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来日料店吃饭的人立刻就知道自己来值了,因为他们听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鬼故事,还是不要钱的那种。
孟必达的讲故事神经十分发达,再加上二胡那种特有的渲染细胞,所有在旁的人都默默放下了自己的筷子,有几个人夹着的寿司直接停留在嘴边,都没来得及塞进去就不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门。那里面一股烟味,大的我以为发生火灾了...妈呀你能想象吗?一个人都没有的废弃办公楼,袅袅的全是烟雾,跟水陆道场一样。这时候我们身后的一个妹子发话了,她指着那个角落里说....”
“有鬼啊!”二胡掐尖了嗓子喊道,不过马上就发现自己说错台词了。周围的人听得全神贯注,他硬是把自己那种修正的冲动压了下去。
孟必达滋溜把果汁喝光,“我们看到那个角落里还有没烧完的黄纸。黄纸你知道吧?老家烧给死人的那种,一般都是七月十五或者清明的时候...”
伊枫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接着说。”
“正在烧的黄纸,还在冒烟!你不惊讶吗!那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你想想有一天你回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锅里面煮着粥,电视开着。电熨斗还放在衣服上,那种空无一人的诡异感觉!”他反复强调道。
邻座的小女孩正在拿着的夹心蛋卷啪叽一声掉到了桌子上。
餐厅的秩序一下子恢复了原状,厨师低头切紫菜,情侣讨论着晚上到哪里去看电影,带孩子的妈妈赶紧牵着女孩的手逃之夭夭,连点心都没吃完。
“还是我觉得不对!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超自然力量?肯定是有人在捣鬼。然后我们把所有厕所的门都拉开了,但是里面没有人.....”
配菜的女生专注的听着,不知不觉把装饰用的蛋黄卷到了紫菜里,等到发觉过来时轻轻叫了一声。
“这时候我们才在窗户那里看到有个男人逃走了。他身手奇好,简直像只猴子。直接从二楼窜到一楼,都不带眨眼的!我之前看电影里面的中国功夫以为那都是特效剪辑的....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可以身轻如燕哪。”孟必达抹了一把嘴,“总之这就是我们掌握的全部真相,我们怀疑这件事里有蹊跷。不单单是命案发生的奇怪,还有死者的人际关系也很值得推敲。据说调查结果是说她没有朋友,可是居然有人冒险到现场祭拜她....”说着说着他就停了下来,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伊枫。“你...”
伊枫明白了他的意思,孟必达的用意无非是从死者的人际关系入手,看有哪些人是可疑的。而两个小时前自己刚把一束花放到了那个女孩的墓碑上。
“我不认识她。”她喝了一口汤,脸上毫无动容。“只是恰好听说了这件事。”
孟必达一拍桌子,“我看你....”
伊枫斜了他一眼,对方的语气立刻就软了。“也不像杀人犯....”
这种探案手法毕竟还是太小儿科了,几个三脚猫的高中生,靠一点线索就想找到凶手,经验上还是幼稚得很。孟必达带领的八卦部只是个业余社团,连警察都毫无办法的事情当然也是束手无策。换句话说既然凶手有本事犯案,也必然做好了逃逸和隐藏的准备....隐藏?
伊枫抽了一口气,差点把手边的拉面碗推出去。“你说那个人身手特别好,像猴子一样?”
“对啊。”
“很容易的从三楼跳到了一楼?”
“对啊。”
“他长什么样子?”
孟必达挠挠头,连脸上的雀斑都跟着抖动。“至少....很年轻,头发没什么特色,很蓬乱。”
二胡插了一句话,“个子不高。”
二胡本人身高至少有一米八,按相对的说法来推论那人的身高就是一米七往上。伊枫皱着眉,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孟必达还想就此事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伊枫慢条斯理的从纸抽里拽出两张纸巾来擦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目送着伊枫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二胡紧张兮兮的拽了拽孟必达的袖子,“老大。”
“嗯?”
“我怎么觉得那个跑掉的人有重大嫌疑呢?”二胡掰着手指头分析道,“犯罪心理学里不都是说凶手富有挑战心理,在犯案后会再次出现在犯罪现场吗?有的是出于自信,有的是对警方挑衅....”
二胡的声音变得颤抖,“老大,我们还是报警吧。”
刚才喝的饮料凉气涌上来,孟必达胃里狠狠积了一股冷气,不由打了个饱嗝出来。“哎....欸?!”
市内,城中村。
伊枫鞋子踩在整片的碎石瓦砾上,中间夹杂着烂木头和不知名的泡沫碎片,不由皱了皱眉。
眼前赫然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可能是因为要拆迁的缘故。那些挨挨挤挤的旧式民居被拆掉了不少,满地的垃圾和剪掉的电线堆在一起。剩下的几户幸存者孤独的耸立在垃圾中央,像是洪水中的孤岛。
未被拆除的墙上用大大的红字写了“拆”,周围还画了圆圈。图案被雨水洗刷的不成样子、
拆迁之前总会有些钉子户特别顽固,为了争取多一些的利益而选择晚搬或者不搬。通常只要有一户不迁出工程就无法进行。而开发商和房地产商的目的就是尽可能的消除掉这些钉子户,用钱交易是一种办法,暴力拆迁也是一种。许多人出个门回来发现自己的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面临的选择要么是拿了补偿款乖乖走人,或者去政府门前进行无休止的上访和痛苦打滚。
她估计了一下房子的数量,看来拆迁过程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漏网之鱼只有很少的几条而已。
这些人在不久之后都会被迫迁出居住了几十年的土地,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推土机推掉他们住过的庭院,建起和谐美好堪比花园的高层复式。没有人会记得那些呐喊过的土著居民,他们被剥夺了土地的痛苦和远迁的悲哀。有些家庭已经在此繁衍了几代,最后得到了只是一套房子或者几万现金。
毕竟人生可一直是不对等的。
享受美好生活的和付出惨重代价的,通常都不是一类人。
也就是说,有时候付出很大代价,却并不能如愿以偿。高贵的生活始终掌握在别人手中,而你所握着的,不过是水中月亮的倒影。
她来到一家未拆除的民居前,相对于其他房子它毫无过人之处。大门生了锈,房檐上筑了燕子窝。隔着低矮的房门还能看到门口挂着的辣椒和玉米,看得出房主是打算长期抗争的,至少短期内没有搬走的想法。
她推开虚掩着的大门,院子很小,空地上种着几棵小葱和卷心菜,还没到收获的时候。屋子里电视机声音很大,隐隐传出激昂的喊着“百年中医,奇迹疗法’之类的口号。
她轻轻敲了敲窗户,玻璃脏的照不出人影。院子里的房顶上挂着老式热水器,腐烂的木材堆在角落里。暮色四合,时间已经是傍晚了。
确定屋子里没有声音传出来后,她把那扇门推开了。
老式的煤气灶上煮着一锅汤,热腾腾的蒸汽冒出来,带着呼呼水开的声音。矮胖的中年女人系着围裙,把菜和葱花倒进锅里,和油接触后发出“呲啦”的声音。
对于她的到来毫无察觉。
这是一个聋子,还有可能是聋哑人。她心里下了定论。
中年女人把菜下锅,然后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女孩。她挥着铲子啊啊几声,露出疑惑的神色。
伊枫朝她鞠了一躬,迅速的朝里面走过去。
照顾金毓寒的是个聋哑人,某些程度上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
这种想法在她看清床上躺着的人影后更加清晰。“让我猜猜,金家雇佣你,不,应该是作为抚养你的回报。你在为他们做事情,替他们家除掉一些眼中钉。而他们在这座城市提供给你庇护,保证你的生活。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契约。你不能离开这里,对吗?”
她的话像连珠炮一样毫不留情。之所以会在不同的身份之间换来换去只是需要伪装,而伪装是刺杀的必要条件。金家收养他只是把他当做武器,或者是猎犬来使用。而金毓寒的身世可能还和他们有莫大的牵扯,否则不可能从小就被训练。如果不是被拐卖,就是金毓寒的父母和金家自愿达成了某种契约,把儿子送给他们当工具。
这种猜测让她心里一寒,那可不是小说里的情节,而是必然涉及了黑道和商业之间的某种特殊联系。像金毓寒这种被使用的人还存在多少,城市里每天消失和莫名死亡的人是不是都被秘密解决掉了。而那种家族对猎犬的限制,对他们本身就是极大的伤害。
既不能离开也不能摆脱,穷及一生就在杀与被杀之间徘徊。在城市之间游移,但是没有固定的归宿。除非有一天被抓,或者身份被发现为止。
她鼓起勇气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杀那个店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