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戏水,平原称霸,北迁周口店,叱诧风云的始祖父始祖母,问鼎巴种时代。
一、越南戏水
40万年的时光,多少个春夏秋冬,多少个严寒酷暑,多少次传宗接代,多少次死死生生。有多少物种诞生了,或如坛花一现,转瞬即逝,成为天地间的过客;或似滔滔江河,奔腾咆哮,走向繁荣昌盛。又有多少物种衰亡了,或如熊熊烈火,烧他个烟飞灰灭;或似缠绵菟丝,幽幽地香消玉殒。
可是我们都看不到了,一落脚,就来到了30万年前的越南。
好茂密的森林,好闷热的天气,30万年前的越南,也是热带雨林。
高低参差的树木,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简直是暗无天日。千年万年的腐叶朽枝铺成了地面,落脚一个坑,抬脚一团泥,“扑哧扑哧”地像走沼泽地。树干、树枝、竹子、藤子编织成的天罗地网,要是不用手拽,用胳膊挡,用棍子打,那就寸步难行。
一个年轻的猿人,准确地说,是个少年,就在这样的密林里艰难地行走着。早些时候,他是和一群成人一起,追赶一只野猪,但是追着追着,他就跑丢了,剩下一个人,东找西找的,结果又迷了路。
少年头上披着长发,身上一丝不挂,露出棕褐色的皮肤,四肢发达,特别是那双小腿,结实健壮,又短又粗。看起来,越南人的老祖先也有矮脚家族。
黑暗中不时传来怪叫,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还有一股股湿漉漉的瘴气,撞在脸上,让人头脑发胀。
但是,矮脚少年还在执着地往前走,不时放开嗓子叫几声。他必须要在日落之前找到自己的家族,否则就会有生命的危险。
在一棵十米高的菠萝蜜树下,少年坐下来,满身泥水,疲惫不堪,饥肠辘辘。从早上出来,到正午,他一直在跑在走在叫,还没吃过东西呢。
菠萝蜜树干上,吊着一个个黄绿色的大球,疙疙瘩瘩,浑身毛刺,像巨大的牛肚子。
矮脚少年抱住树干,“噌噌”几下就爬了上去,又出溜一声落下地来,怀里就有了一个硕大的波罗蜜果实,比他的脑袋还要大。
举起来,往地上一摔,果实裂开了,露出浅黄色的内瓤,黏糊糊的一堆,散发出甜腻腻的香味。伸出手,抠出一个鸡蛋大的果仁,放进嘴里,就发出“吧嗒吧嗒”的咀嚼声。
刚吃了半个就饱了,少年继续踉踉跄跄地走,接着断断续续地叫。他们是七八个人一起出来的,其中还有他的父亲。这么半天了,怎么就一点踪影都见不到呢?他们是在寻找他吗?还是正在享受烤猪肉的美味?
想着想着,少年的鼻子就发酸了,眼眶就湿润了。但是,他只是咬紧嘴唇,继续跌跌撞撞地走,凄凄惶惶地叫,因为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走着叫着,就撞上一棵见血封喉。矮脚少年恐怖地尖叫一声,跑开很远,回过头,端详着那棵虽然不粗,却很挺拔的树干。又低下头,检查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那可是棵要命的树啊,见血封喉,不论是谁,只要是肉体上的伤口,一沾上它的汁液,就会送命。万幸那树干是光溜溜的,没有汁液。
叫着走着,一棵深灰色的鸡血藤,像胳膊一样粗,绕来绕去地,缠在树干上,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挡住了少年的去路。少年伸出手,打算扒拉开。没想到,那藤子突然抬起头,吐出须子,变成了眼镜蛇!
少年仓皇逃跑,却一头撞在板根上。那板根可是千年万年的老根了,高大得像山崖,坚硬得像铁板。少年撞了个两眼冒金花,一屁股坐到地上。
少年揉着头,定定神,喘口气,板根后边又窜出一头野猪,呲着牙咧着嘴瞪着眼睛。少年又是一声尖叫,不要说一个人,就是两三个猿人,也不是独猪的对手。
少年跳起来,转身再跑,没跑两步,又头顶头地撞上一只马鹿。马鹿撞晕了,少年也趴下了,半天爬不起来。
少年终于流泪了,呜咽着,呼唤亲人。没想到,亲人没有来,却来了黑压压的蚂蚁大军,铺天盖地,包抄过来……
少年在地上打滚,滚掉了蚂蚁,擦干净眼泪,爬起来,继续走着,叫着……
终于,森林走到了边。头上有了一条蓝天,几朵白云,一片阳光。地下有了一条小河,河水深红,滞重粘稠,由北向南,缓缓流动。
这就是30万年后的红河吧?敢情“红”了这么多年。
红河边,一只雄性大熊猫正在喝水,嘴巴探进河水里,让调皮的水花,镶出一圈土红色的花环。
40万年不见,大熊猫的巴种祖先,果然变了。尚未成年,却已身长两米五,浑圆的肩头、胸背、臂部都比当年的征服者始祖父大了好几圈。好在毛色还是黑白相间,眼神依然刚愎自负,让我们认得出来。
对了,还有耳朵,仍然有两柄白色的竹叶图案,更加神采奕奕,更加威风凛凛。
年轻的始祖父把肚皮灌得滚圆,才扬起头来。实在是太惬意了,就把嘴里含着的水喷向天空。
“唰--”在灿灿的阳光下,小河上就出现一道彩虹,水面上就落下一片星星。
年轻的始祖父正得意自己的杰作,小河的拐弯处就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动。
6只剑齿象从密密的丛林中走出来。4只大象,都是5米长3米高的身子像铜墙铁壁,两米长的门齿像铮铮利剑,3米长的鼻子又像所向披靡的长鞭。两只小象,又都是半大小子,小得就像大象的玩具,一甩鼻子就能卷得起来。
4只大象竖起巨大的耳朵,就扇起一阵林涛。甩动长长的鼻子,就凸现出鼻梁上浅灰色的小肉球啊,是圆鼻头家族的后代!敢情那时候,他们的种群,也到过越南。
4条长长的鼻子齐刷刷地插进河水,又齐刷刷地竖立起来。
“哗啦啦--”四股雄浑的水柱,像一排喷泉,划过天空,越过小溪,砸在对岸的树林里。
像是一场暴雨,大树摇摆,灌木湿透,小草趴在地上起不来。
年轻的始祖母看呆了,睁大稚气的眼睛,竖起俊俏的耳朵,发出一声欢呼。
对应的却是一声怒吼,来自对岸的森林。
一只成年的黑熊,浑身的湿漉漉的,从树林中走出来,漆黑的小眼睛里,喷发着火焰。招谁惹谁了,就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通浇灌?
老黑熊身后,跟出来两只小熊,也是湿漉漉的,却兴高采烈,在地上戏耍打滚,就滚了一身红色的泥浆。
两只小象也兴奋起来,“扑通!扑通!”跳进河里,一边游泳,一边用鼻子拍打水花。
老黑熊的怒气还没有消,举起前腿,直立起来,耀武扬威,在原地转着圈子。胸前就露出一弯白色的月亮。
4只大象不动声色,静静地站着,看着。你再厉害,也是个小不点的黑熊,不要说我们们有16只象脚,就是一只,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敌强我们弱,这形势老黑熊能不懂?可她就是不肯服输,仍然跃跃欲试,虚张声势,要让对面的铁壁铜墙,给她认错。
红河边,年轻的始祖母看得有趣,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等着结果。
树林里,矮脚少年也忘了自己的处境,爬上一棵大树,看个究竟。
两只天真的小黑熊还在打滚,滚着滚着,就滚进了河里,“哗啦!哗啦1”地撩着水花。
两只小象幼稚的小象还在游泳,游着游着就碰到了两只小熊。4个小家伙你撩我们,我们撩你,水花四溅,红浪翻天,就乱乱哄哄地玩到了一起。
太不象话了!老黑熊首先发出怒吼,扑进河里去抓小熊。对付不了铜墙铁壁,还教训不了你们两个?
大象也有了动静,两只雌象走进河里,甩出长鼻,把两只小象卷起来,送回岸边。你管你的,我们管我们的,本来也不想惹你。
息事宁人,4只大象一打招呼,就踏着泥浆,带着小象,返回森林。但是,小象还没有玩够,磨磨蹭蹭地老是回头。
对岸的小熊也没有走,一直拿黑亮亮的眼睛看着这边,不时还发出呼唤。
小象不跟着大象走了,返身回来,又去游泳。
小熊也不怕老黑熊了,“扑通!扑通!”又跳进小河。
4个小东西又碰到一起了,飞溅的水花,翻滚的小河,就唱起了欢乐的歌。
4只大象又走了回来,静静地看着。只要孩子们不打架,玩就玩吧。
老黑熊也消了气,只要小熊玩得高兴,她也高兴。
大树下,年轻的始祖母兴奋了,抱着脑袋就滚进河里,和4个小东西搅在一起打水花。本来嘛,他也就是个半大小子,童心未泯。
大树上,矮脚少年也开心地笑了。笑了一阵,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偏西,自己还得赶路。
少年正想下树,又缩了回来,他看见,地面的世界突然变了,让他目不暇接。
像是春天里绽放的花蕾,一个,两个,铺天盖地。
像是冬天里飘飘的雪花,一片,两片,一望无际。
从小河的拐弯处,从两岸的森林里,一个两个,一群两群,绵延不绝,就出来了五花八门的生灵。
金丝猴、灵猫、青鼬在树上飞舞,从小河这边飞到那边;猎豹、剑齿虎、剑齿象、大熊猫、黑熊,熙熙攘攘,大模大样,聚在小河的上游;鹿、麝、豺、牛、犀,拥拥挤挤,谨小慎微,聚在小河的下游;鼢鼠、田鼠、仓鼠、大竹鼠、灰仓鼠,也想凑热闹,又不敢靠近,就在地洞门口,跳进跳出,闪烁着亮晶晶的眼睛……
矮脚少年的眼睛也发亮了。从小到大,天一过午,就得跟着大人进山洞,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少年又一次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黑熊白胸脯一家被淹没了,到处是一家一家的黑熊,很多都有白胸脯;圆鼻头象群找不到了,到处都是铜墙铁壁,很多都有圆鼻头;年轻的始祖父也认不出来了,到处都是黑白相间的身影,都是两米五的身长,都是膀大腰圆的身材,很多都有俏丽威武的花耳朵。
滞重粘稠的红河也生动了,开出了千千万万朵红花,拥有抱着万万千千的生灵。
生灵们开始还是站在河边喝水,喝着喝着,就跳进了红河。
游泳啊,打滚啊,泼水啊,打闹啊,本来就粘稠的红河水,就搅成了一锅粥。
就这还不够,还有新花活。
一只大象把鼻子竖起来,像擎天柱,柱顶上卷着一只小象,手舞足蹈,欢快似神仙。于是,上百只大象也都跟着学,七卷八卷,此起彼伏,上百只小象也都上了天。
一只老黑熊立起来,一只小熊攀上母亲的肩膀,站上去,第二只小熊接着爬,越过母亲,攀上兄弟,搭起了天梯。高高在上,好威风,伸手能抓一把云。没想到,老黑熊一趔趄,两只小熊就噼里啪啦掉下来。于是,上百只黑熊家庭也学着样,老的站,小的爬,上上下下搭熊梯,看谁搭高,看谁待的长。
擎天柱也擎了,天梯也搭了,还有什么新花活?别着急,等着看。
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子靠着河边站,又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子贴过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一个贴一个,一座花熊脊背搭成的桥,就铺到了河对岸。一只小花熊站上来,踩一踩,挺结实,跳一跳,弹起来,抱着脑袋一通滚,一滚就滚到了河对岸。于是,河面上又有了成百座桥,成百只小花熊在上面踩一踩,跳一跳,滚过去,再滚过来。
大树上的少年看傻了,裂开嘴就合不拢来。太阳从山垭口上落下去,也忘了走。星星从树枝子上闪出来,也忘了怕。
远处的山顶上,跳跃着一团团火光,照亮了半边天,是矮脚少年的亲人找来了。
少年在树上发出一声呼哨,远处的火光就移动过来。少年再低头一看,像魔术,像幻境,没有了大象的擎天柱,没有了黑熊的天梯,也没有了花熊的桥,什么都没了,所有的生灵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叹了口气,多精彩的表演,多可爱的生灵,都被火把给吓跑了!
二、险胜群豺
这就是30万年前的盐井沟,高山丘陵,森林稀疏,乾坤朗朗,视野开阔。特别是站在一个高坡上,放眼望去,更是万千世界,尽收眼底。
看见了,大熊猫,一只又一只的神秘,近看远眺,随处可见。但不是聚在河边,而是散布在整个高山森林。个个都有两米五,甚至两米八的身长,膀大腰圆,趾高气昂,漫步在自己的领地。悠哉游哉,就像一团团黑白变幻的浮云。
看见了,剑齿象,一群又一群的巨无霸,身材还是高大魁梧,步伐还是稳重缓慢,剑齿还是尖长锋利,鼻子还是甩来甩去。能不能停一下,让我们看清楚,谁的鼻梁上有个铁灰色的肉球?
看见了,老黑熊,一团又一团的漆黑,还是满脸骄横,带着两只小熊。还是动不动就发脾气,一生气就站起来,耀武扬威,露出胸脯上的白月亮。
看见了,金丝猴,成群结队,在高高的树枝上嬉戏跳跃,金灿灿的长毛在空中飘动飞舞,像一个个瑰丽的小太阳。
看见了,鬣狗,穿一身带花斑的皮袄,坡上坡下,窜来窜去,尖着鼻子,嗅来嗅去,转着眼珠,窥来窥去。
看见了,肥嘟嘟的大竹鼠,不待在地下吃竹鞭,竟敢在竹林里乱跑,还抱着肥嘟嘟的竹笋乱啃,就不怕……果然,一个巴掌拍下来,肥嘟嘟的大竹鼠就和肥嘟嘟的竹笋一起,成了熊猫或者黑熊的的美食。
看见了,毛冠鹿,灵猫,青鼬,黑鹿,麝,水牛,苏门羚,纳犸象,巨犀,奈王爪兽,中国犀……
眼花缭乱,目不暇接,30多种哺乳动物呢,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完,分不清。
一只大熊猫跑过来了,步伐矫健,行色匆匆,嘴里还叼着一只血淋淋的兔子。是个两岁的雄性亚成体。只有一只耳朵竖在头顶,三柄白色的竹叶,标着家徽。
一只小兔子,饿了就吃吧,叼着跑什么?
哦,明白了,屁股后头跟着十七八只豺,黄尘滚滚,嗷嗷乱叫。没工夫停,更顾不上吃。
不就是只兔子吗,至于打群架?至于小惹大?
嗯,明白了,独耳抢了人家的兔子,人家才会义愤填膺,追着玩命。
独耳跑到一个峭壁下,终于停住了,背靠崖石坐下来,“嘎嘣嘎嘣”吃兔子,呼哧带喘,却很得意。
豺群追来了,却又在五米之外站住,挤在一起,嘀嘀咕咕。论个头,比独耳小了一半,但他们是以十对一。论力气,也不是独耳的对手,但他们是同仇敌忾。再说,十七八只成年豺,让一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抢了食物,不大战一场,又怎么能够消气?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上,谁先上,才能发挥威力。
独耳吃完兔子,抹一抹嘴巴,拍一拍肚皮,目光炯炯,看着豺群。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敢抢,就敢担当!
群豺开始行动了,排成一个扇形,先把独耳围定,断了他的去路。
独耳背靠石崖,一动不动,两只前掌举在胸前,一双目光,盯着豺群,时刻准备拳击。
一只肥壮的豺,正面冲锋,像是一道海浪。
独耳抬起右掌,照脸上一抓。
一声惨叫,肥壮的豺就没了脸皮,血流如注,一命呜呼。
一只精悍的豺,侧面偷袭,像一只暗箭。
独耳伸出左掌,横着就是一拳。
一声闷吼,精悍的豺就缩成一团,滚出去十米,爬不起来。
初战失利,群豺聚在一起,头碰头,叽叽咕咕,商量对策。
独耳仍然背靠石崖,扔掉右手的豺皮,动动左手的筋骨,等待着下一回合。
不一会儿,群豺散开,围成半个圆,一声吆喝,一起冲上来,单打独斗变成了围攻。
独耳原地不动,怒吼一声,挥舞拳头,左右开弓。
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一个个黄球,滚下山坡。群豺的第二次进攻,又告失败。
四五只趴在地上,伤痕累累,四五只喘着粗气,爬上山坡,其余的已经命丧黄泉。
“好啊!好啊!”
一阵喝彩,从对面的山坡上穿过来,隔着一条山谷。
是一群猿人,我们的老祖宗们,在坐山观虎斗。
独耳仍然背靠石崖,头上有了伤痕,没关系,拍一拍。耳朵有点发僵,不要紧,动一动。只要背靠石崖,就有坚固的大后方,只要双拳并用,谁也别想靠前。
伤亡惨重,更加恼羞成怒,群豺又一次聚在一起,头碰头--血淋淋的,叽叽咕咕--惨兮兮的,商量了好一阵才分手。
四五只精神抖擞,眼露凶光,仿佛就要扑上来,为同胞复仇。
另外四五只夹着尾巴,溜下山坡,仿佛是去搬救兵。
独耳是谁?独耳怕谁?转一转头颈,挥一挥拳头,小爷今儿个奉陪到底。
但是,溜走的豺,没有走远,而是绕到独耳背后,爬上了山崖。留下的豺,也没有进攻,而是虚张声势,牵制独耳。
偷袭!这是群豺斗巨兽的伎俩,初出茅庐的独耳还不曾领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