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鱼被镇得一愣,抬头看看,“二萍啊,吓我一跳,你怎么站在这儿?”
“你死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唉……野味好吃不好逮呀,贼着呢,我潜伏了一整天,身上到处被蚊子叮的包。”钟鱼边走边说,“回来的路上又把脚崴了,不然能早点。”
钟鱼走到罗夏萍面前,她的一双眼睛愤恨地看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难抑怒火的样子。
“有这么严重吗?不就是晚回来一会儿嘛。”钟鱼诧异道,拉过她的手,“走吧,回去了。哟,黑黢麻咚的,你一直没点灯吗……”
走进灶房,钟鱼卸下背篓,点燃油灯,看见罗夏萍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笑着赔不是,“别生气了,我下回注意。你吃晚饭没?”
“你说呢!”罗夏萍余怒未消地丢出一句。
“我走之前不是把红米饭和酸笋蒸肉放籈子里了吗,你个人儿热一热就成,怎么,没找到还是没找?”钟鱼笑呵呵地说,“你就懒吧,得,我来热,一会儿就好。”
钟鱼吃力地用左手臂夹抱起籈子,垛在大锅里,用左手握紧葫芦瓢舀水。罗夏萍这才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一直缩进袖子里,袖口一片殷红。
“你的手怎么了?”她开口问。
“没……没怎么”钟鱼掩藏躲闪着。
“我看看!”罗夏萍立即起身过去,撩起他的袖口查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钟鱼五根手指的指关节血肉模糊,大拇指的指甲都掀了上来,整个手掌全是凝固的血渍。
“怎么弄的?啊?!”
“我,我头一次使夹子没,没经验,怕不管用,就试了试,不小心,结果就……”
“干嘛不早说?”
“我怕你斥哒我,回来得晚,脚崴了,手又弄成这样,太,太没用……”
“傻呀你!别干了,马上包扎。”
她一路托着钟鱼的伤手来到医务室,从药架上取下所需的药品,将他的衣袖向上卷起。“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
罗夏萍对他的伤口进行清创消炎处理。钟鱼脸别向一边,呲牙咧嘴地忍耐着,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任……任何事都,都得付出代价,有付出……才有回报,你看背篓里,六七斤重的,果子狸……”
罗夏萍将他的手掌包扎好后,又用绷带结了一个套,一头套进脖子,另一头托着伤手,钟鱼的手臂就吊在胸前了。
“我怎么感觉像国民党的伤兵呢。”钟鱼自嘲。
“裤子脱了,还要打一针破伤风。”罗夏萍命令道。
“不,不用了吧,一点小伤。”钟鱼面露难色,“过两天它自己就长好了。”
“你不要抱无所谓的态度,我告诉你,伤很重。”罗夏萍严肃地说,“如果处理不好,发炎溃烂,引发败血症或气性坏疽,是要命的。快脱吧,别废话了!”
钟鱼只好呲牙咧嘴地又忍耐了一回。
注射完毕,罗夏萍帮他系扎裤腰的草绳,啧啧摇头叹息:“裤带都没有,弄根破绳子对付,真不知道你这日子是咋过的。”
“扣,扣儿坏了,没事……拴上就成,谁也看不见。”钟鱼红着脸支吾。
“行了,吃饭去吧。”罗夏萍帮他整理着衣襟说,“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我也是前胸贴后背了,晌午只吃了一块粑粑。”
“你那个破夹子带回来了?”
“嗯。下回还接着用呢。”
“我现在就把它扔了……不!砸烂,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别呀,我有经验了,不会再夹手了,留着吧,好不容易做成的。”
“没有可能!”……
吃过晚饭,钟鱼回到宿舍,点燃油灯,盘腿坐在炕上,翻开小人书《平原游击队》,一脸痴笑地入迷。房门哗啦一声开了,罗夏萍肩上搭着毛巾,手上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走进来。
“过来烫烫脚吧。”她将水盘放在炕下说。
“哟,还劳烦你,多不好意思。”钟鱼赶紧丢下小人书,屁股朝炕沿挪。
罗夏萍拖过一张杌凳坐下来,撸撸袖子说:“把脚放下来,我帮你洗。”
“那怎么好,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手不方便,别逞能了,快点。”
罗夏萍脱去他脚上一双渔网似的破袜子,挽起他的裤脚,裤线也是迸开的。再瞧地上的一双胶鞋,前头都咧了嘴了。
“我真服你了,钟鱼,周身上下没一地儿是好的,一身的破烂,亏你穿得出去。”她将的脚摁进水里,“水温合适吗?”
“稍有点烫……”
“热敷有助化瘀,脚不是崴了吗。”她查看一番钟鱼的脚踝,“啧啧,肿得包子似的,几十岁的人了从来不知道体恤自己,你总像长不大呢,不省事……”
钟鱼憨憨地一笑,不知怎地,她一连串的数落让他很受用,很温暖,罗夏萍今天对他格外的好。
“钟鱼呀,这几天洗衣做饭的活儿你就别干了,不能沾水。”罗夏萍一边按摩脚踝一边嘱咐,“等伤养好了,你就去趟公社,给自己买一身新衣裳、新鞋,对了,还有腰带,钱不都在你那儿吗,喜欢啥就买啥,挑好的买。”
“算了吧,二萍,有身穿的就中。我一个大男人还靠你养活着,没你我饭都吃不上……”钟鱼羞愧地说,“你辛辛苦苦挣钱也不容易,我不能给你败家。省点是点,留俩过河钱,别断了血脉,挨饿的滋味不好受,我可是尝过的。”
“嗨,什么钱不钱的,我的就是你的。听话,让你买你就买,别在乎钱。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饿不着你。啊。”
钟鱼听到这话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脚还疼不疼了?”罗夏萍揉捏着问。
“不疼了,好多了……你歇歇吧。”
“没事儿,多按会儿消肿快。”
她埋头专注地按摩,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钟鱼第一次用心地端详她;孱弱的肩膀、晒黑的脸庞,一副黑边眼镜,镜片后一双倔强不服输的眼睛,额头刻下了岁月的风霜,还有发际里夹杂的白发。钟鱼眼前浮现出一个当蓝裙白袜胸前红领巾飘扬的小姑娘。他的心底不由涌起一股怜爱和柔情。
“二萍啊,你都长白头发了。”
“该长了,岁月不饶人。”
“是啊,咱们都老了。”钟鱼百感交集地说。
他伸出左手,放在罗夏萍头发上,轻轻抚捋。对这样一个明显的亲昵动作,可罗夏萍并没表示拒绝,也没作出其他反应,仿佛毫不知情。只是手不停辍的力道里,多出几分颤栗。
这天一大早,钟鱼还在呼呼大睡中,房门“嘭嘭”地叩响了,罗夏萍在外面喊:
“懒猫,还没起床啊?”
钟鱼迷迷糊糊地从被窝拱出脑袋。“二萍啊……起这么早干嘛……不是星期天嘛,又不上课。”
“今天我要去公社学习。”
“哦……”钟鱼想起来了,罗夏萍每月都有一天去公社医院培训。
“你中午去雨燕家吃饭,我都跟她说好了。晚饭等我回来做。”
“甭管我了。你怎么去?要不要我送你?”钟鱼不放心地问。
“不用了,我坐依布阿爹的车去,下午坐他的车回。”
“一路当心,早些回来。”
“诶。别到处乱跑,我回来给你买牛头肉哈。”
听着门外的踢踏的脚步声远去了,钟鱼重新钻进被窝里睡回笼觉。
日上三竿,钟鱼才觉饱梦足地爬起来,洗漱完毕后,吊着胳膊在院坝上晃来晃去,无事可做。阳光很好,端把杌凳放在门口,坐下来,一本小人书摊开在膝盖,边晒太阳边看。一会儿,浑身晒得发痒,脖子窝的酸痛。他站起身,吊着胳膊又溜达一转,灶房、宿舍、医务室里,东瞅瞅西望望,想寻摸点活干。
寨门口,一架的牛车嘎然停下,车上跳下一个清瘦的男人,男人肩背黑色皮包,戴一副玳瑁色边眼镜,穿一身烟灰色中山装。他站在牛车旁,仿佛归国游子一样深情而感慨万千地伫望竹林掩映的火佬寨,抒发感情之后,才对赶车的老乡说了声:
“等我一会儿,我可能还要坐车回去。”
然后迈开大步走进寨子。
钟鱼坐在医务室的桌前,面前散落着一堆使用过的注射器。他两手笨拙地一支支拆卸,拔下针头、抽出针拴,外加针筒摆放进一只白瓷方盘里,搁上一把小毛刷,再起身从药架上端下一只不锈钢消毒盘,揭开盖子,铺一张干净纱布,重新扣上盖子,“妥了”。他将两个盘子摞在一起,一只手搂抱着走出医务室,走进灶房。
男人走上山坡,站在知青点的土坯房前,四周看看,冷冷清清没有人声。他走上前撩开红十字门帘,小屋里整洁干净,药品陈列有序,空无一人。
隔壁老高的单间上了锁的,接着推开下一间房门,探进脑袋——
“有人吗?”
他一眼看到绳上晾着女人的胸衣和月经带。赶紧红了脸撤步掩门。
再推开男宿舍的门——“有人……”没说完就被浓烈的臭袜子味熏了出来。
再推开隔壁的房门,里面乱糟糟地堆放的工具蛛网密布、落满灰尘。
他合上房门,无奈地东张西望。又双手拢在嘴边不甘心地高喊了一声“喂,请问这里有人吗?”无人应答。正纳闷间,忽然听到把头的灶房里传出哗哗的响动。急忙走过去查看,只见一个吊着胳膊的伤员背对着他坐着,脚下一盆清水,伤员嘴里陶醉地哼唱着《阿瓦人民唱新歌》,手上拿一把小刷子卖力地清洗着什么。男人清清嗓子,朗声地问候:
“您好!”
专心致志清洗针管的陡然一惊,手上的小刷子吓都掉了,急忙扭头,“谁呀你?一点动静都没有,炸尸呐!”
男人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我问过了,您没听见。”
钟鱼上下打量他一番,像是个干部,他甩甩手上的水问:“请问你找谁?”
“我向您打听一个人,这里是火佬寨知青点吧?”
“是啊……来,快请坐……”钟鱼热情地招呼男人坐下。“是找我的吧?户口的事解决了?”
男人莫名其妙地一愣,摇摇头说:“请问罗夏萍是不是在这里?”
“罗夏萍?”钟鱼垮下脸,警惕地看他一眼,“你找她干嘛?你是什么人?”
男人面色一红,尴尬地笑笑说:“我是……是她的一个朋友。”
“朋友?!”钟鱼像审讯一样犀利地盯着他,“我怎么没见过你?”
男人躲避着钟鱼的目光,嗫喏道:“我过去……十年前认识她,但……不常往来。”
“哧……”钟鱼不屑地嗤笑一声,起身从锅台边拉过一只高压锅,掀开锅盖,掺两瓢水,搁上蒸屉。“……我打小就认识毛主席,三十年了也没往来过,我们也算朋友呗?”
男人羞愧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人,沐猴而冠,人五人六地装孙子,实则道貌岸然,居心叵测……”钟鱼将清洗干净的针头、针拴、针筒排列有序地摆放在消毒盘里,继续滔滔不绝地教诲,“远了不说,就说教授吧,我在昆明火车站认识的一哥儿,比你还神形兼备呢,真实面目呢,一抹桌……再往前还有老蒋老莫,都是演艺界高手……”他一只手端起消毒盘,放在蒸屉上,扣上锅盖,垛在炉台上,“……和你同龄的呢,有南极贼鸥,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钟鱼忽然停下手,回头瞧一眼男人,“别说,你这身行头和他还真有几分神似。”他颇为趣味地嘿嘿一笑,拾起地上的柴柈子塞进炉膛。
男人并没有计较钟鱼连番的奚落,半晌,他悠然叹息:“我专程来找她,是因为她曾无私地帮助过我……”
“这我信。”钟鱼弯腰看一眼炉膛里的火,拍拍手说,“所以你想再次寻求帮助……晚了,她没钱帮你了,一个大子都没有。”他啧啧惋惜,“可惜了,精心造型一回,白跑一趟……哎,不对呀,你应该穿身破烂来呀,捯饬成这样能要着钱吗?”
“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男人扶扶眼镜解释道,“我来是当面向她表达谢意的……在我人生最潦倒失意的时候,她曾给予我希望、勇气和……温暖。我非常……感激她。”他抬头对钟鱼说,“我从前也是知青,在仡诺寨筑路连……”
“那么远?你们怎么认识的?”
“乡场上。为了给妹妹寄抓药的钱,我迫不得已卖掉自己的藏书,我知道值不了几个钱,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那时我穷得连吃饭的钱都没有。”男人陷入痛苦的回忆中,“是罗夏萍把她一个月的工资送给了我,帮助我渡过难关,还给了我莫大的鼓励。而我与她素未平生……”
“等等……”钟鱼立刻坐回桌前,凑近了端详男人,猛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你是孔乙己!难怪觉着面熟。”
“什么孔乙己?”男人诧异。
“哦,没,没什么……我是说咱们见过面,那天罗夏萍买书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还不准我乱翻,你好好看看我?”钟鱼指着自己的鼻子,“记不记得?”
“噢?”男人仔细辨认,“……没错,那天你们一路的,是你。”
“对呀,咱们也算老交情了。”钟鱼恢复了热情,“如今你可是鸟枪换炮,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还改说普通话了,这走在大街上哪儿敢认。”
“目前的状况是比从前好了很多。”男人讪讪地笑道。
“你还没回城?”
“两年前就回城了,77年我父母平反后回去的。”
“现在干嘛呢?”
“在凯里水利局技术处。”
“不错嘛,金饭碗都端上了。”钟鱼感慨地说,“一样的上山下乡,不一样的结局。”
“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唉……悲剧源远流长,说来话长了。”钟鱼自怨自怜。
“哦。”男人点点头,不便深究,转而问:“罗夏萍在什么地方?”
“她呀,她去……”钟鱼忽然打住,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她没回城的?”
“我和她的一个同学一直保持通信联系,得知她没有回去,刚才我又在知青办确认了一下。”
“她的同学?谁呀?”
“范四宝。”
“范磕巴……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你搭他的牛车回去。”钟鱼哼哼一笑,“看来你早留了一手,安插了眼线,放长线钓大鱼。”
想必钟鱼道破了玄机,男人的表情十分尴尬。
“你千里迢迢地来,只为了当面道谢?”钟鱼揣摩着他的脸色问。
“对,其实……我还……我一直……”男人涨红脸支支吾吾。
钟鱼深谙端倪,单刀直入地说:“你一直爱着她,对不对?”
男人的脸色更红了,低头不语。
“我说老孔啊……不对,怎么称呼你?”
“我叫叔杰鸿。”男人答道。
“我说老叔啊……你呢,过去也当过知青,咱们也算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的战友,况且还有一面之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你到这儿来,兄弟得劝劝你。”钟鱼推心置腹地说,“你都脱胎换骨了,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一根筋地恋着她干嘛?你要觉着过意不去,把钱还她不就完了嘛,不行多还点,犯不上以身相许呀。”
“不是报恩……我喜欢她。”男人鼓足勇气说,“她善良、文静、聪颖、执着,我从未遇见过比她更好的姑娘!她是我理想的人生伴侣!”
他激动地站起身,“我现在有能力让她幸福,我一定会让她幸福!我要带她走,给她新的生活!”
“冷静,冷静……”钟鱼揩着脸上的唾沫星子说,“你如今混得不错,父母也得道了,我相信你能让她过上好日子,可你能保证她跟你走?她可是铁了心留下来。”
男人走到门口,扶着门框望向山寨的景色,下定决心地说:“那我就留下来,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愿意做出牺牲。”
“代价不小啊,可是太自信了。”钟鱼叵测地一笑,“你是一见钟情了,她也一样不着调?没准早把你忘了。”
“有些话我一定要当面对她说。”男人重新坐下,恳求道:“你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嘛……”钟鱼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递给他,“我不会。”男人推回去。钟鱼一只手划火柴划了几下没划燃。男人赶紧帮他划燃了拢到嘴边,钟鱼惬意地深吸一口再悠然吐出去。男人一直焦急地看着他,等待答案。
“一大早去县城了,置办嫁妆。”
“嫁妆?!她要结婚了?不可能!”男人如五雷轰顶,“她不是一直单身吗,范四宝没提过这事。”
“你听他磕磕巴巴地胡诌,自己那点事说不利索呢。他都回城了,这边的事知道个六。”
“他回城之前罗夏萍还是一个人,他很确定。”
“那就不兴人家后来有了心上人?”
“这也太快了?”
“其实两个人眉来眼去好多年了……”钟鱼弹弹烟灰,“这小子是头人的儿子,夜深人静呢,就带上罗夏萍钻林子去了,一直很隐蔽,如今瓜熟蒂落,也该办喜事了。”
“你说得都是真的?”男人痛苦地问。
“真的。”钟鱼沉重地点点头,“我之所以迟迟不告诉你真相,就是怕你承受不住打击。”
男人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一副绝望颓唐的模样。
钟鱼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心爱的人出嫁了,新郎却不是你,她披上了婚纱,你从此披上了袈裟……咱们都是男人,我理解你的痛苦,兄弟。”
“他对她好吗?”男人抬起潮湿的双眼。
“好啊,心肝宝贝一样,不然罗夏萍能留下来吗,放着好好的城不回。”钟鱼煞有其事地说,“将来她就是火佬寨的压寨夫人了,现代版的昭君出塞。”
男人猛地仰脸望向天花板,努力不使泪水流下来。钟鱼则义气笃重地陪伴一副伤感的嘴脸。
“既然这样,我只能祝她幸福了……”男人艰难地站前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走了。”
“别难过,老叔,按说我该留你吃顿饭的的,可是……”钟鱼低头看了看吊着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