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华阳宫烛影摇曳,夜晚的凉风吹动窗边的珠帘,发出叮咚叮咚清脆的响声。按照丞相的吩咐,只有三两侍卫在宫门口守着,以免人多了被发现赵子颐的病情。
顾俞接过霜月递来的热手巾,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放在赵子颐的额头上。
“主子,时候不早,您该歇息了,陛下有守夜的宫女照看着,您也要当心身子。”
赵子颐的呼吸均匀,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却昏迷了这么久。
顾俞给他掖了掖被子,问道:“这是第几日了。”
霜月答:“回主子,第三日。”
顾俞皱了眉头,“你说这药也喝了,银针也施了,怎么一点都不见效。我记得太医说过,若是五日未转醒,陛下怕是性命堪忧啊,你说这叫我如何能安眠。”
她连连叹气,最后还是被霜月好劝歹劝,才愿意回六出宫歇着。
皓月当空,华阳宫里寂静无声,顾俞走后,一个宫女鬼鬼祟祟的推门而入。四处张望过后,见果真除了躺在榻上的赵子颐一个人都没有。
她才舒了一口气,缓缓地走近床榻。
只见她将照着蜡烛的纱罩拿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黄纸包来,展开之后,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这一刻空气安静的让人窒息,她的手在抖,脚在抖,整个身子像冻在冰窖中一样,唯独眼睛直勾勾盯着烛光,正要将那些粉末倒在燃烧的烛芯周围。
“来人!抓刺客!”
突然一阵响动,原本晦暗的殿内一下子灯火通明,四壁的烛光都被点亮了。那宫女吓得手一抖,将纸包掉在了地上。
顾俞在外等了许久,听见那声“抓刺客”,和旁边的常英相视一眼,快步回了殿内。
她进来,便见着先前安排好的侍卫手握长刀围成一个圈,一个宫女瘫坐在地上。
“回俞夫人,果真如俞夫人所料,这个宫女趁着华阳宫无人,趁机在烛油中做手脚。”
顾俞扫了一眼那宫女,瑟瑟发抖额头叩在地上,见之便知道这人是受了指示,得了什么好处才敢做出这样的事。
那夜宫女被收监,常英亲自带人审了。太医院那边也验出了那些混合粉末的药效。似乎是出自匈奴,药材在中原甚是罕见,只能认出其中几样是使四肢麻痹的药物。
资历老的太医当第二日便得了结论,此药甚毒,虽少量不至于危机性命,可若是长久吸入这药物,轻则心神不安,重则性命堪忧。
“谁人居然这样害陛下!”常英尖声道。
顾俞一大早便来到华阳宫,赶在萱皇后来之前先见到了常英。若是依照太医所说,那么宫女幕后之人便是为了让赵子颐慢慢心力衰竭而死。
这样一来,没人会起疑心。
这样想来,大概在顾俞被姜恒带出皇宫之时那人便开始行动了,赵子颐也不似真的性情大变残酷无情,而是不知不觉中中了别人的奸计。
“可为什么太医院诊了数次脉却没有发现什么端倪?”顾俞不解,下药这种事,应该很容易发现才对。
常英摇头,“那药多是匈奴特有药材研成的粉末,药效什么宫里的太医们没人见过,自然就验不出来。再加上陛下一向喜怒不定,哪怕是陡然变得躁郁起来,也不会让人起疑。”
常英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顾俞下意识瞄了一眼榻上的赵子颐,有点庆幸他此时还听不到二人的话。
不过有了粉末,找出破解的方法就只是时间问题,这就交给太医院那帮人了。至于那个宫女,的确是受人指示。
顾俞道:“那可知晓是谁想置陛下于死地?既然是匈奴的药,那么可是匈奴派来的奸细?”
常英道:“很可惜,她直道是受人指使,却不肯供出那人的身份。当然是匈奴奸细的嫌疑最大,可不排除借此掩人耳目的嫌疑。不过牢里的那些刑具可不是摆设,很快她就会开口的。”
顾俞打了一个激灵,若是匈奴还好说,可若不是,就意味着藏在暗处的某人才是最有威胁的敌人。
“皇后到——”
常英和顾俞一同施了礼,皇后每日都来,看起来是非常担心赵子颐的,脸上的消瘦一眼就能看出来。
“陛下怎样了,今日还未有好转?”她拉着顾俞的手问道。
顾俞摇了摇头,让她放宽心,太医院已经在配药了。
不知为何,从封后大典结束以后,顾俞就觉得和萱皇后之间变得怪异起来,倒也不是针锋相对,比起这,更像是疏远。
可是她照样总会请顾俞去她宫中喝茶闲聊,倒也不像是疏远的样子。
回到六出宫的时候天都黑了,霜月搀着顾俞,没有乘步撵。
这几日为了赵子颐的病,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绷紧了心弦,边关的战事由冯丞相代为处理,顾俞便鲜少听到赵灵均的消息了。
她也没有丝毫想去探知的欲望,这大抵能狰狞证明她的话没错,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觉得对赵灵均动了心。
回了六出宫,却没见着霜花,霜月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姜恒和顾岚也说没见到她。
“这个小祖宗,又去哪里了?”
霜花怕萱太后顾俞清楚,为她着想便不带着她去华阳宫免得碰上,可是总见不到人影可就有些过分了。
霜月道:“若是不在六出宫,那就可能是在勤政殿处了。”
顾俞扬眉,“是去找她那个小友?”
“小友?”姜恒面露疑色。
霜月便给他解释,姜恒闻言面色却深沉了起来,“这可是皇宫,规矩这么多,她万一被人发现了……”
顾俞叹气,她也是担心这个,可是霜花一点心眼都没有,跟她说了也不放在心上。
反正霜花一定会在宫门落锁之前回来的,顾俞让姜恒他们都去睡了。
秋夜微凉,顾俞身子乏了,睡得很快。
这一夜,她做梦了。
梦中没有父皇母后,而是眼眶红的滴血的赵子颐,和许久未见的赵灵均。两人相对而立,一人执着一把剑,眼看着两人欲刺向对方,顾俞大喊了一声“住手!”
随即二人停下了,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她,神情看不真切。
风一吹,便变成黄沙消散了。
她有些时日没做梦了,一夜都没睡好。却不曾想,第二日有更大的噩耗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