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上方隐约有两个人,向下俯视。王显急忙贴在壁上,三人一时噤若寒蝉,不敢出声。这时一个男子道:“婉儿,这个锅怎么如此深,你在上面好好呆着,我下去看看。”那女子嗯了声,道:“小心。”说罢,那个男子正要一跃而下,忽然,王显长啸一声,掌脚相用,呼吸之间已跳出锅外,挥拳便向那人捣去。
那人一惊,没料到里面还藏有人,仓促之间回了一掌,拳掌相交,砰的一声,那人已被逼退数步。王显哼了声,没待那人反击,第二掌已然拍出,近到那人身前,忽然下压,按住那人肩膀。这一压王显已使出八成力气,那人脚下一陷,扎在土中,动弹不得。
那女子见此情景,微微定神,手掌一翻,拍向王显胸口。王显哈哈一笑,迎着掌势,一指弹去,正中那女子虎口。那女子呻吟了一声,顿觉半只胳膊酥麻异常,没有丝毫力气,不由垂下胳膊喘气连连。
“婉儿,你没事吧?”男子关切的问道。女子摇了摇头,杏眉微蹙,瞥向王显道:“你放开他。”这句话说得极为冷冰,全然没有娇弱之相。
此时,韩雪依扶着仲云已走了出来。仲云一时只觉阳光刺眼,缓了会儿,抬头看去,不由一愣,惊喜道:“周兄,你怎么来这里了?”周漠被王显擒住,扭头看去,又觉这言语有些熟悉,却不敢确定,道:“你是谁,怎么认得我?”仲云道:“我是仲云,你难道忘了么?”“云哥哥!”成婉惊声叫道,“我们寻你寻的好苦,终于见到你了。”王显疑道:“你们认识?”说着,便放开了手。周漠拔出脚,跌跌撞撞跑到仲云身前,道:“兄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仲云仔细打量眼前的周漠:一身衣服褴褛不堪,脸上多了几道伤疤,恁地触目惊心。头发亦是蓬乱,遮下来蒙住一双惺忪的睡眼,显然是疲惫异常。再看成婉也好不到哪里去,依旧有些落魄。仲云叹了声,道:“你们怎么弄成这番模样?”
成婉此时已啜泣出来,期期艾艾道:“父亲……他……他逝世了……”说罢,忍受不住,将这些时日憋得委屈统统发泄,须臾便泣不成声。“什么,成叔叔……”仲云不敢相信。周漠点点头,没有言语,却使劲挤了几下眼睛。仲云思忖片刻,跨前几步,抱拳向王显道:“这两位是在下的朋友,今日之事,应是误会。”周漠哼了声道:“本来就是,我们饿了一天,来此找吃的,碍着你什么事,这般对我。”仲云笑了笑,又道:“今日已晚,我想带我两个朋友去家里安顿,在此向前辈和姑娘告辞,多谢二位相助,倘若有缘,还当相见。”
王显点点头道:“也好,这几日武林派活动频繁,我还要带着依儿,赶紧去找她父亲安置。小子,你自己小心。”仲云应了声,正要转身走,韩雪依跑到仲云面前,关切道:“你伤还没好……”说着,掏出散伤护心丸,交到仲云手里,脸泛过一抹红晕,道:“这对你伤势又用,若再疼时,便吃了罢。”
仲云小心翼翼接过,道:“多谢姑娘美意。”说罢,转身由周漠搀着走了。韩雪依站立良久,呆呆望着仲云远去,半晌没有言语。王显突然把琵琶塞到韩雪依手里,道:“还愣什么?莫非看上这小子不成,快随我走吧。”韩雪依羞道:“伯伯,你乱说些什么?”言毕,极不情愿地被王显牵着离开了。黄昏中投下斜晖,照得那庙宇格外寂寥。
待得仲云回到家中,便将二人安顿下来,他自不敢将自己受伤之事告诉何铮,幸得他有韩雪依的散伤护心丸,效用显著,疼痛亦是减少了几分。他吩咐手下置办一桌酒席,捡了几件衣服与二人穿了。成婉一直默默坐着,看着桌上的饭菜,并不动心。周漠倒是毫不客气,手嘴齐上,风卷残云,瞬间已吃了大半。仲云瞧见这般,叹了声,正要说话,却听周漠道:“何伯伯在这里么?”仲云一愣,点点头。周漠眼中掠过一丝喜色,倏而转向平淡。
过了一会儿,仲云见周漠吃饱喝足,斜倚在桌子上,便道:“那日在紫芸庄内不见你,也不晓得你到哪里去了,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周漠喝了口酒,笑了笑,仲云眉头一皱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记得你以前从不吃酒。”周漠淡淡道:“人都会变的。”于是,他又环视四周,并不搭理仲云。仲云讨了个没趣,问成婉道:“妹妹近些日还好吧。”成婉一手撑着下巴,眼神凄迷,幽幽道:“还好,只是……”未待成婉说完,周漠抢了句:“兄弟,你这里布置不错嘛。”仲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听周漠道:“兄弟,我们这一路好苦啊。”仲云眉头一紧道:“怎么,有人为难你们么?”周漠道:“那日,我被吐蕃军绑走,受了重伤。他们见我没有死,就把我扔在山下雪地里。恰巧成叔叔经由此,把我救醒。后来,紫芸庄解了围,我们一起离开,在一庙内安住。过了些日子,苏庄主找到我们,送来封信,让我们来投奔何伯伯。我们便一路赶到金陵,成叔叔在路上被贼人所害,我二人却安然无恙。”
一席话说完,却见成婉已是泪流满面,小声的啜泣着。周漠在怀里掏了半晌,拈出一张纸,道:“这是苏庄主给我们的信,叫我们给何伯伯。”仲云眉头一皱,拿起那封信看时,字迹已是不清,几乎辨认不出。仲云道:“成叔叔是怎么……”
周漠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究竟被谁杀害,我亦不知。”仲云细想:“许久不见,周漠倒变得冷淡起来,只怕是他父亲死对他影响甚大。”想到此处,暗喟一声,念及自己亲生父母还不曾见过,尚未体会到亲人的温暖,却已经见到生离死别的痛苦,一时更是百感交集。仲云道:“既是如此,二位旅途劳累,就好好休息,待我前去禀明义父。”
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过身,笑道:“你们是住在一起,还是……”“不用劳烦了,我们就住在一起,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周漠笑了笑,说罢,站起身,将成婉牵到自己身前,一把搂在怀里。成婉笑靥生花,却面带羞涩,神态忸怩。紧紧贴在周漠胸前,双手环在他腰间,竟顾不得此处有外人。周漠亦不觉有任何不适,脸上平淡,却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来。
仲云陡然明白,点点头,笑道:“也好,那不便打搅了。”说着,退出了房,迈开步子就向义父那里走去。走着走着,步伐逐渐加快,倒也不觉胸口受伤的疼痛。此时正血气方刚,见适才种种,回想起来,只觉心跳加速。便暗道:“兄弟,但愿你能好好对婉儿。”于是,仲云又想起了韩雪依,想起了在锅底的那些事情,一时只感亲切异常,似乎便浮现在眼前。不由摸了摸脸,有些发烫,手指亦是微微颤动起来。“却也不知那个姑娘究竟怎么样,找到他父亲没有?”这般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拐入何铮书房,他埋着头,正与何铮撞了个满怀。
“云儿,走路这么不小心,匆匆忙忙又有何事?”何铮眉头微皱道。仲云抬起头,先是一惊,只见何铮满脸沧桑,鬓角已微微发白,万没料到几日不见,义父竟变得憔悴如斯。忙道:“义父,你……”何铮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问,转过身去,背着手道:“你来有什么事情?”
仲云便将周漠逃来,成子渊之死一事说了。何铮听了,长叹一声,道:“故人竟都走到我前头了。”又道:“云儿,你随我来。” 当即领着仲云到了书房。示意他坐下,笑着道:“云儿,你随我近二十年,如今既已长大,我便将身世告知于你。”仲云听得,先是一怔,心里却是万分激动,没想到至此才能知道自己身世,又不禁一阵紧张。
正自此时,何铮猛然站了起来,向四周望了望,拉开书架,从中取出几封信,却听一声破窗之响,“呼呼”已跃进来三个人。
仲云一惊,道:“什么人?”话音未毕,一阵劲风扑面,为首一人拔出一掌,向仲云袭来。仲云暗暗叫苦,此时他伤势未愈,断然不敢使力,正要躲闪,何铮已跨出一步,斜刺里挡了一掌。何铮这一掌不敢怠慢,使了八成力道,啵的一声大响,双方各自退了两步。何铮一甩袍袖,怒道:“何苦为难孩子?”那人冷笑道:“何先生别来无恙,老夫特来讨一件东西。”
这句话说得中气十足,显然内力深厚。仲云凝神看去,一道亮光闪过,险些叫出声来:达克库。再向达克库身后望去,只见两人分立左右,正是达克库两大徒弟蒙巴伦和柯尔迪。
仲云眉头一皱,道:“又是你,上回让你跑了,这回又来做什么?”达克库瞥了仲云一眼,哈哈笑道:“原来是你个小鬼,两年不见,如今倒也长得像模像样。”仲云两手抱在胸前,道:“不长得像模像样,难道还长得如你这般人模鬼样不成?”
达克库眉头一皱,道:“小子恁地油嘴滑舌,老夫今日没空和你折腾,你们交出信来,老夫便叫你们死得痛快。”何铮一把将仲云拉在身后,轻声道:“一会儿倘若交起手来,你就跑去找姜萧,不能半点耽搁。”仲云点点头,道:“可是您……”何铮一摆手,不再搭理仲云,看着达克库道:“老贼,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达克库踱了几步道:“快快交出纵物门秘密,老夫就留你个全尸,否则……嘿嘿,这小娃娃只怕也性命难保。”仲云丝毫不惧道:“谁怕你就投胎落成你这个模样。”达克库大怒道:“小畜生,仔细我剥了你的皮。”仲云还要还嘴,何铮拦在他身前道:“阁下怎么知道这纵物门秘密就笃定在我手中?”
达克库道:“苏忘机手下被我插了许多心腹,他不断给你写信,定会言及纵物门秘密之事。”何铮笑了笑,道:“不错,苏庄主是告诉我纵物门秘密之事,看来今日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要讨到这个秘密了?”达克库怒道:“少废话,你到底是拿还是不拿,老子可没这耐心。”何铮没有答话,从身后缓缓取出几张纸,哼了声道:“这便是秘密,你们有本事便来取啊。”
达克库眼睛一亮,长啸一声,急迈数步,伸手欲要夺来。何铮脚下一旋,堪堪让过,当下使劲一抖,瞬间那几张纸化作齑粉。达克库见此心痛不已,顿时恼羞成怒,变掌为爪,扣向何铮天灵盖,直欲一击毙命。何铮自不是泛泛之辈,他麒麟掌功力已深,片刻之间一圈一吐,寓攻于守,一股无俦内力涌至,达克库避开掌风,原地一转,左掌蓄力,镌空蚀月劲一发即出,二人掌上一交,终究是镌空蚀月劲更加精妙,瞬间连叠两重力道,如后浪推前浪一般猛冲而去。何铮卸力不及,已然中招,不由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吐出些许血来。
“义父!”仲云叫了声,扑到何铮身边。达克库哈哈一笑道:“老夫还未使力,你便倒了。”“你快走,还愣着做什么!”何铮用尽力气吼道。仲云摇摇头,眼中噙着泪水。何铮怒道:“还在这里窝囊做什么,快走。”达克库见状,指着仲云道:“把这小孩给我拿下。”说话间,柯尔迪、蒙巴伦应了声,飞身而出,抓向仲云。何铮奋力撑起身子,两掌连环打出,掌风所至,扫得周围桌边木屑乱飞,迫得二人不敢近前。
达克库眉头一蹙,道:“废物。”清啸一声,身影甫动,已到何铮身前。何铮不敢大意,左掌虚晃一招,右手骈指当胸点到。达克库咦了声,似是略微惊讶。但他身为绝顶高手,临危不乱,手肘一收,瞬间弹出一指。何铮自知内力不济,不敢硬碰,危及之间转身避开,但这一转已牵动伤势,只觉心脏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