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瑗的目光始终无法从眼前这个俊美无双的男人身上移开,她知道自己很丢神剑门的脸,可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可怕,远远胜过之前的惊恐无助。
内心的想法如同镜子般雪亮:她想把他变成她的,只要他能对她笑一笑,她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始终没有笑。
他的表情并不冷漠,甚至称得上温和,可是并没打算和她说话,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就一直坐在窗边默默出神。
这里到底都是书,书架上搭着一件深灰色的褂子,从这件褂子的尺寸可以猜出它的主人应该是个骨骼纤细的少年。
楼内的光线渐渐黯淡下去,裴以瑗看到一点温柔的亮光映进他的眼里,这才惊觉是他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她鼓足勇气开口,“解谷主……”
解子殊起身取下搭在书架上那件褂子,重又坐了回去,将褂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微微闭上双眼,淡淡地道,“你回去吧。”
裴以瑗一愣。他叫她回去?回哪里?神剑门?
孟记悄无声息地上楼带走了呆立不动的裴以瑗。
裴以瑗回到木屋,合衣躺在木床上,心里火烧过似地一片焦灼。
她生性腼腆柔顺,从小到大没有和别人起过什么争执,更不知道自己想要拥有什么,可是现在她却如此渴望留在那人身边。
她起身轻轻推开窗格,月光如烟,更显得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
远处一名婢女手里提着什么东西,脚下一跛一跛吃力地走着,越走越近,然后腾出一只手拨开碍事的刘海,露出一张十分丑陋的面孔。
毫无心理准备的裴以瑗立刻被她吓了一跳。
那名婢女放下手中的水桶,甩了甩酸痛的手腕,随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正对上裴以瑗错愕的目光,她急忙拎起水桶快步从木屋前走了过去,因为走得急,左脚跛得更加厉害。
裴以瑗偷偷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难怪她在半夜出来,白天怕是不敢露面的。”
因为夜里睡得迟,第二天一早孟记敲门时裴以瑗才醒过来,她梳洗完毕走出屋门,只见旁边树上拴着一匹马,正是来时她骑的那匹。
孟记道,“裴姑娘,请上马。”
裴以瑗涨红了脸颊小声问,“去……哪里?”
孟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回神剑门。”
裴以瑗脸上的嫣红刹时褪尽,一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衣角,“是他......解谷主让我走的?”
“不错,我家主人命我把姑娘送回去。”
裴以瑗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目光黯淡如灰,忽然说,“我不能走,我……我不舒服。”
孟记冷冷地注视着她,“既然姑娘不走,我就只好把神剑门的人都请到这里来了。”
裴以瑗呆了呆,慢慢低下头去。
她想舍弃尊严留在这里,但她不能因为自己拖累了师傅他们。
第三天傍晚,司徒正吴在苍云峰上等到了被暮月谷掳走的女弟子,发现她一副失魂落魄之态,仿佛把心落在了暮月谷,好在腕上仍有殷红一点的守宫朱砂,看来并未被暮月谷谷主毁去清白。
孟记走进竹林,衣衫褴褛的青年男子躺在路边,满身酒气。
孟记在他身边坐下,递过刚刚从怀中取出的酒壶。
青年男子接过酒壶喝了个干净,随后将酒壶一丢,仍然烂泥似地躺着。
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由孟记狭长的双眼射到青年男子脸上,“丁兄,你有多久没用过你的刀了?”
这团烂泥正是当年晋王府的护卫首领丁耀文,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和从前判若两人。
丁耀文哈哈大笑,仿佛孟记的话有多笑似的,“我用刀做什么?”
孟记的目光更加锐利,“你的刀是用来保护王爷的,你难道忘了?”
丁耀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象我这样的人不配保护王爷。”
说完不再理会孟记,起身向竹林深处走去。
这三年来他从未离开过竹林一步,更不敢出现在王爷面前,不是怕受到责罚,而是怕看到王爷心灰意冷的样子。
他无法原谅自己,如果当初能及时看清王爷对沈石用情已深,他绝不会把沈石送到死路上。他永远忘不了王爷听到沈石死讯时的神情。
丁耀文坐倒在地,呆呆地望着天边的残月。他没什么表情,只有通红的双目令人觉得他身陷地狱。
竹叶间发出一阵细微的轻响,一个瘦小的人影一跛一跛地走了过来,清冷的月光使她丑陋的面孔在黑暗中也无从遁形。
她伸手拍了拍丁耀文的肩,向他裂嘴一笑,大大咧咧地坐到一边。
丁耀文仍是呆呆地看着那弯残月,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小六儿,我今天看见一个姑娘,长得可真象那小子。”
小六儿顺手拿了根竹枝在地上写,“是不是那个姓裴的姑娘?”
丁耀文接着道,“那小子一点儿也不斯文,满嘴油腔滑调,可比那个姓裴的姑娘差远了。”
小六儿用竹枝将地上的字划去,写道,“我也这么想。”
丁耀文低下头看到这几个字,脸上掠过一丝狂喜,“你也这么想?依你看主人会不会喜欢她?”
小六儿又写,“裴姑娘已经被送回神剑门。”
丁耀文呆了呆,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垂下头失声痛哭起来。
小六儿叹了口气,一笔一画地写,“你哭得这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喜欢那小子呢。”
嘻嘻一笑,丢下竹枝跛着脚出了竹林。
她到井边打了桶水,吃力地提着水桶走到一棵瘦骨嶙峋的杏树边,把水倒入树坑,然后静静站在一旁,借着月光一遍遍数树上的叶子,任寂寞一点一点爬上眉间。
良久,她听到不远处有人静静地问,“你数了这么久,到底数清楚树上有多少片叶子没有?”
小六儿浑身一僵,下意识地伸手挡住脸,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将手垂了下去,弯腰拾起一根树枝,缓缓写道,“奴婢小六儿参见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