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温明开始愈发频繁地出入林淑美的病房,而在流产后休养的这段漫长时间里,伊泓天没有来过一次。
伊家好像彻底忘记了这个女人的存在,在她失去了最重要的筹码之后。如果说之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众人还稍微有一些容忍度的话,那么流产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医药费依旧是由伊泓天的账户支付的,但是毫无疑问他已经不会有任何心思关照这位准前妻了。一切只是表面的礼节性为,是不至于表现给公众薄情的形象而制造的最后的怜悯。“虽然我和她没有感情,但是依然在流产后善待她,而且支付了医药费”。只不过在林淑美心中依然是负心汉形象而已。
她早就忘了,伊泓天一直都是负心汉。如果不是婚内出轨那就不会有伊媛,当然也不会有两人结婚。而现在陈湘香的出现只是天理循环,新的取代旧的,就像旧的机器被淘汰,如是而已。
这时候杜温明的出现无疑是给她带来了安慰,在病房无限浪费的时光也有了意义。这个从前唯唯诺诺的前夫此时看起来了顺眼很多,不但找到了新的工作,收入似乎也更上一层楼了。以前她嫌弃前夫的拮据,现在杜温明却时不时会给她送些礼物,有时候是一束花,有时候是甜品店里新出的糕点,甚至还因为医院的靠枕不舒服而去家具店选了一只合适的枕头送给她。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是伊媛,和伊枫或者伊泓天不同,她毕竟是林淑美的亲生女儿。当然不可能完全抛弃自己母亲,同时她也是最希望母亲回归伊家的。没了林淑美的庇护她在家中举步维艰,而且父亲有了新情人的消息也隐隐传到了她耳朵里。那种不安又加深了一层——她当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伊泓天的公寓时看到了什么,也知道新的竞争对手出现时自己会面对什么危机。假如父母真的离了婚,那首当其冲的就是她。先不说能不能留在伊家,地位会如何。假如伊泓天再婚呢?以继母的脾气会不会善待她?伊枫还有伊老爷子当靠山,她却一无所有。除了看伊泓天的脸色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抱着这种心态,伊媛偷偷离开家到医院去探望了林淑美一面。因为伊泓天对外宣称的是因为打击太大的缘故,林淑美谁都不想见。她当然不相信,借着出门补习的理由到了医院。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养父,杜温明和母亲在一起的画面。
伊媛的第一反应是荒唐,这太荒唐了。她当然可以猜出其中发生了什么,可能出于报复心态,对父亲养小三的行为表示不满。再或者干脆是因为林淑美在医院的生活太无聊,恰巧这时候遇到了回到Z市的杜温明...总之这两个人又出现了旧情复燃的迹象,而且这时她最不想见到的。
她依然没忘记家里那双背后的眼睛,超市的保鲜膜莫名出现在沙发下,那次把她吓得不轻,几乎以为自己遇见杜温明的事情暴露了。如果被家里人知道至少大发雷霆是免不了的吧?如果被伊泓天知道自己偷偷和养父见过面,那么他会不会因此暴怒把自己赶出家门?
而现在的情况更戏剧化,她想极力避免的错误却出现在了别人身上。而那个人恰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件事给自己带来的影响甚至还会超出预料。万一两人真的离婚,而她就要选择跟随林淑美或者伊泓天,或者根本就由不得选择..
咬着嘴唇的伊媛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没等两人发现就偷偷离开了。
杜温明却有一点郁郁寡欢,比起前妻来他更想念女儿伊媛。虽然林淑美离婚前说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女儿不是他亲生的,但却是他从小抚养长大,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爸爸”。这种异常浓厚的亲情让他暂时忽略掉了谁是伊媛亲生父亲的问题,一心想再见见女儿。
当他提起这件事来,林淑美惊讶的差点手抖了一下,杯中的热水也差点撒出去。
“媛媛?”
随后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以她对女儿的了解,如果硬要在伊泓天和杜温明中选一个,那么前者的分量肯定更大一些。自从伊媛进入伊家后获得如鱼得水,花钱总是大手大脚,最重要的是从不掩饰自己对现在这种生活的热爱。两人离婚的时候女儿尽管还小,但也早早懂得了钱是一切的道理。现在的亲生父亲虽然对她不好,但是在物质方面从来都是尽量满足。仅凭这个原因,也足够伊媛拒绝和杜温明见面了。女儿可以没有爱,但却绝对不能没有钱。这点上和自己何其相似?
杜温明小心的把摇摇晃晃的杯子接下来,一脸为难的开口。“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她现在过得好就可以。”
好的标准算什么呢?林淑美只得搪塞道,“她现在很好,在市里的贵族高中读书。一到假期就四处去玩,交了不少朋友。”
这个敷衍般的回答让杜温明稍稍安心了些,又想起上次在超市看到的女孩来。如果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女儿刚好是那个年纪,说不定自己已经在市里某个地方见过她了。
伊媛站在医院楼下,朝病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匆匆走开了,临走前不忘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
伊媛并未注意到在她的背后,草坪里站了一个人。正在用漫不经心的眼神四处张望,等到伊媛走后立刻举起手机说道。“昆虫走了,昆虫走了。可以准备除害了。“
一分钟后,戴着严严实实口罩的护士走过来。“换药了,请回避一下。”
等到杜温明出门后,护士拿起新的点滴将原来的瓶子换下来,然后举起镊子,里面还夹着一块酒精棉。“稍微动下脖子,要做皮试。”
林淑美照做了,护士拿着酒精棉在她耳根后稍微擦了一下。随后不引人注意的朝杯子里丢了一颗药片。
药片接触水面的瞬间就化学反应般升起丰富的泡沫,护士紧张的按着林淑美的脖子,“暂时不要回头,会影响皮试效果。万一过敏的话后果很严重。”
一分钟过去了,在得到示意后林淑美总算睁开眼睛回过头来。护士观察了一下她的瞳孔,松了口气。“好了,没什么不良反应。下午可以换新药了。”
白色药片已经融化成了杯底薄薄一层粉末,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护士推着针剂车走出去,和进门的杜温明擦身而过。离开的瞬间还假装贴心的将门关好,“咔嚓”一声后消失在了病房中。
林淑美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始终觉得耳根的地方凉丝丝的,有点痒似的。她想去摸一摸,又想起护士的告诫,只得悻悻的放下手。
奇怪的是周围的温度好像高了上来,连空调都不管用了。林淑美觉得口干舌燥,浑身都干巴巴的,和几天几夜没喝水一样。
水杯的水很快就喝完了,病房里有饮水机,但是那点存水也很快见了底。她连续喝了三杯水,还是觉得抑制不住的渴。
林淑美咬着嘴唇,有点诧异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来。杜温明主动提出去楼下换水,她摇摇头。“给前台打电话吧。”
杜温明已经走到了门口,一扭门把却愣了。门是锁着的。
病房里的门是双向锁,有病人的时候可以从内部开启,但是无人居住的时候会锁住,只有专门的钥匙能打开。
可能是哪个不走心的护士,杜温明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
林淑美从枕头下面掏出房卡,同样也打不开。可能是门禁出了问题,又或者外面有人失手把门反锁了。
林淑美咽了下口水,浑身的焦躁感都伴随着那扇打不开的门散发出来。
杜温明拧了两下门,一如既往没什么反应。正当他想大声呼喊的时候,胳膊被什么抓住了。
林淑美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正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开。
“先不要管门了。”她疑惑的摸着自己的额头,“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伊泓天下午的时候把陈湘香送到某个咖啡厅,据说是什么姐妹过生日搞聚会。他刚坐到车里准备去咨询一下旅行社护照的问题,一个陌生的电话就打来了。
对方很热情的寒暄了一阵,伊总伊总叫个不停。伊泓天以为是哪个长期客户,自己又一时想不起名字,只好尴尬的应付着。不料对方话锋一转,“我这里有朋友送的一匹苏州绸缎,哪天有空给您和夫人送去?”
伊泓天苦笑了一下,对方并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哦,听说尊夫人最近身体不好。在家休养吗?”
“是这样,我小姨子和丈夫闹离婚,被那小子家暴了。老婆今天早晨去医院陪她包扎,回来说看到了尊夫人。语气有点奇怪,说她和一个男人在散步。还挺奇怪,以为自己看错了。”对方尴尬的笑了两声,“肯定不可能的啦,这些娘们儿就喜欢搞八卦。有空咱们喝两杯..”
伊泓天嗯嗯几句挂掉电话,心中却始终有些挂怀。
车子已经启动起来,没有驶向旅行社,而是与之相反的市医院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