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鱼这才背对着挪到炕沿,两只脚蹭蹭上了炕,同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两人相距五尺,背靠背,像两具蚕茧一样一动不动地严肃地躺直,闭上眼睛努力地入睡。屋外风急雨骤,头顶一盏油灯摇摇摆摆。钟鱼假寐一会儿,捂出一身汗。他悄悄地翻过身,偷窥罗夏萍均匀舒缓地呼吸起伏,才谨慎地敞开被角透了透风。又瞧见火苗越来越弱,有被吹熄的危险,于是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抱着被子走过去,预备挑亮灯捻。
“你干嘛?”罗夏萍突然睁眼发问。
钟鱼吓一跳,“没,没干嘛。你睡吧,我挑下捻。”
神经紧绷的罗夏萍把“挑下捻”听成“调戏你”。于是惶恐地呵斥:“你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钟鱼纳闷,“油灯要吹熄了。”
“不准吹熄!你流氓!”罗夏萍两手自卫似地抓紧被子。
“我流氓?嗨……”钟鱼急切地解释道,“油灯快被风吹熄了,我想把灯捻挑亮些。你想哪儿去了。”
“哦,是这样……”罗夏萍松了一口气,“快去快回。”
钟鱼挑亮灯捻,重新躺回原地睡好。半晌,他扑哧一声笑出来,越想越搞笑,越笑越厉害,肚子都笑岔气了。那厢罗夏萍也蒙着被子窃笑不已。
“哎哟……天呐。”钟鱼捂着肚子,“成了官兵捉贼了……”
罗夏萍探出头,笑意犹存道:“谁让你不说清楚了。”
钟鱼笑劲过后,看着罗夏萍说:“我不会欺负你的,二萍,你是我的亲人,我会一直保护你,谁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就和他拼命!”
“谢谢你。”罗夏萍的眼睛湿润了。
平日里看惯了戴着眼镜的罗夏萍,如今摘下眼镜,水汪汪亮晶晶的眸子别有一番恬静的风韵。钟鱼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我喜欢你,二萍。”
“嗯……”罗夏萍也伸去一只手。两只手在中途相遇了,并紧紧绞结在一起,结成牢不可分的十字扣。两人互相凝视的目光越来越热烈,越来越黏,越来越腻,共同酝酿一个期待的时刻。
钟鱼“霍”地掀开被子,走向罗夏萍。而罗夏萍撩开被角迎接了他。两人的身体刚挨上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双手在对方的脊背上毫无章法地抚摩,呼吸急促地耳鬓厮磨……缠绵火热的前奏过后,钟鱼抬起头,两手捧着罗夏萍的脸,良久地俯看,罗夏萍双目微醺,面色酡红。钟鱼低下头,吻她的额,吻她的眼,吻她的面颊,最后吻她温热的唇。由浅尝辄止至如胶似漆……罗夏萍完全没有接吻的经验,在钟鱼舌尖的引导调教下,才领略到水乳交融的感觉,这奇妙的感觉令处子之身的罗夏萍不由自主地颤栗,轻声呻吟。钟鱼冲动地脱掉罗夏萍的背心,毛手毛脚地弄痛了她的头发,“……哟,轻点。”罗夏萍小声提醒道。
一对丰腴坚挺的乳房袒露在钟鱼眼前,红润的****像两颗红透的孔雀豆。钟鱼“咕儿”咽下一口唾沫,一溜汗水自额头向下滑过鼻梁,像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滴上去。这瞬间的凉意使罗夏萍清醒过来,待钟鱼的手循序向下时,罗夏萍忽然用手捂住了。
“戴避孕套吧。”她轻声说。
“什么叫……避孕套?”钟鱼气喘咻咻地问。
“医务办公桌中间抽屉,那本《外科医生实用手册》夹页里,去拿吧。”
钟鱼看到罗夏萍认真坚持的样子,看来不拿到什么套是近不了身了。他只好拱出热被窝,“好吧,我去拿。”
“披件衣裳,穿我的拖鞋去。”罗夏萍嘱咐道。
钟鱼下地揣上钥匙和手电筒,顶风冒雨地跑到医务室,打开中间的抽屉,一边翻找一边快活地哼唱:“毛兽毛兽我爱你,你是我的好媒婆,你是我的丘什么特……”
终于在最下层找到了《外科医生实用手册》,他把它抽出来放到桌上,翻了半天才发现那个深藏的小纸袋。抖出来一看,是一只圆圆的橡皮圈,在手电的照射下油光发亮,捏一捏,极富弹性。这东西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管它的,拿回去再说。”
钟鱼锁上抽屉,兴冲冲地踅回宿舍,一推房门,竟然从里面闩上了。
“二萍!门怎么关了,快打开。”钟鱼在外面嘭嘭地拍门。
拍了一会儿,里面幽幽地说话了:“你回去睡吧。”
钟鱼愣了一下,贴着门缝喊:“是我啊,二萍。我是钟鱼。”
“……我知道,你还是回去睡吧……对不起……”里面明确地答复。
“你这不是拿我当猴耍吗!”钟鱼恼羞成怒。
里面不再对答,房门依然紧闭。
钟鱼深有挫败感地站在雨水里,鼻子里呼呼冒气。一阵凉风吹来,他连打了几个大喷嚏,这才意识到冷,赶紧缩着脖子往回跑,心里切齿咒骂:
“冷血!神经病!二百五!尼姑!”
他咣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又飞起一脚踢飞地上的脸盆,把宿舍闹得山响。然后衣裳甩到一边,不顾满身的雨水,直接上炕撩起被子地躺下去,翻来覆去地气愤难平。
“钟鱼,别生我气好吗?”隔壁怯生生地求情。
“闭嘴吧你!”钟鱼斩钉截铁地说。
隔壁被吓得禁了声。钟鱼忽然发现手心里还攥着那只小皮圈,此时得以细细探究一番,对着油灯反复地揣摩;“避孕套?怎么避……”他尝试着一点一点地边捻边向后拉,结果越拉越长,最后竟变出一搾多长的空心筒形。“哦。”钟鱼明白了,“是给男人戴的,像穿袜子一样,起隔绝渗透的作用。”
钟鱼阴暗地拿到下面比了比自己,似乎号码小了些,戴不上去。
“钟鱼,你睡了吗?”隔壁沉默半晌后再次发声。
钟鱼像做贼一样迅速缩回手,“还活着呢。”
“我不是骗你,只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好,毕竟不是儿戏。”罗夏萍解释道。
钟鱼不屑地嗤笑一声,钟鱼摆弄着套子,竟然发现还有气球的妙用,鼓足了气吹起来。
“等我准备好了,我们再……”
“算了吧!”钟鱼哂笑一声,“你这种****根绝的人还是专心闹革命吧。”钟鱼用力一拍,气球“呯”地一声灰飞烟灭。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鲜活的太阳重新普照大地。
罗夏萍“呀”一声推开钟鱼的房门,一束阳光冲破黑暗,照射着满地的狼籍,钟鱼还横在炕上鼾声如雷。罗夏萍在炕沿坐下来,轻拍他的脸呼唤:
“唉……钟鱼,醒醒。”
钟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看是她,鼻子里哼一声,拉上被子蒙住头。
“还生气呐?”罗夏萍笑道。
“你最好离我远点!”钟鱼没好气地说。
“快起床吧,一会儿你到公社去一趟。”
钟鱼探出脑袋,“去干吗?”
“买些东西回来……”罗夏萍的表情很不自然。
“买什么?”
“一床龙凤呈祥朱砂红金丝缎面棉被,一对粉红色的鸳鸯戏水的绣花枕套,一对双喜印底的搪瓷脸盆,一对大红烫金合欢花的暖瓶,一对红蜡烛,还有大红的皂盒和玫瑰红的梳子……我都写在纸上了。”罗夏萍说着拿出一张纸递给钟鱼,“你照着上面的买,供销社里全有,我都看过了……另外再买些红枣花生糖果之类的,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你看着买吧。”
钟鱼愣愣地瞧了她半天,“你这是……”
“傻子,这都不懂。”罗夏萍嗔怪道。
钟鱼伸出一根手指在两人中间比划着,将信将疑地说:“你的意思是,咱俩……”
“嗯。”罗夏萍面色赧红地点点头,“虽然你和我没什么亲人在这里,但礼节不能落,简单操办一下,一辈子毕竟就这么一回……”
钟鱼激动地抓住罗夏萍的手,“人生的大悲大喜来得太快太刺激了!只是……”他不忍地看着罗夏萍,“办的太寒酸了,委屈你了。”
“嗨,我不在乎。”罗夏萍看淡地说,“咱们不摆酒席,不请客人,不需要那些形式,两个人在一起,你对我好,我对你好,才是最重要的。”
“二萍,我一定会对你好的。”钟鱼信誓旦旦地承诺。
“嗯。我知道……”罗夏萍握着他的手说,“好了,快起床吧,办事呢。”
“诶!”钟鱼蹬开被子,麻利地穿衣提裤,边问:“你不去吗?要不咱俩一块吧?”
“我就不去了,上午给孩子们上课,下午放半天假,拾掇拾掇屋子,要洗什么的也该洗了,有个样子。”罗夏萍抖抖钟鱼的被子,“啧啧,脏成什么样了,都该拆下来洗了。”
“你拆了晚上我盖什么?”钟鱼弯腰系着鞋带说,“拢共就那么一床被子。总不能睡棉花套子吧。”
“你说呢?真是笨!”罗夏萍又好气又好笑。
“哦?这么说咱俩合盖一床被子?”钟鱼两眼熠熠放光,“今晚就入洞房了?”
钟鱼的直白令罗夏萍羞愧难当,说出另一层意思:“天气也好了,跟着就要翻修房子,隔墙要打通,不先把婚事办了算怎么会事。”
“对,你考虑得很周全。”钟鱼点头,“生米煮成熟饭就名正言顺了,老黑子们也不能误认为我们是一对狗男女了。”
“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难听。”罗夏萍责备。
钟鱼忽然一拍大腿,“坏菜了!”
“怎么了?”
“我……我把气球,不是,避孕套拍爆了。”钟鱼追悔莫已地说。
“哎哟……”罗夏萍的脸都红到耳根了,“用不着了。”
钟鱼匆匆洗漱完毕,整装待发,罗夏萍就他送出门,不放心地叮嘱:
“晌午正经吃顿饭,别凑合,啊,钱揣好,别大大咧咧地弄掉了。”
“诶,放心吧。”钟鱼站下来神秘地说,“你知道咱们现在存多少钱了吗?”
“多少?”
“二百八十九块!”
“这么多了?”罗夏萍些许惊讶。
“今天我准备敞开地造,钱嘛,该节约节约,该花销就花销。”
“嗯。你决定吧。”罗夏萍整理着他的衣领说,“完事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