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弓名叫蚀日弓。
在拿到弓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就浮现出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原因,好像一切是自然而然的。
此刻林青正在自己屋里审视着这把从闹鬼的废墟地下带回来的弓。弓身看上去其貌不扬,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光泽。林青用小刀试过,竟然没有办法在弓身上留下哪怕是一丝划痕。暗红色的弓弦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筋做成的,极是坚韧,林青用尽全力也无法拉满。他有点沮丧,他已经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猎手,他以前那把弓的弓弦是用牛筋做成的,轻易就可以拉满。难道要修炼斗气才能把弓拉满?他想起几个星期前张德说过的话,进了军队就能学到修炼斗气的方法了,林青又摇了摇头,他实在不想离开这个村子,也不想加入军队。
昨天林青将封超背回村后,用烈酒清洗过伤口,拿伤药简单敷了一下,便把封超送往镇里他弟弟那里。镇上有专门的跌打医生,想来用不了几天封超就能下地走路了。封超的弟弟担心他母亲无人照料,当天下午就租了辆马车过来,把母亲和其他家当都接到镇里。
燕静怡对林青又跑去危险的地方有些生气,气鼓鼓了大半天,也不跟他说话。只不过燕静怡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林青哄了几句,便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林青虽然无法将蚀日弓拉满,但是比起以前的那把猎弓,蚀日弓仍然好用多了。他在家里休息了两天,这天天刚亮他就早早起来,带上蚀日弓,走进燃烧森林。
今天运气似乎不错,进入林子没多久林青便打到两只野兔一只山鸡,他正满意的抚摸着蚀日弓。林青现在越用越顺手,简直是有点爱不释手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他拿到第一把弓的时候,天天都带着那把短弓,就连睡觉都要抱着弓才能入睡。比他小两岁的燕静怡那时候还是个调皮捣蛋、爱哭鼻子的小丫头,看见林青有了自己的弓,吵闹着也要一把。老猎人没有办法,便又做了一把小弓给她。两个小孩一起在村子里学着大人们弯弓射箭,玩得不亦乐乎。只是随着年岁渐长,燕静怡变得渐渐文静起来,那把小弓已经不知道被她遗忘在哪个角落里了。
日上三竿,森林里静悄悄的。
林青走到一棵大树下,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会。这棵大树八九米高,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将阳光都挡在树荫外面。他已经在林子里转悠了一个早上,大一点的猎物一只都没发现,他还不想就这样回去。林青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每次进入林子,很少空手而归。自从林青能够独自打猎,老猎人身上的担子就一天比一天轻,特别是最近一两年,林青打到的猎物让一家人过得绰绰有余。老猎人腿脚不好,林青便让他在家里休息一阵子。
林青拿出猎刀将兔子剥掉皮,去掉内脏,将一些干枯树枝和枯草放在一起,拿出火石点上火。火焰熊熊燃烧着,他把一根树枝去皮削尖,穿过兔子肉,放在火上烤。
不一会儿,兔子肉上油嗞嗞地响,肉香四溢。林青将兔子肉翻过来,兔油滴在灰上,冒出一阵白烟。不一会,他把另一面也烤熟了。
片刻之后,一只烤熟的兔子便进入了林青肚子里。林青打了个饱嗝,拿出一个装水的竹筒喝了口水,眼睛眯了眯,阳光正照在前面草丛上。
忽然远处树丛里树枝一阵抖动,林青放下竹筒,把手放在弓上,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只巨熊慢慢从树木间阴影里爬出来,这只巨熊身躯庞大,站起来有两米多,脸上有三道爪痕,一身棕色毛发,前爪爪子有如铁钩一般。它显然极其饥饿,昂起头用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几下,两只小眼便往林青坐的地方看了过来。
林青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熊。他在林子里也曾碰到过熊,每次都是远远就避开了,上次就是为了避开一只棕熊绕了个远路来到要塞附近,凑巧射杀了妖鬼。熊很少会主动攻击人类,他也没有自信到想要用弓单独射杀一只熊的地步。
林青一手拿弓,屏住呼吸,暗暗戒备。
巨熊张开血盆大嘴,狂吼一声,尖尖的犬牙上全是口水。它猛地四肢发力,朝林青狂奔过来,巨大的身躯将杂草灌木撞得东倒西歪。
林青站起来把弓挂在身上,抬起头向上一跃,双手抱住树枝用力吊起身体,爬了上去。就在他身后,巨熊咆哮着闯了过来。
巨熊双脚直立伸出一只熊掌往上拍去,想要将林青拍下来。林青又是一跃,像猴子一般爬上更高一层树枝,巨熊的巨掌从他小腿边划过,将半边裤管扯下来,他的小腿上立刻多了几道血痕。
林青更不迟疑,迅速往上爬去,上面树枝逐渐变细。他往下一看,巨熊的头正向上仰起,两只巨掌轮流拍打着树干,树干上被刻出道道裂痕。
林青又爬上一根树枝,停了下来。他站在树枝上双手搂住树干,往下看去。透过交错的树枝,他看到巨熊忽然好像发起疯来,咆哮着拍打树干,发出砰砰砰的声音,树皮四处飞溅。
过了一会,巨熊停止了拍打,它退后一步,竟然用双掌猛烈摇晃大树,仿佛要将树上的人像果子一般摇下来。大树顶部树枝来回甩动,树叶一阵乱飞,林青死死抱住树干,才没有被甩飞出去。他不知怎的,居然想起一句不知道听谁说过的句子,倒是与此时意境蛮贴切的:“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巨熊摇了几下,一只果子都没有被摇下来,倒是哗啦啦掉下一堆树叶。它停下来低声吼叫几下,显然是对树上的人失去了兴趣,四肢着地转过身去。
巨熊又用鼻子嗅了嗅,向林青刚刚烤兔子燃起的火堆爬去。柴火已经烧尽,只剩下一堆余烬。它用鼻子嗅了嗅灰烬,熊爪向前一抓,激起一阵黑烟,鼻子嘴上全是灰。巨熊后退几步,退到树枝下面仰起头张开嘴想要打一个喷嚏。
林青在树上看得分明,他迅速拿起弓,搭上箭朝下射去。
在林青眼中,树枝挡住了巨熊张开的大嘴,然而箭分毫不差从树枝缝隙间迅速穿过,直接射中巨熊紧闭的左眼,没了进去,只剩下箭羽留在外面。
巨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声。它后腿站起来,前掌疯狂舞动着,跌跌撞撞,有如喝醉酒的人一般。它张开大嘴,想要再吼叫几声,只听到咕噜咕噜的响声,血从它喉咙里冒了出来。
巨熊跌倒在地上,它用双爪不停地抓动着地面,想要站起来,浑身不停地抽搐着。
血从它嘴里不住地冒出来在地上形成一摊鲜血,它抽动了两下,终于躺在那儿不动了。
这天,林青十九岁半,单独杀死了他人生里碰到的第一只猛兽,也是蚀日弓下的第一只亡灵。
林青从树上慢慢爬下来走到熊的跟前,只见巨熊已经断了气。
他看了看小腿上被熊抓破的伤痕,抓得不是很深,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了。他走动了几下,小腿上已经没什么伤痛的感觉了。林青从小就知道自己体质很特殊,不管受了什么伤伤口总是愈合得比别人快,而且也不会留下任何伤痕。燕静怡对此嫉妒得要发疯,她脖子后面有一处小时候留下来的伤疤。这道伤疤就算是把脖子伸给林青看也几乎看不出来,但是燕静怡还是留了条马尾辫。
当村里的男人们半信半疑跟着林青进入林子,抬回那只将近一千斤重的巨熊时,整个村子沸腾起来。这只熊其他暂且不论,单单是如此完整的巨大熊皮和两只粗壮的熊掌,价值就足以让很多人眼红睡不着。然而村里人淳朴,这件事情不过是让大家在夜晚唠嗑的时候又多了一件谈资。家家户户每户都分到了好几斤熊肉,每个人都对燕家有如此能干的女婿称赞不已,在大家眼里,林青早就是燕家的女婿了。
封超的弟弟闻讯连夜就从镇里赶了过来。封家有个亲戚在王都做皮毛生意,据说生意做得很大,在附近镇上都开有皮毛收购站。封超的弟弟叫封越,长得和他哥哥简直不像是亲生兄弟。他身材瘦小,嘴上留有两撇稀疏的胡子,看上去比封超还显得老成。
封超前日便已经醒来。封越见多识广,早就发现林青他们取回来的确实是幽灵菇。只是幽灵菇难得一见,镇上的医生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兄弟俩也不敢冒冒失失给母亲服下。这两日封超兄弟正商量着托人去王都打听一下,听说林青打到一只巨熊,封越便亲自驾着马车匆匆忙忙赶来。
封越看着眼前已经剥下来的巨大熊皮,感到一阵无语。他从小打理着镇上的皮毛收购站,到如今已经快十年了,也没见过这么巨大完整的熊皮。他心里估摸了一下这张熊皮的价值,看向林青的眼神便有了些许不同。
此时林青家里,燕静怡正端坐在木凳上,脸色一片红润,眼睛却只顾看着林青。今天村里的女人们都把她当做林青的媳妇儿对待,把她闹了个满脸通红。燕静怡的母亲脸上神色喜悦,正在处理着剩下的熊肉。老猎人一个劲地抽着旱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眼神偶尔在林青身上扫过,慈祥的眼中便显出自豪来。
只听见封越说道:“阿青,上次的事情我哥跟我说过了,我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感谢你的。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这张熊皮我拿去王都,我阿叔认识很多达官贵人,可以帮你卖出一个好价钱。”他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林青,说:“这两只熊掌我先买下了,这是十个金币,你先收下。你也别推辞,这么大的熊掌确实值这个价钱。”
村里有人在镇上做小工,一天工钱也就一个银币。一个金币可以在钱庄兑换成一百个银币,十个金币在村里可以算得上是一笔相当大的财富了。
封越以前在镇上收购毛皮,价格也算公道,从不做短斤缺两的勾当,口碑极好,附近猎户都上他那里交易毛皮。
林青看了看老猎人,见到他点了点头,便答应下来。
封越拿出准备好的布袋将熊皮熊掌收好,连夜赶回青田镇。前往王都路途遥远,他还要对熊皮进行硝制,才能妥善保存。熊皮显然价格不菲,但是相对于幽灵菇来说却算不上什么。良药无价,当初找到幽灵菇的猎户将幽灵菇卖给王都里某个大官后,全家直接搬到王都,过起了安逸生活。
林青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就算知道也只会一笑了之。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只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不会顺着人的意思。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尤其是在森林里。或许当你坐在树下惬意地喝着水的时候,可能会有只巨熊准备奔向你;或许今天你还在家里享受美好的时光,明天出门就会碰上一只绿皮肤兽人。
人生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