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哥!他们真是警察?……佳哥?”
林月连叫了几声,佳铭似乎才反应过来,他脸色惨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佳铭大声打断林月的问话,众人怔住了,大家极少见到佳哥这样激动的时候。
因为没有人知道对佳铭来说,刚才眼前发生的事情像极了当年,一样是在校门口,那个撕心裂肺的场景仍记忆犹新。
“抱歉!我会尽量想办法,但我现在脑子里很乱,你们先回去上课好吧。”
除了暂时安抚好他的学生,还有更多的麻烦需要他来面对。之前接连出现的几起命案和那些传闻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大学校园里出现了毒品,这不是一般的治安案件,是子舟的个人行为,还是有组织的毒品交易,涉及范围多大,人数多少,如何向学生家属和校领导交代……这一切都让佳铭倍感无力。
然而烦心的并不止他一人,这时林月的手机也响了,是弘雷打来的,
“哥,你去哪了?赶紧回来,宿舍出大乱子了!”
挂断电话和可飘道别,林月匆忙赶回宿舍,眼前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几个人的衣柜、箱子都被撬开,衣服、书籍和其他私人物品乱七八糟地堆满一地。
“一大清早有三个家伙闯进来啥也不说把宿舍搜了个遍,正要骂呢保卫处的人就来了让配合他们工作,我也就没说什么了。”
弘雷一边收拾着一边没好气地说,
“你们到底在外边惹啥事了?”
都是室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林月于是一五一十把在校门口遇见子舟到眼睁睁见他被带上车说了出来,然而并没有提昨晚和可飘“开房”的经历。
“藏……毒?!!”
弘雷惊得张大嘴巴,谁都想不到平日里以斯文形象示人的子舟竟然是瘾君子,当然,没人知道他是吸,还是贩,或是又吸又贩?
“差不多就是这样,具体的等他们查清楚再说吧。”
林月拾起地上躺着的几本书,有他自己的,也有子舟的,此时都乱糟糟混在一堆里。
这时一本红色硬壳的精装笔记本映入他的眼帘,林月呆住了——
就是那个夏至的课后,我看后桌的她无精打采一个人在本上写着什么,于是问道,
“我们的才女最近又在写什么呀?”
本是打个趣儿,可得到的却是个回绝的姿势,和一个冷冷的回答,
“不敢当,跟你没什么关系。”
对方收起本子闪身离开教室,留下我一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
就是那个红色笔记本,封面上写着“小夏のDiary”,尽管翻看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行为,但它既然没在它的主人身边反而会出现在自己的宿舍,林月想这或许就是她在冥冥之中想告诉自己什么。
翻开它,那里边记录着一个女孩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
……
如果说长江是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青衣江是个秀外慧中的小家碧玉,那个小山村里的黑水河,就和那个女孩——这个日记本的主人一样普通,一直以来都悄无声息按着既定的轨迹向着远方奔流,偶尔泛起一些默默无闻的浪花。
那也是一个夏花盛开的季节,傍晚,她跟着哥哥来到河边玩耍,俩人手里都攥着县里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哥哥兴高采烈在前边跑着,她却高兴不起来,只是站在河边失神地望着水流。
“夏!发什么呆呢,你不想出去念书吗?”
“没什么……哥,你说这河里的水从哪里来的呢?”
“大概是从天上来的吧,课本里不是写了吗——黄河之水天上来。”
“那它们又是流往哪里呢?”
“流到大江里呗,最后流进大海里。”
“那大江大海里的水又流到哪里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等咱们有一天考上大学,走出这座山,见到了外边的世界,估摸着就有答案了!”
“……”
小夏没说什么,这个年纪的她比哥哥更知事,她知道凭家里的条件,去县里上高中的机会只能给一个人,而那个人自然不会是她。
过了这个暑假,她就要随着村里外出务工的人流乘上进城的大巴车,靠自己的双手来维持家里的生计和哥哥的学业,多少年后再回到家乡嫁人替家里换一笔不多不少的彩礼,然后拖着一堆儿女在这个小山村里终老一生。尽管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幻想去到一个美丽的江南城市,在杏花雨中撑起把油纸伞漫步在大学城里做一个丁香般的姑娘……然而这些注定不属于她,她的人生没有支流。
“夏!干嘛一直闷闷不乐的……喂!你看!那是个啥?”
哥哥突然看见了什么,兴奋地指给她看。
那是一只水灯,从黑水河的上游缓缓漂过来,像是鲜红色的彩纸折成的一朵妖艳的莲花浮在水面上,花蕊中闪烁着幽幽的烛光,煞是好看,灯里边似乎还装有发音装置,放着一首女人唱的曲子,那歌声由远而近,悠悠长长,
“六月雨哟,滴溜溜,落在我心爱姑娘的楼~雨花茶哟,凉心头,甜在那嘴上心里愁~”
北方的山村里没有放水灯的习俗,因而兄妹俩对这玩艺儿都感到分外新奇,尤其这水灯还设计的那样精美。
“夏!哥给你捞上来,你准喜欢!”
哥哥来了劲儿,他自信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小菜一碟,更相信这么个玩艺儿准能博妹妹一笑。
那水灯越漂越近,女人的歌声也听得越来越清楚,尽管听起来那样动人,但小夏却本能地感到危险的临近,那水灯似乎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专程为这对兄妹俩而来。
“小水灯哟,晃悠悠,微微的情话悄悄留~青衣水哟,绿油油,漂往那江心不回头~”
没等小夏反应过来,哥哥便站在了河边的木跳板边上伸直了胳膊去够那盏灯,那里原本是洗衣服用的,自从村里通了自来水,也就废弃很久了。
小夏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里,她越发觉得这水灯是个不详之物,她想制止哥哥,但最终不知为什么没能叫出声来,也就在那一刻,木跳板毫无征兆地塌了。
黑水河之所以叫黑水河,是因为自从河的上游建起了那座洗煤厂,这河里的水就一直是黑漆漆的,里边也没了一切生命的迹象,那些曾经在河里的游鱼、野鹅和戏水的孩子们也不见了踪影。
这时天已经全黑,小夏眼睁睁看着哥哥和那盏漂亮的小水灯在河水中打着几个旋儿卷进一个黑洞里就再也没有出来,继而夜幕和河水再次融合成一片寂静的黑色,女人的歌声戛然而止。
打捞工作整整忙了一宿,第二天清晨哥哥的尸体才浮了上来,那个木跳板由于年久失修,泡在水里的支柱已经完全腐烂了,至于那盏小水灯,则再也没人见到过……
……
哥哥的后事自不用多说,这件事带给小夏的心理造成影响也不用多说,然而小夏人生里的那条河流却流向一条迥异的轨道。她感到自己就像一盏小水灯,沿着这条河继续向前漫无目的的漂荡,漂过了县里的高中生活,漂过了高考,漂到了青衣江畔,望江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