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徐曼莉,“你是不是很疼?”
她摇摇头,说,“身上的疼哪赶上心里的疼!”她用手抚着胸口,“这里在流血!”
廖医生对我喊,“请求你回到你自己的岗位,不要妨碍我的工作!”我知道,廖医生向来看不起我,还四处散布关于我的谣言,说我婆婆妈妈神神道道给病人总吃安眠药,我今天就让他看看我是怎么工作的!
我说,“廖医生,请你给我10分钟的时间,我保证离开这里。”
但他已经带着护士们走到了我跟前,像敌人攻占堡垒一样,把我和徐曼莉,以及她的小女儿围了起来。他们许多张嘴同时张开,同时说着同样的话,“请吴医生走开,不然我们就实行强制措施!”
徐曼莉的小女儿抱着她的腿,说,“妈妈,我怕,我怕!”
廖医生已经冲我挥舞手臂,将要对我大打出手了。
我冷汗淋漓,双手颤抖,想大喊几声,泄掉我的恐慌。我感觉在满嘴胡话撒泼谩骂的精神病人面前都没有这么恐慌过,但我现在却感到恐慌,我感觉存有精神病的不止我那几十个精神病患者,而也包括廖医生在内护士在内徐曼莉在内的很多人。我夺过护士的杯盘,双氧水,碘酒,纱布,绷带,在杯盘中晃动而且好像跳跃了起来,我为徐曼莉有条不紊的消毒包扎,又为她打针输液挂上吊瓶,护士们看得目瞪口呆,“吴医生怎么还抢我们的饭碗呢!”
病房门口的男医生们打起幸灾乐祸的口哨,药房里的员工也在徐曼莉的病房门口探头,廖医生旋风般转身而去,撅着两撇胡儿,说,“偌大个医院,就你吴医生行啊,放着那几十个精神病人不管,倒插手我们的事情来!”
他指派一个胖胖的女护士气呼呼地去院长办公室,院长又气呼呼走到我的面前。但是院长没有立马批我,而是说了一些医生要以病人的安康为己任,医生要以爱岗敬业为荣,婉转提出,你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好奇侵犯了某个医生的权利,你是不是因为想要当医院的英雄而置众人利益于不顾,你是不是因为总是给精神病人吃安眠药,病人们总是在睡觉,你确实闲得没事总爱管闲事?……
“够了!”我愤愤地打断了院长的话,“你们还有完没完?医院难道不是以治病为目的吗,徐曼莉现在是不是挺好?你说,徐曼莉,你现在是不是挺好?如果不是我及时报警,徐曼莉还会四肢健全的躺在这里吗?刚才那个野蛮人大闹的时候,你们去了哪里?再就是廖医生总说我耽误了他的工作,我什么时候耽误了他的工作,——我是帮了他啊,帮他救治徐曼莉!他不感激我,反倒污蔑我!再就是,你们什么时候看到我给我的精神病人吃安眠药了,给他们吃安眠药完全是病情的需要!院长你也不要说我什么爱管闲事,如果我让我的精神病人们都中断了吃安眠药,对他们不进行精神疗法,他们大闹起来是能够把我们医院掀翻的——”
院长哈哈一笑,将一双大手扶在了廖医生的肩膀上,说,“你和小吴应该好好沟通吗,现在就把这个病人交给你们两个人!可是病人住在这里,将接受两个医生的重点医治,还需病人支付一部分诊疗费!”
徐曼莉说,“我没钱了!”
“没钱,你住什么医院?”廖医生摸着他的两撮胡儿,那胡子一翘一翘的,眉毛也耸起来,像两座黑山将他黑色的思考露出来。
我说,“我有啊,徐曼莉的诊疗费从我的工资中扣除!”
护士和医生们一片哗然,说这不是傻冒儿吗?说吴医生平时连块糖都舍不得吃,白刀子刮十次都不出血,今天这是咋了,莫不是犯了精神病?
我对徐曼莉安抚了几句,拨开人群,走了出去。那个叫来院长的女胖护士一直跟在我的身后,说,“吴医生,刚才对不起啊,是我……”我一摆手就要上楼梯,她却三步跨成两步追上我,说,“吴医生,我非常喜欢听你说话,也很佩服你,我希望能去你的科室工作!”我说,“我的工作,你干不了,小心精神病人让你也变成精神病人!”她说,“吴医生我崇拜你,崇拜你,我的心情很激动,——”说着,她上前一下子抱住了我的头,将她红艳艳的搓了口红的嘴唇雨点般吻在了我的额头和脸颊上!
我如坠云里雾里,仿佛掉入了一个圈套,又好像不是一个圈套,是绳索!我狠命地拨拉她,她一个趔趄差点倒在我的面前!我大叫着,“你这是干什么,同性恋吗你!”
胖护士的脸,像蒸熟的红烧肉一样散发着腾腾的热气和红光,我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狠狠瞪着她!人群中爆炸了一般哄笑一团,我的大脑已经不听使唤了,但我的双脚却急急地蹬步上楼,嘭的一声,我关上了精神病科诊疗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