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向前推进着,时间只这么轻声地一转身,这新年里的正月就旋转着过去了。
风带来了春天的暖意,雪已经完全融化了,那一股股消融的雪水和桃花溪上流动着的泉水汇在了一起,朝着桃花山下奔涌前进,这清澈的桃花水像个活泼美丽的少女一样,在这春风吹遍的小村庄里快活地唱起歌来了。
村民们陆续地走出自己的家门,他们蹚着桃花水,登上桃花山,在那些冒着细芽儿的枝桠间,在那些飞飘的轻云中,在那明媚的阳光里,寻找着属于他们的春天。梁村通往外界的道路,在人们无数的踩踏之中,渐渐地变宽了,那些清新而沁人的气息啊,从那遥远的地方重新扑到了这个小小的村镇上,这个在中国地图上,拿着放大镜都看不到的地方,重新焕发了春天的生机!在那细如长蛇的蜿蜒小径上,又飘起了姑娘们久违的歌声;在那阡陌纵横的田地里,又留下了人们耕种的脚印,风带着花的清香,杂着柔柳的青曼,一切都是山清水秀,如诗如画的啊!
面对这美景,这些野心勃勃而意气风发的知青们却再也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了,他们所做的是,——他们如何能够更快地离开这个逼塞的地方!尤其是陈维林和鲁秀芹,在他们看来,只有离开了这个村庄,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婚姻,才能有一个坚实的基础,但现在看来呢,陈维林的父母都是一般的工人,而鲁秀芹的父母也都是平头百姓没有什么实权,他们想要结束这梁村的知青生活,是不那么容易的!又加上鲁秀芹是怀孕了,有了妊娠反应了,她这两天不怎么爱吃东西,呈现出一副弱不经风面黄肌瘦的样子,她这样柔弱的身体,还怎么走出这崎岖的山路呢?像她这个样子,她即使回到了雁城,身边多了一个小孩子,她又怎么去工作呢?这城市里的生活可不像农村一样,有吃的能够向前挨,在城市里,你一天不挣钱,你就活不下的,况且还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小嘴儿呢?鲁秀芹现在感到自己很痛苦,一边是剧烈的妊娠反应折磨着她,一边是陈维林整天唠叨着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他们发愁的时候,这梁村的小路上,却响起了一对中年雁城人的脚步。这一对雁城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学军的父母,——他们之所以远道而来,是因为他们听说了那场史无前例的雪灾,是因为他们真的想念他们的儿子了,并且是一定要把儿子带走的,要把他带回到雁城里去的。
梁万贞老人以东道主的身份接待了他们。而他们唯一的儿子王学军却躲了起来,——理由是他不想离开这里!——理由是如果要走的话,一定要把尹璧月带走!可现实是,那雁城的政府机构中只留有一个工作者的名额,即使那些年轻人跟着回去的话,也会变成无业游民的!与其变成雁城里无业游民,倒不如安心在这里改造乡村呢,这里最起码还有一口饭吃吧!但王学军不听,他不但要带走她,而且还要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他这一辈子是非她不娶的,非她不娶的!他对着他的母亲连续说了三遍“非她不娶”,他的母亲终于气急了,劈啪一下,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的父亲面对这成长起来的倔强的儿子,一遍遍地唉声叹气,老女人则爬在床上一边哭,一边嘟囔着,我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让儿子娶一个妓女的女儿啊!她嘟囔完了,可还是抬起了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她与自己的男人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两个人连夜商量出了一个对策。女人问儿子,“你认为你想娶尹璧月,可人家尹璧月就嫁给你吗?别看你家是革命家庭,人家小妮子还不一定看上你呢?你要是这么肯定的话,让她来见见我,我看看她是否愿意嫁到咱们家?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们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但人家要是不愿意的话,那你就得乖乖地跟我们回去!”
王学军只得点头答应,并且来到了尹璧月的房中,拉着她就往外走,不容分说地将她推到了那老女人的身边。老女人摸了摸她的脸蛋,感叹一声,这小妮子长得可真俊啊!但几乎就在同时,她马上拉下脸来说,“我们家可是又红又专的老革命家庭啊,我们家是不容许任何不干净的东西,玷污我们家门庭的!这你可要记好了啊!再有,我问你,你是否保持自身的贞洁?你喜欢我们家王学军吗?你愿意嫁给他吗?如果你愿意嫁给她的话,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回雁城吗?你回到雁城之后,你愿意听从我们家对你的任何安排吗?”
这老女人傲慢的眼神刺激了她的自信心,她昂着头说,“对不起,阿姨,我没有保护好自己,我丧失了自己的贞洁,我喜欢你们家王学军,我们现在也是好朋友,但我不愿意嫁给他!更不可能跟你们回雁城去,这就是我的回答!但我要告诉你们,我和王学军是永远的好朋友,不会因为你们的阻拦而中止交往的,请你们明白这一点!”
王学军猛地抱住了她的肩膀,对那老女人说,“妈,是你这种傲慢的样子吓着她了!她这是口是心非,她是爱我的,她是愿意嫁给我的!我不在乎她的身体是否贞洁,我只求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生活!”他哽哽咽咽哭了起来,他用一双深情的泪眼,望着她说,“璧月你要答应我,那雁城可是我们的故乡啊!——我们的故乡,可连着我们血脉啊!”
她定定地望着他说,“请你原谅我吧!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的心里就已经没有了男女之爱!我不但不会嫁给你,我也不会嫁给徐毅,我的心永远属于我自己!你要明白我,你不要勉强我!你是一个好小伙子,我相信天下的好姑娘有的是,只恨,只恨,——我是没了那福的啊!”
“不——”他撕心裂肺地喊起来,他的喊叫和老女人的笑声叠在了一起,老女人说,“儿子,你看见了吧,人家尹璧月根本就没有相中你,你还是好自为之,收拾收拾行装,立刻和我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