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燕和娜黑龙背着背篓走到学校附近,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娜黑龙好奇地不住眺望。陈雨燕笑道:“你还不知道学校什么样的吧?”她拉起娜黑龙的手,“走,我带你去,顺便瞧瞧夏萍。”
走近了看到草房外还拴着两头黄牛,陈雨燕不禁哑然失笑。两人趴着牛肋巴窗向教室里望去。同学们两手伏在课桌上,整齐地望向黑板。罗夏萍站在讲台前,用教鞭指点着黑板念:
“太阳。”
——“太阳!”
“月亮。”
——“月亮!”
“竹林。”
——“竹林!”
词语旁还用图画形象地画出了释义。
罗夏萍看到了窗外的陈雨燕和娜黑龙,颔首笑一笑。一会儿她走出来,掸着袖口的粉笔灰招呼道:
“雨燕,你来了?”
“嗯,来看看我们的罗老师。”
“嗨。”罗夏萍摆摆手。
“教材变了?”陈雨燕疑惑道,“和我们当年的不一样?”
“不能完全按课本来,情况不同,得因势利导。”
“哎……看到这些孩子就想起咱们小时候了。”陈雨燕怅惘道,“我记得那时我是学习委员,你是……生活委员吧?”
“是,咱俩还竞选过班长呢,结果我落选了。”
“我是用饼干打败的你。”陈雨燕呵呵呵地笑。
“还说呢,全班同学都吃过,就是没我的份,小气鬼。”罗夏萍捏着陈雨燕的鼻子笑道。
“一晃快二十年了,你还是老样子,求上进不服输的劲,我呢。”陈雨燕晃晃肩上的背篓,“变成满山跑的泥腿子村姑了。”
“可是一个收获了爱情的幸福村姑啊。”罗夏萍撩着她的头发说。
“说什么呢……”陈雨燕羞了个大红脸。
两人说话的时候,娜黑龙一直安静专注地向教室里内探望,眼里跳跃着向往的火焰。罗夏萍见此情景,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和蔼地问:
“娜黑龙,想上学吗?”
娜黑龙羞涩地低下头,两手搓着衣角小声说:“昂借(不要)”。
罗夏萍鼓励道:“没关系,只有想读书,不在乎年龄大小。”她伸手手指过去,“你看,依布阿爹不也在学习吗。”
娜黑龙伸长脖子看了看,颇有些心动。收回目光后,又局促不安起来,摇摇头,抿嘴一笑跑开了。
“你看你这个老师当的,把学生都吓跑了。”陈雨燕笑道,“好了,不耽误你上课了,我走了。”
“进山采野菜?”
“嗯,挖些香香花菜,烧腌肉。你晚上来家吃饭吧。”
“不了,还要备课。”罗夏萍笑道。
“你呀,又是看病又是教书的,别太辛苦了。”
“没事儿。你也小心些,才下过雨,山路滑。”
“嗯。你回去吧。”
罗夏萍伫望陈雨燕背着背篓轻盈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扶扶眼镜,然后摇头笑笑,转身走进教室。
夜里,娜黑龙坐在火塘边,头枕着膝盖,凝视跳跃的火苗出神。时而,又双手托腮,扬起脸遐想联翩的样子,然后对自己笑笑,不好意思地埋下头。钟鱼坐在她的对面,边呷酒边关注她的神态,嘿嘿一声说:
“小妮子思春了。”
钟鱼剥开一颗烤花生倒在手心,一搓,一吹,把果仁丢进嘴里,咀嚼着疑惑:“跟谁呢,这是?一点征兆都没有……爱情来势这么凶猛?”
娜黑龙忽然转头手指着钟鱼问:“买(你),交思拜(医生),宝给奔(姐姐)保哥来莫贝(你们是同学)?”
“听不懂鸟语。”钟鱼斩钉截铁地说。
娜黑龙用生硬的汉语吐出两个字——“学……校……”
“明白了,你是问我是不是上过学?”钟鱼点点头说,“当然上过,我们是知识青年嘛,这不到你们家乡大有作为来了吗。”
“学,校……西代勐(真好)”娜黑龙憧憬地竖起大拇指。
“没错儿,西代勐,西代勐。”钟鱼也竖起大拇指,“学校是很OK,很OK。”
钟鱼呷一口酒自嘲道:“闹了半天你在琢磨这个……看来老罗办的扫盲班很成功,依布阿爹入伙了,连你也动心了。”
娜黑龙起身给钟鱼酒筒里斟满酒,然后坐在对面,两手抱着小腿,充满期待地望着钟鱼,仿佛要聆听一段校园生活的浪漫往事。
“跟你说也没有,我和你交流比和阿尔巴尼亚人交流还费劲呢。”钟鱼摇头道。“唉,老罗说的没错,你们怕是一辈子走不出这深山老林了,连句正经的中国话都不会说,人家把你卖了还帮着点钱呢……你还是参加老罗的扫盲班吧,跟她学点识文断字,也好有朝一日走出去,见识见识山外的大世界,那时你才会明白,最高的山峰是珠穆朗玛而不是你们的阿佤山,什么叫做山外有山。”
钟鱼仰脖啜一口酒继续说:“二来呢,咱们也方便沟通,不用比比划划地猜谜了,火塘边陪我说说话,交交心。”钟鱼抚摸着胸口自怨自怜,“免得我无处安放的灵魂呐……在火佬寨的黑夜里四处流窜。”
娜黑龙吃力地模仿他的口形:“流——窜?”
“对,流窜。没有慰藉,已流窜多年。”钟鱼放下酒筒,拾起一块木炭,“看你如此的求知若渴,我先教你认几个简单的字吧,你的名字——娜黑龙。”
娜黑龙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似懂非懂地问:“娜黑龙——儿格(我名字)?”
“没错,你的儿格,你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写吧?”钟鱼费解道,“你说你们佤族居然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也不知道祖辈这几百年咋混的。”
娜黑龙把脑袋凑过去,看钟鱼在地板上写下“娜黑龙”三个大字。
然后钟鱼逐一讲解:“娜——形容女子婀娜姣好的样子。黑——黢黑的黑,像你的肤色。”钟鱼指着娜黑龙裸露的小腿,“这儿黑。”再指指她的手臂“这儿也黑。啊,脖子还是黑,你们佤人不是以黑为美吗,表示一种颜色。”
“龙——龙腾四海,王者至尊,啊,气势磅礴,我们一般用在男人的名字,比如贺龙元帅,你的这个龙字有花木兰的风采。”
钟鱼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说:“总之呢,名字很生动,刚柔并济,黑白分明,令人过目不忘。比我们的好,我们的是千篇一律。没什么特色。”
娜黑龙手捏木炭,像孩童一样欢喜而又笨拙地模仿钟鱼的笔迹——“娜……黑……龙……儿格。”
钟鱼吐出一口烟继续说:“下面教你‘妈妈’怎么写。你们是叫‘咩’吧?羊叫一样。”
“咩(妈妈)?”
“咩,妈妈。”钟鱼捏着木炭,在娜黑龙的名字下边念边写下“妈——妈。”
娜黑龙生硬地念道:“妈——妈。”
“还有你的哥哥不勒龙,终日游荡山林难得回家的不勒龙。”
“宝给西没(哥哥)?”
“对,你的野人哥哥西没,大山之子不勒龙。”钟鱼在她的名字旁写下“不——勒——龙”。
然后钟鱼画下一个圆圈把全部的名字圈进去说:“这就是你的全家福了。”
尽管娜黑龙一笔一划很努力地模仿,但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斜斜不成样子,她抬起头抱歉地笑笑。
“没什么的,娜黑龙,人名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像阿猫阿狗一样,认得就中。”钟鱼笑道,“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纽带,这就是——爱。”钟鱼在圆圈里写下一个大大的“爱”字,在下面画上两点着重号。“人生在世,悲欢离合,喜忧笑泪都为了这一个字,人没有它活不下去,要学会爱,爱自己的亲人。”
娜黑龙一字一句地念道:“娜黑龙——爱——妈妈,娜黑龙——爱——不勒龙。”
“OK,不错,学得很快。”钟鱼竖起大拇指,“但你不能只爱自己的家人,还得要学会博爱,不然多单调,比如我,也算圈里人。”钟鱼提笔在圆圈里写下自己的名字——“我的儿格,钟鱼。”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爱我。”
“娜黑龙——爱——钟鱼。”
“很好。”钟鱼拍拍手上的炭灰满意道,“要常常温习,勇敢大声地说出来,你会发现爱我是很美好的,就像这杯布来农姆。”钟鱼晃晃手里的酒筒,“不只甜蜜,还能醉人。”
娜黑龙懵懂地憨憨一笑,低下头悉心揣摩汉字。钟鱼扶着酒筒,双眸呆滞地看着她,醉思联翩,半晌喃喃叹息:
“人生识字忧患始。如果你真学会读书识字,拿起笔做刀枪了,你就不再是你了。一个人懂得越多,就越容易心生杂念,变得和我们一样,梦想、前途、爱情、婚姻、家庭,以日以年,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你现在简简单单地活着多好,虽说原始贫穷了些,但没有那么多的痴心妄想,俗情冷暖,只有阿佤山的青山绿水,一年四季……”
钟鱼仰脖灌下一口酒,憎恶道:“其实所谓的精神世界、信念理想是一件特别操蛋的事,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踏实活着不好么?像老格那样追根溯源的,琢磨什么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干什么,我们到哪里去,末了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到我佛那寻找答案去了。想想真是操蛋。我们还跑到这儿来幻想着帮你们改天换地、领导农友闹革命,结果一事无成,把大好的青春也赔进去了,越想越操蛋。”
“操蛋?”娜黑龙用求知的口吻询问。
“这个你不用学,糟粕。”钟鱼摆摆手。
娜黑龙最终成为火佬寨小学的一名学生。
当她背着背篓,又趴在教室的牛肋巴窗张望时,罗夏萍笑容和蔼地走出来,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课桌前,递给她一套崭新的书本,鼓励道:
“学知识,有文化,内外皆美,才是真正的金凤凰呀。”
娜黑龙激动地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娜黑龙——爱——老师。”
“谢谢。”罗夏萍微笑道。
“娜黑龙——爱——妈妈,娜黑龙——爱——不勒龙。”
“嗬,懂得不少了嘛。”
“娜黑龙——爱——钟鱼。”
“嗯?还有他?”罗夏萍扶扶眼镜蹙眉道。
新米节过后,天气渐渐转凉,陈雨燕坐在娜黑龙家热烘烘的火塘边,背靠竹椅,两脚舒展着搭在篾凳上,手上悠闲地织着针线活儿,一副慵懒颐养的猫冬姿态。对面的娜黑龙操纵着腰织机“吱呀——嚓,吱呀——嚓”手不停辍地织锦。
陈雨燕停下手里的针线,从平摊在腿上的芭蕉叶上拈起一颗红彤彤的羊奶果,两唇一泯咬进嘴里,笑道:
“娜黑龙,不急的,慢慢织,别累着。”
娜黑龙不介意地笑笑,低下头继续忙碌。
“还是你们佤族的特鲁毯好,保暖、轻薄又驱寒,援朝赶车时披身上最合用了,可惜我织不来,给你添麻烦了。”陈雨燕歉意道。
“不,麻烦。”娜黑龙笑道,“你的毛衣,我不会织,也。”
“各有特色,咱们就取长补短,各取所需了。”陈雨燕笑道。
“嗯。”娜黑龙点点头。
“我照着援朝的尺寸织的,也不知道不勒龙穿着合身不。”陈雨燕端详着织了一半的毛衣说,“你哥成天在山里难得回家,没法比大小。”
“我有了,你织的,谢谢。”娜黑龙指着身穿的毛衣说,“哥哥不要了,麂皮披,他有。”
“那件是鸡心领坎肩,洞针凤尾花的,现在穿还行。”陈雨燕笑道,“过些日子天冷我再给你织件羊绒毛衣。给你哥织件高领紧身的,用高粗线,山里寒气重。”
“不懂。”娜黑龙抱歉地笑笑。
“你只管穿就好了,以后你们兄妹的毛衣我包了。”陈雨燕站起身,托着芭蕉叶走过去,看娜黑龙娴熟地操纵腰机,啧啧称赞:
“这样栩栩如生的杜鹃花我是织不出的。”
“娜黑龙心灵手巧,人又漂亮,谁娶了你真有福气。”陈雨燕拈起一颗羊奶果送到娜黑龙嘴边取笑道。
“不吃,太酸。”娜黑龙摇头。
“酸才好,我现在就想吃酸的。”陈雨燕两唇一泯咬进嘴里。“跟姐说说,有心上人了吗?”
“没有。”娜黑龙面飞红霞。
“别哄我了,火佬寨多少小伙子喜欢你呢,没有中意的?只怕嫁妆都备齐了吧。”
“不,嫁人。”
“说什么呢,傻丫头,你想自个儿过一辈子啊?”陈雨燕抚摩着她的头发笑道,“姑娘大了总要谈婚论嫁的,与爱你的人相知相伴,相亲相爱,白头偕老才是完美的人生,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呀。”
娜黑龙停下腰织机,“爱,爱情。”若有所思地自语。忽然抬头问:“你、魏哥哥不回去,留下来,因为爱情?”
“对呀。”陈雨燕点点头,“我们不回去了。”
“他不会留下来,一定。”娜黑龙小声说。
“嗯?谁呀?”陈雨燕诧异道,“谁不会留下来?”
“没……”娜黑龙赶紧摇摇头,又问:“你们家乡,远吗?”
“远,很远。得坐火车呢,几天几夜。”
“阿妈和哥哥,不想?”
陈雨燕叹一口气,黯然道:“那边没有亲人了。”
“你们家乡,好吗?”
“好啊。”陈雨燕遥想道,“……我们那里有宽阔的马路,川流不息的汽车,鳞次栉比的楼房,商店、饭馆,人来人往的公园……”
娜黑龙茫然地眨着眼睛,费力猜想的样子“呵呵……娜黑龙没走出过大山,想象不出外面的大世界是吗。”陈雨燕拈起一颗羊奶果笑道。“那里没有深山老林,没有刀耕火种,没有茅草房子,没有火塘,空气里也没有牛粪味儿。”
“那你们,吃什么?”娜黑龙认真地问。
“我们不像你们,一绿就是菜,一动就是肉。”陈雨燕扫一眼房梁下吊着的风干野味说,“我们不打猎,不挖野菜,也不用自己酿酒。每天上班挣钱,买米买肉买菜买衣裳啊。”
“不好。”娜黑龙果断地说。
陈雨燕一愣,“怎么不好?”
娜黑龙认真思索片刻说:“自由。”说罢埋下头专心织布。
陈雨燕的手指惊讶地伫在半空。
罩房的木门“哗啦”一声推开了,不勒龙背着猎枪跨步进来,魁梧的身体搅乱了飘浮的塘烟。
“呦,不勒龙回来了。”陈雨燕招呼道。
不勒龙一看到陈雨燕立刻显得拘谨不安,手足无措,仿佛到别人家作客一样。他目光躲闪地一笑。卸下肩上的猎枪,靠在墙壁,然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寻找弹药、火折子、糯米粑粑,腌肉,一一揣进背袋,又灌满一皮囊的水酒。沉实有力的脚步踩得地板“嗵嗵”响。
“别忙了,不勒龙,过来试试毛衣。”陈雨燕叫住他。
不勒龙脸色涨红地走过去,站在陈雨燕面前,任凭她将毛衣在身上比来比去,他张开双臂,目不斜视,擎天柱般岿然不动。
“……好了,比援朝的腰还粗一搾呢。”陈雨燕放下毛衣念叨着,“织瘦了。”
不勒龙仿佛听到特赦令一样长舒一口气,转身走开,压抑许久的心跳才敢释放,在胸腔里咚咚跳动不停。他抓起猎枪背在肩上,正待出门,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大步踅回来,从褂子的内兜里摸出一方芭蕉叶包裹,匆匆地递到陈雨燕手上。陈雨燕打开一看,里面是鲜润欲滴的羊奶果。
“又摘了这么多,谢谢你惦记着,不勒……”
话音未落,木门哗啦一声响,不勒龙已径直而去。
入夜,火佬寨月色如霜,夜色沉寂,陈雨燕和魏援朝暖烘烘的罩房里,被翻红浪。魏援朝的耳朵贴在陈雨燕的肚子上,全神贯注地倾听胎音。陈雨燕摩挲着他的头发,动作间充满母性的眷爱。
“……燕子,我听到小家伙踢腿了。”魏援朝惊喜地发现。
“傻孩子,才三个月,能听到什么。”陈雨燕笑道。
“兴许是小家伙从小就健壮,与众不同呢。”魏援朝抬起头来,珍爱地凝视陈雨燕微微隆起的小腹,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上去,仿佛感触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之孕育。“再过几个月,咱们就见面了,我就是你爹了。”
“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名字我都起好了。”魏援朝将被子轻轻拉上来盖好。“如果是男孩呢,就叫小龙,佤名昆,女孩儿呢,就叫小凤,佤名婻,到时咱俩就是父皇和母后了。”
陈雨燕扑哧一笑,“山大王和压寨夫人还差不多。”
魏援朝仰躺下来,两手垫在脑后,霞思云想道:“人类的延续真是玄妙,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就能创造出一个新的生命,就像种子落在泥土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继续繁衍出整片森林。假设有一天我们不人世了,好像并没有灰飞烟灭消散无踪,我们的血脉还在,一代代的传承下去,生生不息。”
“好好的说什么呢。”陈雨燕捂住他的嘴。
“我这是有感而发。”魏援朝望着陈雨燕深情地说,“燕子,谢谢你给了我这有家有业,有儿有女,有心劲有奔头的日子……此生足矣。”
“不要说谢。”陈雨燕把脸贴在魏援朝的胸膛上,“你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燕子,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魏援朝美好地回忆道,“穿一件红格子背带裙,梳两条麻花辫子,扎着蝴蝶结,红润的苹果脸蛋,水灵灵的大眼睛,洋娃娃一样的可爱。我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能娶你做老婆。”
陈雨燕幽然叹息道:“这样才好,小时候在一起,老了也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