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如此钟爱夜空?”镜尘垂下眼睫,抬起右手,看着食指摩擦着中指,低声呢喃。
“谁知道呢。”周围自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镜尘兀自笑了两声,“还和她一样,爱把自己关到高处,那一点点地方。”
在镜尘对着星空呢喃的另一边,银白人提了一坛酒,敏捷地翻上了屋顶,周身的衣袍如同一朵白色的雪莲花瓣般浮动。看见镜尘像是没看见他似的,歪了歪头,抱着酒坛子灌了一口,递给了镜尘,“要吗?”
“嗯。”镜尘接过酒坛,在面前凭空倒出来一小杯,用手就那么拿着,一口一口慢慢啜饮,让那滚辣的液体划过喉头。
银白人也看向了夜空,按着镜尘目光汇集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四周的星星,最中间的那个地方却是一个黑点,眼神也黯淡了些许。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望天的镜尘,摇了摇头,“你变了。”
“都在变。”镜尘转头看向了他,“连这明茵谷都的一草一木,甚至是每一颗细小的风元素都在变化。”
“我跟你说的不是……”
“她变了,自然我也跟着变。”镜尘打断了银白人,“你自然不明白。”
“我只是你创造的一个有思想却没有情绪的机器罢了,”银白人又喝了一口酒,“说好听点就是你的一个替身傀儡,即使保留了你大部分记忆,也具有高度的自主意识。”
“你确实是我的替身傀儡之一,”镜尘站了起来,任明茵谷的夜半微风拂过自己的碎发,“但是,你还是没看透你自己吗。”
“我诞生之初,甚至没有意识,更不要说什么情绪。那个时候,我们都是这个空无一物的混沌世界的傀儡。”镜尘轻轻叹息一声,“最初的梦魇和法则先后从这无边无际的沉沦中苏醒,其次才是虚无和创世,最后才到了命运。”
“虚无刚刚醒过来的时候,产生的波动甚至能将脆弱的世界毁灭。法则亲手将她封印,直到我醒来以后将我的一半灵位分与她,才有了回来的圣邪风灵。”
“元素之灵中和我这种与虚无相像的实在太少,身具圣邪双灵脉的更加寥寥无几。”
“她苏醒时间虽早于我,却被姐姐封印,”镜尘嘴角渐渐勾勒出丝丝苦笑,“我只自己感悟出了平静的情绪,她在我身边,于是产生了欣喜与欢乐。她离开片刻,便有了失落与悲伤。她满山地去给别人捣乱,才有了愤怒。和她吵架的时候,诞生了厌恶。”
“七情的五情诞生之后,我才感觉跳出了这世界傀儡般的桎梏,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她,我才能不再迷惘。”镜尘喝完了手中的那一点剩下的,又拽过酒坛子,仰头倒完了坛底,“还有吗?”
“有,我这些年的存货还有不少。”银白人转身跳下房顶,回来的时候手中又拿了一坛。
镜尘打开酒坛,沁人心脾的花香顿时逸散出来,不由得让他皱了皱眉。
远处传来紫雷竹被风摇动的沙沙响声,一片云彩晃晃悠悠地过来,正好挡住了镜尘望向灵界的视线。
“咕咚……”镜尘又抬起头望向了另一边的月亮。可是今夜的月却愈发的黯淡,似乎下一刻就要从天幕熄灭似的摇摇欲坠。
“你是在怪我吗?”镜尘把酒坛子放到了一边,再也不想动这充满花香的软绵绵,前不着村地说了一句。
银白人没有回他,更不知道他在问谁。
“呵呵。”镜尘弱不可闻地冒了这么一句轻笑,“下去吧。”
等银白人走后,镜尘闭上了双眼,进入了入定。
第二天,距离这里最近的焱月分部正负统领在中午的时候到了。
镜尘象征性地在龙柯尘身边一杵,无所事事地听着她们向龙柯尘汇报工作。等到龙柯尘宣布自己即将闭关之后,镜尘也尾随着他走下了楼梯,去地下的修炼室了。
“娅姐!”焱月副统领公孙筱看着镜尘和龙柯尘消失的背影,一下子趴到了焱月正统领上官娅的肩头,小声地喊道,“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看见活的祖师大人了。啊啊啊啊啊,我们祖师大人怎么这么可爱,和画上冷冰冰的完全不一样……”
上官娅表面上古井不波,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但内心也和公孙筱一样,早就要被镜尘装出来的呆萌妖孽样给俘获了。只是在边缘苦苦挣扎。
两人都是要三十自认为这辈子都没人要的大龄剩女,脾气还极其暴躁。
“行了行了。”被公孙筱一句话憋回去的上官娅此时真想给她来一下,“长公主殿下还是回去收拾收拾吧,改天到哪里和亲还不一定呢——谁不知道您专挑好看的犯花痴,不记得当年教主大人如何收拾你的了?”
地下修炼室中,镜尘打开了全部的防御法阵,示意龙柯尘坐在中央准备调息。自己也随便地向后一坐,直接悬空浮在具地面一尺处。
“开始吧。”
随着镜尘的一声轻语,龙柯尘闭上了眼睛,全心全意地去运转体内的灵力了。
而此时的明茵谷上空,一团团黑压压的墨云如同被染成黑色的彼岸花一般妖扬地绽放,时不时还有一丝丝炫目的白光从其中闪过,好似那一株株巨大的彼岸花花蕊,随着风而摇曳。
一条条雷蛟不停地在如墨的云海中盘桓游动,啸出声声对挑衅者的怒吟。
镜尘和龙柯尘所呆着的那个修炼室直接浮出了宫殿,悬浮在了半山腰。
龙柯尘眉头紧锁,似乎更是有些颤抖,但还是在苦苦坚持着压制境界,等待度过这暴风雨前的些许平静。
另一边的镜尘却对这即将来临的雷劫如视无睹,嘴角还轻轻地向上勾起几分,好像他要面对的不是一头狼豺虎豹的猛兽,而是一只蜷缩在怀中睁着明亮清澈的蓝眼睛的小猫,脸上的柔和之色愈发显现,整个人都像陷在棉花堆里面那么放松。
“轰隆!”龙柯尘的第一道雷劫就如同蟒蛇般毫不犹豫地扑了下来。镜尘轻笑了一声,看来是并不打算有什么动作。
直到第七道雷劫过去镜尘才睁开了眼睛,兀自飞到那片雷云上方,站了起来,双手反剪在背后。骤然爆发的狂风把他的眼睛吹的有些睁不开,但镜尘还是像是一座山峰般稳然不动地矗立在那里,双唇翕然却不做声。
就在酝酿好的第八道雷劫即将落下的一瞬,镜尘的冰火瞳突然像是燃烧起来一般流光摇曳,那道如同水桶般粗细的惨白天雷直接一分为三,竟然在他的信手拈来般的动作中依次落下。
被前七道劈得嘴角已经有些渗血的龙柯尘顿时感到压力一轻,全身浮现了一丝莹白的玉色光华,正是要突破的迹象。
“轰隆!”第九道雷劫也被镜尘一分为三。龙柯尘身上的光彩渐渐明亮,似乎要形成一个更大的罩子把他笼罩在里面。
第十道,十一,十二道也接连降临,镜尘的双眼已经布满血丝,已经撑到了极限。
十二道雷劫终于如数过去,龙柯尘整个人已经被包裹在一个严严实实的光茧之中。柔和的白色光泽愈发明亮,如同一颗深海里的夜明珠般在这黢黑的墨云下熠熠生辉。
镜尘回首,看向了灵界的方向,轻轻地点了点头,“谢了,哥哥。”
头顶的雷劫云还没消散,镜尘也没有再多看一眼,直接缓步虚空下到修炼室的平台上,检查了一圈防御法阵。
原本整齐光滑的整块理石地板已经出现了些许裂纹。防御法阵上的纹路将息未息,已经俨然几乎被破坏殆尽。
龙柯尘的这一次神皇劫可以说是他记忆里面最恐怖的一次,若不是有镜尘在一边护法,将雷劫分散。那么他这一次很可能度不过这灭世之威一般的雷劫,就此陨落,身销魂散。
镜尘把那个修炼室送回了地下,自己则是取出了魔风圣刃,划出了两道静止了的剑芒,坐到了上面。周围已经平静的空气惊不起一痕涟漪,却带起了镜尘自然下垂的衣摆。
双眼轻合,默默讲体内灵力按照风灵诀运转了一周,镜尘不再犹疑,直接准备去突破修启境。
上一刻因为龙柯尘的突破有了消散预兆的雷劫云又重新凝聚了起来,其势之强悍更甚前者,大有欲将这挑衅之人挫骨扬灰之意。
镜尘却是没有再动一下,只是将风灵诀运转到了极致,一边一边冲击着瓶颈。
“轰隆!”势如长虹的雷劫不容分说地就落了下来,顶上的雷云也在这孤注一掷后消散,顿时露出了杲杲艳阳,让人生生睁不开眼睛。
镜尘没有做任何反抗,任由雷劫劈到了自己身上,瞬间干咳一声,鲜血直涌,七窍遍彩。
而就在这一瞬间,运转着灵力的经脉突然一震,发出一声脆响,也被这雷劫给劈出了裂隙。
虽然体内受伤,但镜尘的气势依旧不减,借着破碎经脉带来的力量节节攀升。从开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最后到了像是亘古洪荒般的威慑四方。
“啊!”镜尘仰起头长啸一声。座下的剑芒应声破碎,没有了承载的他瞬间重重摔落到了地面,鲜血如同一条条小蛇爬下面颊。
面若金纸,气息接近全无,全身经脉破碎,硬生生受了一次本不该有的雷劫。镜尘终于在龙柯尘突破之后,抵达了修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