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云朝元青云瞥去,揶揄道:“姓元的,上回你跑得倒快,正好,今日咱们再行比过,且看看你是否又多了几条腿?”元青云一听仲云竟如此小觑自己,脸色忽地一黯,冷冷道:“仲云,你也太过狂妄,闲话少说,接招罢。”双臂一震,跨前半步,摆出了个“形物剑”的起手式。仲云道:“阁下不用兵刃么?”元青云哈哈笑道:“对付你这等二三流角色,若用兵刃,不就是欺负人么?”仲云点头道:“甚好,你不用兵刃,我也不用兵刃。”当即大袖一挥,将手中长剑远远掷出,接着又道:“适才你与我兄弟左车恶斗,想必是消耗不少内力,待会儿我要是胜了,难免别人会说我胜之不武。这样罢,我且让你一只手,如何?”说着,笑吟吟的将左手背在身后。
群豪见仲云这般轻慢,皆是大吃一惊,心里更是惊疑不定,片刻,场下传出一片窃窃私语声。要知道元青云武功极高,俨然已经步入一流高手的行列。方才他先击倒左车,后又重创温群,众人都是有目共睹,而场上大多数人都不识得仲云,更无法料到仲云竟会如此出言挑衅,均不由为他捏了把冷汗。
元青云心头火起,大喝一声道:“那你就等着受死罢。”话音甫落,纵身跃起丈许,双掌一分,“唰唰”两道形物剑射出,直奔仲云面门。仲云不闪不避,淡淡一笑,长袖拂动,看似漫不经心,却将这两道“形物剑”化得一干二净!元青云心中一凛,暗道:“难道这小子内功又有精进?”知是怠慢不得,左掌一立,顿时一股劲风涌起,右掌平扫而出,这招凝重沉稳,一气呵成,乃是形物剑最后一式,“天地一剑”,周旁之人皆感炙风扑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仲云叫了声:“来得好!”当即右掌击出,似推似收,徘徊不定,数道无形之剑射到近处,皆被仲云掌力消弭,恍如石沉大海,再也不见。元青云清啸一声,忽地奔到仲云身前,左掌斜掠,劈向仲云肩头,右拳一折,躲开仲云手掌,直攻仲云小腹。这两下凌厉之极,均是毫不留情的杀招,正自千钧一发之际,仲云身子一侧,卸下元青云右拳,右掌随即飘忽而去,虚虚实实,令人捉摸不透,正是一招:“混沌分合掌”。元青云上次与仲云交手,曾吃过一亏,焉有再吃亏之理?急忙招式一变,两手蓦地收回,左掌成斩,砍向仲云小臂,右手变指,疾探仲云肩头。哪料仲云丝毫没有抵御之意,倏然右掌一快,竟然穿过元青云左掌,直向他肋骨击去,这一霎那间由“混沌分合掌”变为“雷驰破月掌”,速度快得端的不可思议,元青云神色大变,此时已来不及闪躲,但闻“砰”的一声,仲云一掌结结实实正中元青云肋下,元青云只觉一阵剧痛,蹬蹬地退了数步。
群豪见仲云出其不意,一掌竟伤了元青云,先是愣了片刻,须臾便齐声叫好起来。温群一旁观之,更是又惊又喜,道:“此子年纪轻轻,武功几已能随心所欲,日后必于武林中大放异彩!”
须知武学之中,以内力中途转换最为困难。高手拆招,稍有不慎就会让对手趁虚而入,是以均拼力抢占先手,绝不敢兵行险招。但仲云此次与元青云过招却反其理用之,他本使“混沌分合掌”,内力亦虚亦实,到了近前却忽然变为纯阳劲力的“雷驰破月掌”,这两股力道差距甚远,根本不融,因此变换起来格外困难,就算是武林中先贤复生,亦没有这番本事。却不想仲云变换奇快,没有丁点滞涩之感,在场诸人只怕鲜有能望其项背。原来仲云自尧山死里逃生后,望天空落雨下来,悟出了大地轮转吸引之理(按:即万有引力定律),从而另辟蹊径,开创出一项亘古未有的绝学,至此,仲云所学的所有武技才得以融会贯通,武功自是又上了一个层次,这些元青云却是不知道的。
仲云一招占了上风,断然不给元青云任何机会,脚尖一点,呼的一掌,朝元青云当胸拍到。元青云还未缓过气来,不防仲云又是一掌,慌忙中翻掌迎上,二人掌力一交,仲云又是连续变换两道内劲,元青云脸上时而青时而紫,片刻又是一片煞白,但他兀自凝立不动,二人相持稍许,元青云嘴角向上一瞥,发出一声不为人察觉的冷笑,骤然从腰间飞出一掌,径直拍向仲云胸口,欲做最后一击!这一掌突如闪电,孙露薇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失声叫道:“小心……”那个“心”字还没完全出口,却听元青云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在座之人皆尽站起,一脸愕然之色。只因仲云适时出手太快,大多数人都没有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温群等少数高手略窥大概,原来仲云瞧元青云突施冷箭,自己又无法抽出另一只手来抵挡,急中生智,当下右掌略一牵引,带着元青云左掌向他右掌击去。元青云防备不足,登时只觉一阵剧痛,半个手臂几乎抬不起来。便在此时,仲云又疾出一掌,正中元青云胸口,元青云就算再有本事,亦抵挡不住,是以受此重伤,也是不足为奇了。
孙露薇见仲云无恙,只是虚惊一场,不由喜上眉梢,笑道:“云哥哥,这人好不讲理,给他点厉害瞧瞧。”仲云负手站立,扫了眼元青云道:“你恶事做尽,又联同姓楚的出卖你父亲,真是罪不容诛,今日饶你不得。”此言一毕,在场众人都是惊讶万分,元青云满脸惊惶之色,大声道:“你……你胡说。”仲云步步逼近,恨恨道:“你自己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还不敢承认么?”元青云正想辩解,又听仲云道:“我在山后见到了元嘉前辈,那时他已奄奄一息,后来才得知原来是那姓楚的逼元前辈同他一起对抗天下武林,元前辈不从,还想带你离开,哪想你竟为了一时荣誉,出手偷袭元前辈……以致……以致他……”还没说完,但见眼前白影一闪,一道劲力朝自己直射而来,仲云反应甚快,脚踵一旋,堪堪避过,冷声笑道:“楚盟主,你想杀人灭口么?”
楚朝雨一手护着元青云,一边徐徐道:“小子,你满嘴乱放屁,到底是何居心?”刚刚仲云提起中气,将所说之话遥遥传出,群豪都听得确切,没等仲云搭话,温群就站起身,厉声道:“楚朝雨,云少侠所说的话是真的么?我说怎么在场的没有元兄,原来你……”温群素来与元嘉关系极好,他听得元嘉惨死,就算再有涵养也忍耐不住,当即出言指责楚朝雨。楚朝雨打断道:“温掌门,你何故要听信一个小子的胡言乱语?”
孙露薇道:“喂,姓楚的,他们没看见,我可是看见了。云哥哥说的不错,元前辈正是被你和元青云那小子逼死的!”杨绾君猛然站起,浑身一颤道:“露儿,你不可乱说!”孙露薇拜倒道:“庄主,露儿绝无想污蔑楚盟主之意,但……”杨绾君抢先道:“行了,你住嘴,这里本无你说话之地。”孙露薇听杨绾君对自己说话冷淡之极,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眼眶一红,几滴泪水就在眼珠前打转。楚朝雨哼了一声,干笑道:“小妮子,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身子一晃,人影俱无,转瞬便出现在孙露薇身前,五指张开,劈头罩落。孙露薇早料到楚朝雨会突然下手,也已经做好准备,待他脚步稍一挪动,孙露薇便向旁躲闪,只听咔嚓一声,楚朝雨一掌未拿住孙露薇,却将旁边的椅子震成木屑。
众人刚发出一声惊呼,仲云亦拍马赶到,右拳倏出,捣向楚朝雨后心,口里喊道:“楚朝雨,你要不要脸?”席间局促狭小,楚朝雨倒不敢与仲云过分纠缠,急忙一转身,左手内扣,一招:“疾风劲雨”抓向仲云“内关穴”,右掌直直拍去,倏然拂出一指,朝仲云眉心点至。仲云稍一偏头,手腕一翻,正欲反拿楚朝雨,却听楚朝雨怪叫一声,后背一弓,倏地弹回场上。
仲云如影随形,跟着上场,拊掌笑道:“阁下做贼心虚,脸皮厚极,连这招:‘肥猪拱食’也使得像模像样。”他随口一诌,将楚朝雨逃脱姿势说成“肥猪拱食”,惹得群豪纷纷哈哈大笑。楚朝雨怒气更盛,指着仲云道:“你三番五次与楚某做对,阻碍武林大会举行,是何用意?”仲云不甘示弱,针锋相对道:“阁下先害死了元前辈,又凭恃武力要挟天下英雄合并武林派及纵物门,这般做又是为何?”楚朝雨沉声道:“臭小子,干你甚事!”双掌一合,“劲风针”倏地射出,直奔仲云而去。
仲云之前曾与楚朝雨有过数度交手,对劲风针亦是颇为忌惮,眼见楚朝雨使出此招,心中暗叫不妙,双掌连拂带收,欲要化去劲风针威力。哪知“劲风针”好似长了眼睛,忽的一转,避开仲云掌力,直直射透他的肩头。仲云猛感一阵火辣辣的疼,啐了口道:“好老贼,恁地了得。”
刚想纵身跃上,忽闻一个声音道:“慢,且让俺来会会楚盟主!”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从不远处走来一个乞丐,他身材瘦峭,手持木杖,腕间系着一个铃铛,每走一步就“叮当叮当”的响,那乞丐走得甚快,不到片时便来到场上,仲云眼睛一亮,拜倒道:“赵大哥,你……你也来了。”赵独鹤拍了拍仲云肩膀,笑道:“俺怎么不能来?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么,五月十五在此聚合。哈哈,今日不光我来了,还有一人,云贤弟,你且看看那是谁。”说着,指向身后,仲云转头一望,但见几步之外尚站着两人,一人面色铁青,一动不动,显然是被人制住了穴道。另一人个子稍高,面有病色,穿着一袭白袍,对着仲云微微笑了笑。仲云登时一愣,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又仔细看了看,这才确认无疑,猛地跪下激动道:“徒儿拜见师父。”来人正是苏忘机,而在苏忘机身边之人却是周漠。
群豪一见苏忘机到了,立时都站了起来,纷纷向苏忘机施礼招呼。要知苏忘机在中原武林威信极大,前些日子更是在汉中力拒西域吐蕃,成为众人茶闲饭后的谈资,俨然已成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享有极高的声望。待到场外安静下来,仲云道:“师父,你……你不是让吐蕃抓了么?是怎么逃出来的?”苏忘机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于是便将一切娓娓道来。原来苏忘机所囚之地甚是隐秘,也只有达克库、周漠等寥寥数人知道。那日周漠被达克库赶出尧山后,就转向牢狱中将苏忘机抢出,一路赶向老君山参加武林大会。在路上恰巧碰到了赵独鹤。赵独鹤以前曾与苏忘机有个几次谋面,一眼便认了出来,当即降服了周漠,于是三人一行,一齐来到老君山。
众人听得,俱都唏嘘不已。这时,只听杨绾君嗤笑道:“一个乞丐岂能参加武林大会?还戴了个铃铛,以为自己是孩童么?朝雨,不必理会他。”楚朝雨看着赵独鹤道:“不错。你与我素无恩仇,何苦来此送命?快些退下,到别处讨饭罢,这里没人施舍给你。”仲云呸了声道:“姓楚的,你瞧不起人么?”赵独鹤淡淡一笑,将场上其余人都拦在一边,缓缓道:“就让俺领教领教楚盟主几招,你们都先退下罢。”仲云深知楚朝雨厉害,本有难色,不愿这般下去,生怕大哥遭楚朝雨毒手。但一看赵独鹤满脸坚定神色,寻思道:“或许大哥对楚朝雨功夫已经了然于胸,才敢公然挑战,倒是我多心了。”于是嘱咐赵独鹤多加小心,便并肩同苏忘机、周漠下了场去。
此时,场上只剩赵独鹤、楚朝雨二人,楚朝雨斜睨赵独鹤一眼,道:“你如此不知好歹,也怪不得我了。使什么兵刃,亮出来罢。”赵独鹤没有搭话,而是回头望了望仲云,道:“云贤弟,你我相识一场,于今也有一年多了。你素来知道大哥的脾气,今日俺与楚盟主在场上一决生死,不干他人之事。若是我落败,你也休要上场救我!”他说话一字一顿,听得众人无不心惊,仲云闻言一震,暗道:“一决生死……难道大哥与姓楚的真有什么仇怨?”他不自觉地看向孙露薇,见孙露薇也同样望着自己,两人眼中皆现茫然之色。仲云余光又瞥到韩雪依,韩雪依见仲云忽然望着自己,慌忙扭过头去,只顾和左车说话。仲云长喟一声,心中黯然,不由又把目光转到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