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镰刀伏在马鞍上,沿春额尔齐斯河艰难地走着。他的双腿廷经失去知觉,只是机械地夹住马鞍。那天嫌上与狼恶斗时,流了许多汗水,衣赈上又檝了许多狼血,现在这些杂冻成冰碴子了,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活像穿身硬铠。暴风雪停了,呜呜的西北风在猛烈地撕裂着低华的浓云。
有-条近路他是知迸的,却不敢去走了,大雪足有整整一米厚,风把髙处的积雪卷到低洼的地方,形成一个个雪的陷阱,不小心就会连人带马掉进去,再也出不来了。所以,他只能围着河,绕着圈子。
马镰刃完全地变样了只几天功夫,生活便把这位血气方刚的男人折磨得皮包骨头了。脸上被狼抓下的爪印,现在已经结痂,时不时地向外渗着血水。干裂的嘴唇上,长短不齐地长满胡茬。他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前方,暗淡无光,平时的矜持和自信,现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一条巨大的狗鱼,在蔚蓝色的冰层下面,自由自在地游动。这是一条母鱼,肚子鼓鼓的,眼神里刻满了一个鱼类母亲的优郁之色。它秋天在北冰洋受精之后,便拥鄂毕河而上了,从鄂毕河来到颟尔齐斯河。明年春天,春濑泛灌,冰雪消醮的时候,它将在一条河汊产卵,然后驾着春潮重返北冰洋。
这些鱼儿多么幸福呀,它们没有祖国,可以在地球上任何一处水域里自由自在地游荡,而不必有越块之虞。它们不为任何人承担信义,也不知什么叫廉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它们也不会有叛卖、阴谋、背信弃客的举动。
那个条子的事给了马镰刀致命的二击。他现在分发现自己貌似凶恶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充满人类之爱的心,可惜这颗心被无耻地利用了。这些天,他的眼前时不时地浮现出道伯雷尼亚的那张假惺惺的脸,和那把翘起的时时伸到人面前的山羊胡子。他觉得那胡子仿佛一把雪亮的匕首,紧紧地插在他的滴血的心脏上,一走动就疼痛。
五十平方公里的土地呀!他紧紧伏在马鞍上,伸出双手搂住马的脖子,靠马的体温取暖。
我是不会放过道伯雷尼亚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刻,他的暗淡无光的眼睛明亮起来,射出两道阴森可怕的野狼般的目光。这目光因为疲惫不堪而显得愈加狰狞当他干着叛卖的阴谋的时候,他忘诏了,他的冤家是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萆原王!马镰刀自言自语地说。
终于,马镰刀望见了白房子边防站屋顶上那个被烟熏黑了的烟囱。他还看见,耶利亚像失掉魂儿一样站在房顶上,向他来的这个方向眺望,风把她的裙子吹得卷起来,缠在身上,在天与地之间摇曳。
了望台上的那面国旗,正在缓缓地降了下来。整个边防站哭声一片。不光是人类,动物也意识到要发生仕么变故了,马儿在马厩里,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蹄子把冻得发硬的土地刨成了小坑。羊群不在草垛子旁边吃草,却在头羊的带领下,成一路队形,从边防站的院子里穿过去。由于淸理库房,老鼠也被惊动了,一只老鼠吱咳叫着,在院子里的雪地上乱窜,会儿就直挺挺地冻死了。
边防站要后撤一公里,离开这块争议地区这天夜里,马镰刀带着包括他在内的二十名中国士兵,倒提马刀,越过了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