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梁万贞和云儿已经把热腾腾的饭菜摆了上来,几个年轻人围着一个老人团团而坐,云儿没有和父亲倚在一起,她自己拿了一个小板凳,和尹璧月、鲁秀芹、杨莲慧坐在一起,尹璧月和鲁秀芹低声谈着话,云儿安静坐在一旁,时不时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虽然她不能参与到她们的议论,但是她同她们站在一起,也是一朵怒放的花啊!
三个男孩子坐在一起,徐毅脸上的汗还没有擦干,陈维林低着头很安静的吃,而王学军紧缩眉头,他说,“梁大爷,有酒吗,一点就行。”
梁万贞递给他一瓶二锅头,他用牙咬开瓶盖儿,给吴干部倒了一碗,自己倒了一碗。吴干部怔怔望着他,不知他有什么话要说。
王学军站起来说,“吴干部端杯,快,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有不是给你上的鸿门宴?”
吴干部一阵干笑,说,“我又不是项羽,给我上鸿门宴管什么用?”
王学军附在吴干部的耳旁,说,“你,国家干部,就给我们透个底吗?为什么公社不让办小学?”
徐毅惊得抬起头,一口馍在嘴里还没有咽下,定定储在口腔里,白碎屑儿顺着嘴角向外溢。
吴干部还是不说话,垂了两手一脸沉默。王学军又自斟上一杯清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说“我们还就不信这个邪,我们不但办小学,还要办中学办大学。”
吴干部咔着嗓子一阵大笑说,“王村长,今天我就给你说了吧,是社没有钱,钱的问题没法解决,怎么支持你们?但话又说回来,我佩服你,来,干!”
饭后,大家各自走散了。
梁万贞不得不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他想到王学军可能遇到了像他当年一样的问题,其实现实中的一些问题,远没有人们想想的那样简单,形式和思想常常是脱节的,谁也解释不出原因,可值得庆幸的是,王学军表现的无比镇静,无比坚强,似乎要与这些怪现象斗争到底。
王学军和璧月并排走着,璧月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你说呢,这阶级斗争又来了,公社领导又说我,以武力压制人,拿着刀子要杀人!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初来乍到,没有一个人替我们说一句话,所以我们还得从长计议。现在,建设资金是申请不来了,目前的情况的是,一是缺钱,二是缺少有智慧的人,三是缺少有胆量的人。哎呀,目前,这钱我还得先垫上!”
“你一个工农兵出身,能有多少钱?”璧月歪着头问他,好几天的接触,已经让她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已经让她把他当成了一起战斗的战友了。
“我嘛,钱,说少了也有,说多了也有,呵呵……”王学军显然是把璧月当成了最亲近的人,在他内心深处,他一直默默爱着她,只是这种爱被某种政治因素所掩盖,他不敢让这种爱,在那个充满硝烟的小城里露头。
他的小眼睛突然雾蒙蒙的,大耳朵也低垂着,嘴巴紧紧闭着,他深沉的望着那些绵延起伏的山脉。他的心突突跳的厉害,他不知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是因为她的出身吗,出身又能证明什么?自己的父母,只要一谈起璧月的母亲,身上就洋溢着高高在上的荣耀,眼底就堆满鄙夷的神色,这些就足以阻隔他向前迈出任何一步。所以他也曾像尹璧月一样,渴望着离开那个小城,渴望着新的生活,这些,她知道吗?突然他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他又想起了离开家乡的那辆卡车,当他高高在上的看着徐毅和尹璧月的时候,他就有一种预感:他们会在同一个地方相逢,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会在梁村相逢,这就是生活!
“呀,你王学军,真没看出来,你还攒私房钱!”璧月笑着说。
“这是我自己攒了娶媳妇的钱,除了我,谁也不能动的!”
尹璧月笑的弯了腰,“你还娶媳妇,你才多大,你媳妇在哪儿呢?”
……
教室里,大声领读,一年级的古诗《画》: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徐毅把柔和的目光洒向教室里的每一个孩子,说,“这首诗的意思是,远远看去,山还有绿色,近处还能看到溪水,却听不见水流的声音,春天已经离开我们了,但是山上的花儿依然还在盛开,有人走过来,那些栖息枝头的鸟儿,竟然也没有被吓飞,——这就是画上的景物啊,看,这就是诗人眼中的画,也间接的说明了,画这幅画的画家,画的真美啊……”
云儿站在窗外,徐毅那高高低低的声音不断传来,她感到那声音真好听,最美的音乐都不及,她羞涩的冲着窗户笑笑,她有些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了,是爱吗?她说不清,她只是牵挂着徐毅的累,徐毅除了带一年级,还要带二年级和三年级,一个人是很累的,云儿所能够做的,只有替他抄写教案,或者早早做熟了饭,等待大家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