑道:“姑娘不识我,我识得姑娘就好,今日有没有兴趣陪我游玩一番?”韩雪依羞得脸通红,仲云侧身站出一步,挡住韩雪依笑道:“阁下满嘴污言秽语,倒也是纵物门的传统,想必你爹也好不到哪去。”温舟怒道:“你乱说些甚么?”仲云忽笑道:“有趣有趣,你爹污言秽语水平乃天下第一,无人能及,有其父必有其子嘛,不对不对,应该是有其子必有其父。”温舟大怒,顿生杀心,道:“混账,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眼睛一瞥,身后一人一跃而上,扑向仲云二人。
仲云早有提防,他经幻潭险恶,侥幸逃脱,武功修为亦是大增。看着此人身手不凡,赞了声好。脚步一错,猱身欺近,寒光闪动,那人抽出长剑,忽的一招,便向仲云刺到。仲云咦了一声,斜刺里闪过,落在地上,道:“你是风剑谭成?”那人面目阴沉,却也不搭话。仲云摆了个守势,忽听韩雪依一声惊呼,只瞧谭成一剑飞来,至自己面门不过几寸。
仲云反应奇速,跨出一步,刷的声抽出鱼缘剑,一招“微云拥月”,斜刺谭成小腿。谭成剑招甚快,猛然一变,不退反进,攻向仲云双眼。仲云不敢大意,急忙收招,拍出一掌,带上内劲,将谭成长剑震开。双方呼吸之间斗了十招左右。仲云只感谭成剑法奇妙,绝不在谭来、程云之下,渐感吃力。温舟见仲云被缠住,微微一笑,倏地扑向韩雪依。
仲云余光瞥见温舟趁机偷袭,知韩雪依难以抵挡,急忙猛攻一阵,迫得谭成退了数步,一爪探向温舟。温州听身后掌风顿起,晓得仲云到了,足下一转,纸伞一收,捅到仲云肩部。仲云不防,被温舟点个正着,忽觉钻心般疼痛,倒吸口冷气,左掌拍出,使出分流绝功吸字诀,右掌以弥离玄功反攻,这招带出云台风雾内劲,温舟暗凛,叫了声:好小子。但他武功高强,虽遇险招却稳而不乱,让开一招,身体反转,踢向仲云背部,仲云连退连防,瞬间化解几招。
仲云此间连退两大好手,看似平淡无奇,实则耗费极大内力,不由站在一旁喘气连连。温舟目光一斜,瞥见身旁一围观人,当下一手抓住,那人吓得嗷嗷乱叫,温舟冷哼一声,掌上发力,忽的一声摔向仲云。仲云见人摔来,不忍其丧命,马步陡沉,左掌一吐,右掌一收,那人去势顿减,被仲云轻松卸下。
仲云怒道:“这些人都是无辜,何苦为难他们?”温舟尖声一笑道:“这些凡夫俗子,死一个是一个,跟我有什么关系?”仲云道:“你这人忒心狠手辣些。”温舟哼了声道:“我就是练功,损几个人也不算得什么,我向来喜欢不择手段,你待怎地?”仲云呸了一声,道:“放屁放屁,我问你,倘若有人比你武功高强,也这般对你,你愿意么?”温舟眉头一挑道:“那就看那人的本事了。”正说着,又劈手夺过一人,仲云正要上去抢夺,温舟手上发力,听得咔嚓一声,那人已被温舟活活毙命,随手一丢,拍向仲云。仲云急忙抢过,见那人早已死去,七窍流血,惨不忍睹,仲云自见母亲死后,最见不得人受苦,心下凄凉万分,温舟哈哈一笑,连攻几招,仲云措手不及,又被拂中一指,痛入骨髓。
温舟纸伞一开,蓦地身形闪动,朝仲云一阵疾攻,仲云正欲抵挡,却见纸伞转动之处,猛然间射出几道暗器,嗖嗖几声,仲云躲过几道,终究被一道暗器带上,脸上一凉,隐隐作痛,仲云伸手一摸,见已流出血来。
韩雪依扑到仲云身上,关切道:“云,你没事罢。”仲云笑道:“没什么大碍,我又不是女子,一张脸算得了什么?”温舟收伞一笑道:“好一个‘一张脸又算得了什么’,如果在这个姑娘脸上划上几道,又不知怎样?”韩雪依一惊,抚了抚脸,好似温舟真的便在她脸上划了一道一样,仲云挡在韩雪依身前,握住韩雪依手,悄声道:“没事,有我呢。”
周围百姓见这边斗得激烈,不敢再围观,纷纷散去,瞬时街巷一片安静。这时,只听哒哒几声马蹄,从仲云身后飘来。
那马蹄声愈来愈近,但见有一队人马朝这里奔至。当前是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他手提长枪,身着衣衫褴褛,却眉头紧锁,似是遇到什么大事。后面兀自跟着一队女子,各个身着白衣,皆在腰间挎着长剑。待到了近前,那队人马倏地驻足,后面一女子跳下马来,指着温舟道:“哥哥,就是这个色鬼,欺负我们文渊宫的人,好几个姐妹都被他奸污了。”
那壮汉眉头一紧道:“香儿,你看准了,别冤枉好人。”那女子气得咬牙切齿,道:“我断然不会看错的,就是他,这个人恁地歹毒,我和几个姐妹出去采花,便是他在一旁偷袭,将香儿几个姐妹奸污,又杀死,我跑得快,才没让他得逞。”说至此处,那个女子眼睛一酸,眼泪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