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移梧井,在墙上投下树枝斑驳参差的影子,风一吹过,那影子便不停的摇曳,周围更是静谧之极,让人心中生出些许寒意。孙露薇冲到仲云身前,大喊道:“是谁,有本事站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一句喊完,空荡荡的四周环绕着她的声音,久久不曾歇去,可就是没人答话。苏忘机眉头一皱道:“云儿,适才你当真看到人了么?”仲云道:“自是真的,我瞧得清清楚楚,一个人影从窗前掠过。”苏忘机与公输若相看一眼,面色显得忧心忡忡。孙露薇对仲云道:“你既然看见,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追啊。”仲云苦笑一番,摇摇头道:“此人身手太快,非我所能及。”苏忘机道:“云儿说得不错,此人断然是一个高手无疑,刚才我们谈话那么久,他在一旁偷听,我们竟没一人注意到,说明他内力之深,只怕已在我等之上。就算云儿追去,也未必能追的上。即使追的上,也难说能斗得过他。”
木离霜奇道:“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高的本事?”苏忘机叹了声道:“此处乃是中州地界,高手亦不算少,但能明目张胆的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过的着实不多。依我看,此间也只有两人有这番能耐。”木离霜道:“谁?”苏忘机道:“少林寺方丈定智禅师和纵物门掌门温群。”孙露薇哼了声道:“那定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了。”苏忘机叹了声道:“绝非这么简单,想那少林寺远在登封,定智禅师久不出山门。而纵物门在开封,掌门人温群受伤颇重,何况他们又如何晓得我们在这里呢?”
此言一毕,众人不由陷入沉思之中,孙露薇突然道:“难道就让他这么跑了么,那我们方才所说的,他岂不全都知道了?”苏忘机道:“只愿他不是吐蕃高手,如果那两个秘密让吐蕃人拿到了,后果不堪设想。”仲云深吸一口气道:“不错,事不宜迟,不管那人是中土人还是吐蕃人,我一定要赶在他之前先将武林派秘密取到。”苏忘机嗯了一声,道:“云儿,你即刻动身去登封,路上一定仔细谨慎。”仲云还未说话,却听孙露薇急着道:“你去登封,那我怎么办?”仲云笑了笑道:“你就在此陪师父好了。”孙露薇不情愿道:“好罢,那你可得快点回来。”仲云点点头道:“放心罢。”当下与诸人辞别,一路向登封奔至。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健步如飞,不到两日便赶到登封。由于武林大会即将开始的缘故,城中格外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处可见腰佩兵刃的侠客。仲云没有时间逗留,向旁人打探了少林寺的去处,便匆匆赶去。
少林寺有“禅宗祖庭,天下第一刹”的美誉,坐落于登封西北少室山南麓,传为北魏孝文帝时所建,闻名遐迩。少林功夫,七十二绝技,更是让天下武林豪杰歆羡不已,以至后来便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说法。至了黄昏时分,太阳钻进云里,投出一缕斜晖射向大地,初春的寒冷还未消退,路人逐渐少了,这时仲云也终于来到少室山脚下。
向前行了一程,但见树林茂密,高低错落不齐,转过几条小径,一眼便看到了少林寺。仲云心想:“现在天色已暗,从墙外翻进去正好,料那些僧人也不好察觉。”于是一路俯身前行,躲过了几个出入寺门的僧人,闪身贴在墙根处。又向四面望了望,见并没有人注意,身子一纵,瞬息翻上了墙。
仲云贴在墙上,靠在一棵槐树背后,又犯难道:“少林寺这么大,那个秘密会在哪里呢?师父说,武林派的秘密随悟远方丈一起隐匿了,当时连父亲也找不到,我又何从去找?”想至此处,心下不禁懈气,正自此时,但闻一阵说话声从槐树下传来。仲云倚着槐树,斜眼朝下一望,原来是两个僧人,手持火把,正在寺中巡夜,却听一个僧人道:“曾师兄,师父说武林大会最近就要开始了,来咱们寺的人定然不会少,叫咱们巡夜的小心为好。”那个曾师兄道:“呔,师父太过谨慎,不是说武林大会在开封举行么?这和咱们寺有什么关系?”那僧人道:“咱们寺声名远播,到中州的天下武林豪士哪个不想来看看?就怕有些人不怀好心,打着拜访的名义,实则是想偷阅藏经阁武功秘籍。”
仲云听到“藏经阁”三个字,心中一动:“藏经阁里藏有少林寺各门绝技和珍贵典籍,指不定到了那里就能寻获一些线索。”那僧人又道:“要不咱们再去藏经阁那边看看?若是丢了经书,首座可饶不了我们。”曾师兄眉目蹙紧,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快走罢。”二人并肩匆匆离去。仲云哪肯放他们走?当即伸手捞下两片树枝,双指夹住,一运力使其飞出,“嗤嗤”两声轻响,那两僧人手中的火把皆尽被树枝射灭。
那两僧人吃了一惊,刚一转身,就见仲云如飞天将军一般直扑下来。那曾字辈的师兄吆喝一声,双拳抖出,一招:“罗汉伏虎”捣向仲云肩头。另一僧人也大袖一拂,使一招:“一苇渡江”直直朝仲云胸口拍至。这两个僧人一个是少林“曾”字辈僧人,一个是“空”字辈,为少林三四代弟子,入寺门仅仅两三年,怎能是仲云敌手?仲云一心要快速将二人击倒,免得打草惊蛇,淡淡一笑道:“得罪了。”忽然拍出一掌,击向曾师兄,曾师兄没来得及反应,已叫仲云一拨一带,那招:“罗汉伏虎”立时调转方向,击向他身旁的那个僧人。那僧人变招不及,让他师兄击了个正着,“哎呦”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仲云翻掌一推,亦将那曾师兄击倒于地,几步冲上,手指连出,封死了二人的穴道。
那两个僧人口呼不得,暗暗叫苦,惊恐的看着仲云。仲云佯作发怒道:“我解开你们哑穴,问几句话,倘使你们大声呼喊,我立时便可要了二位的性命,听明白了么?”二人急忙点点头,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仲云伸手一拂,先解开了那曾师兄的哑穴。曾师兄喘了口气,惊恐道:“你……你是什么人?”仲云行了个佛礼,慢慢道:“久慕少林寺武功冠绝天下,在下特来拜访,适才稍有得罪,望勿见怪。”说着,搀扶姓曾的僧人站了起来。
曾师兄听他口气忽转,倒变得礼貌起来,与先时的凶神恶煞形成鲜明的对比,心里惊疑不定,嘀咕道:“这人是什么来头,瞧他露的那手功夫,已远在我二人之上,最少有三四十年的功力,可是为何看上去这般年轻?”
但听仲云道:“在下想向师傅打听个事。”曾师兄还礼道:“施主有什么事,还请明告,不必动手动脚。”仲云听得此话,知是眼前这僧人虽说话客气,实是讽刺自己不懂礼数,待要发作,又强行忍住,心道:“我且问问他藏经阁在哪里,倘若他不说,再给他好看。”于是道:“敢问大师,贵寺藏经阁在何处?在下闻名已久,特来瞻仰。”曾师兄哼了声,暗道:“什么瞻仰,说的怪好听,其实是觊觎其中武学典籍。”淡淡道:“施主远道而来,路途辛苦,请先到客房休息,待小僧禀明方丈,再做计议。”仲云暗道:“好厉害的少林和尚!先把我安顿好,再叫方丈过来发落,置一个擅闯寺门之罪,到了那时只恐插翅难飞,哼,当我是蠢猪么?”眼神倏然一厉,道:“你说还是不说?”曾师兄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道:“恕小僧不能告知……”仲云哈哈一笑,道:“那就对不住了。”手一伸,抵在曾师兄的手心中,正欲传一道内力侵入,却听身边传来“咿呀咿呀”的声音。
仲云回头瞅向那僧人,略带愠色道:“干什么?你要说么?”那僧人急忙点点头,眼中充斥着期待的神情。曾师兄怒道:“你……你败坏师门,与贼人串通一气,阿弥陀佛。”仲云没有理会曾师兄,顺手拍开那僧人的哑穴,道:“你说罢。”那僧人如临大赦,忙道:“沿着前面一条小路朝西走,过一个亭子,就能看到了。”仲云道:“你若骗我,该当如何?”那僧人惶恐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绝无欺骗之意。”又道:“还望大侠饶命,小僧日后定当多多参拜佛祖,祝愿居士事有所成。”仲云暗觉好笑,烦恶道:“你这僧人,不但背叛师门,还恁地贪生怕死,饶不了你。”那僧人“啊”的一声,还要讨饶,已被仲云单手拎起,丢入旁边的那片灌木丛中,晕了过去。
仲云又看着曾师兄道:“你虽然不肯告诉我,却比他强些,在这里呆着罢。”骈指飞出,又点了穴道,藏在那颗槐树之后,道:“三个时辰后自然解开,告辞。”说毕,纵起轻功,朝藏经阁方向飞奔而去。
却说那日自仲云走后,孙露薇躺在床上,眼前不断浮现出在路途上与仲云调笑的场景,心里泛起丝丝甜味。如此辗转反侧半晌,端的难以入眠。索性推枕而起,打开窗子,仰望夜穹中的万点繁星,心绪起伏跌宕,久久不能平静。思忖道:“那些少林和尚那么厉害,虽然云哥哥武功高强,但俗言道:‘双拳难敌四手’,若是交起手来,难保不会吃亏。”想到此处,睡意登时全无,系好衣带,又取了长剑,暗道:“我且随着云哥哥一起去,只在暗中看着他也好,这样总归能放心些。”当即掀门跃出,正欲拔脚去追仲云,却远远瞧见远处站着个熟悉的人影,在一颗梧桐树下发呆。
孙露薇认得是木离霜,心中醋意顿起,想道:“她亦是这么在乎云哥哥?不成,待我去捉弄捉弄这小丫头。”脚尖一点,忽然跃至木离霜身后,双掌一分,按向她肩头。木离霜听得背后风声,吃了一惊,以为是敌人偷袭,急忙使一招:“鹰隼翻云”,轻巧避过,双手在胸前一圈,立时反击,朝孙露薇胸口撞去。孙露薇见这一招来得凶猛,侧身略避,单掌斩向木离霜手腕,佯嗔道:“霜妹妹,是我。”木离霜听出孙露薇的声音,“啊”的叫了声,慌忙收手,脸色通红,退了几步,倒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声道:“原来是姐姐,对不住了。”孙露薇道:“没关系,我不怪你。这大半夜的,跑出来做甚?我还以为你是歹人呢。”木离霜支吾半天,忽道:“哦……我……我出来透透风,屋子里闷得慌。”孙露薇心下暗道:“明明是想着云哥哥,还找个理由来诓我,可笑的紧。”跨前一步道:“恐怕不是这个原因罢?”木离霜抬起头来,道:“是的,是这个原因。咦,姐姐,你这么晚要出去?”
孙露薇道:“我出去自有要事去做,咳,你的眼睛怎么这般红肿?”木离霜忙捂住眼睛道:“可能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罢。”孙露薇何等精明,自然晓得是木离霜思念仲云所致,虽妒火中烧,却也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对云哥哥这等关心,他们以兄妹相称,定然是个幌子罢了。”越想越怒,转念寻思:“好你个仲云,我全心全意待你,不料竟被蒙在鼓中,原来你都是骗我的!”殊不知木离霜天性纯真,思念仲云确实不假,甚至为了仲云眼睛哭肿过许多次。此间仲云一走,她心中担心之极,忍不住又一个人黯然神伤,只求仲云能平平安安回来,至于对孙露薇倒没有丝毫嫉妒之心,只把她当作姐姐去看待。何况木离霜根本没经历过爱,对仲云的这份感情也不知怎么表达,只在懵懵懂懂中认为仲云对她好,她对仲云好,也就足矣,更谈不上去嫉恨另一个对仲云好的女子了。
尽管与木离霜相处一段时间,但木离霜所想,孙露薇则全然不知,此时她正在气头上,压根就不去考虑其它什么,怒道:“你让开,我要走了。”木离霜见孙露薇态度转变奇快,吓了一跳,问道:“姐姐要做什么去?这么晚了……我还是陪姐姐一同去罢。”孙露薇定了定心神,暗道:“我何不实话实说,再想办法将她留于此处?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找云哥哥,好叫这小丫头死了那份心。”脱口道:“我去找云哥哥。”木离霜哦了声,道:“大哥哥不让我们去找她……况且……况且就算找到他,他也会将我们赶回来的。”孙露薇啐了口道:“胡说,你怎么知道他会把我赶回来?我这就去找他,你好好在这里待着罢。”说着,抬足就走,木离霜只怕孙露薇会遭遇意外,心下一急,倏地横跨一步,拦在前面,道:“不行,姐姐真想走,也得请示苏前辈,明日一早,我随姐姐同去。”孙露薇冷冷道:“我要出去,你还能拦得着么?让开!”右掌朝腰间一拍,“唰”的声抽出长剑,凌空一抖,正是一招:“梦里寻渔”,当先向木离霜“云门穴”处刺到。
木离霜撤后一步,身子恍如飞燕,贴着剑脊,轻轻巧巧地躲过一击。孙露薇笑了笑道:“妹妹好本事,看招。”并不收剑,跟着变了一招:“穿花摘蝶”,歪歪斜斜刺向木离霜右臂,待得到了近处,内力忽然弹出,灌入长剑,长剑猛然一弯,反削木离霜后背。木离霜瞧得真切,脚踵一转,身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旋儿,依旧飘然避过。孙露薇一惊,心道:“这小丫头不得了,这两招乃是‘渡岚剑法’中的精妙绝招,我练了好久方才寻到了些门道,怎地被她这么轻易闪过?”
当下长剑更是不停,一招一式尽向木离霜身上招呼。其中有数招都是险到极处,但均让木离霜在千钧一发之时堪堪避过。双方又缠斗片刻,木离霜跳出圈子,道:“姐姐有心要试一试小妹的武功,那小妹也该当向姐姐请教一二,得罪了。”话音未落,已是抽出长剑,“呼”的声劈下,斩至孙露薇手掌。孙露薇心下一凛,赞道:“来得好。”倏然灵机一动,低头躲开之时,趁机踢腿扫出,一大片沙土瞬间扑向木离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