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块
统治世界的因素
一种宜人、有用的功能
又和你在一起了,我不知名的读者;我这样和你交谈,就仿佛——打个比方吧——就仿佛你是我的老朋友,R-13号,那个长着黑人般厚卷嘴唇的诗人。他可是个远近闻名的人。然而,其实你却远在月亮、金星或者火星上哪个地方。谁认识你呢?你在何方,又是什么人呢?
请想象一个方块,一个有生命、优美的方块。请想象这个方块必须和你谈起它自己,谈起它的生活。你得知道,这个方块可能根本想不到还要专门跟你解释它的四角都是等值的。它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因为这个现象再自然、再明显不过。我可以说就处在这样一个方块的处境中。比如说粉红票吧,以及跟它们有关的所有东西:对我而言,它们就像方块四个等值的角一样理所当然。不过,没准在你看来它们显得比牛顿的二项式定理还要神秘、还要难以理解。那么请允许我解释一下吧。一名古代圣人曾经说过一句明智的话(毫无疑问,他纯粹是碰巧才说出它的)。他说,“爱和饥饿统治着世界。”因此,为了统治世界,人类必须以极高的代价赢得对饥饿的战争。我指的就是两百年战争这场城市和土地之间展开的争斗。也许是出于宗教偏见,原始农民固执地抓住他们的“面包”【我们不清楚这种物质的化学构成,如今只在诗歌中才用到这个词汇。】 不放。而早在联众国成立之前35年,我们的石油食物就已经发明出来了。诚然,战争之后,我们只有十分之二人口幸存。可是,大地表面清除了杂质之后,显得多么焕然一新!
因此,幸存下来的十分之二人口在联众国的怀抱中,享受到最大的幸福。不过,巨大的福祉和强烈的妒忌构成幸福这个分数的分子和分母,难道不是吗?假如我们的生活中还存留着招惹妒忌的理由,那么两百年战争中那无数牺牲的性命又有何意义可言?然而,这样的理由的确存在,因为仍旧存在着纽扣般扁平的鼻子和古典鼻子的区别(参见我们散步时的谈话),因为仍旧有些人人见人爱,另有些人却无人问津。
自然地,征服了饥饿(从代数学角度说,也就是求得了身体福利的总和之后),联众国将进攻方向指向世界上第二个统治因素,也就是爱。最后,这个因素也被击败,我的意思是,它被规范、纳入数学公式。根据我们300年前颁布的富有历史意义的伟大《性法》,“一个号码可以获得将任何别的号码作为性产品使用的许可证。”
余下的问题便只是技术性的了。你到性部的实验室接受仔细检查,他们会测试你血液里的性荷尔蒙比例,并据此给你制定一张性日时间表。然后,你便可以提出申请,享受某个号码或某些号码的服务。他们发给你一本票据本(粉红色的)。事情就解决了。
毫无疑问,这样一来,供妒忌或者羡慕滋生的条件便不复存在。幸福分数的分母削弱为零,整个分数成了一个伟大的无限数。给古代人带来无数愚蠢悲剧的东西在我们时代被转变成为一种和谐、宜人、有用的生物功能,和睡眠、体力劳动、进食、消化等等功能毫无差别。你看到了吧,逻辑的力量何等强大,足以澄清它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唉,要是你们这些不知名的读者能想象出这种神圣力量该有多好!要是你们终于能够学会遵从它的指引,那该有多好!
真奇怪啊。我一边描述着人类历史中最辉煌的顶峰,呼吸着最纯净的思想空气,一边却觉得我的体内仍旧乌云翻滚、蛛网密布,当中回旋着一个十字形、长着四只爪子的X。也许,这是我自己的爪子;也许我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这副毛茸茸的爪子始终在我眼前晃动。我不想谈及它们。我不喜欢它们。它们表现出原始时代的痕迹。难道说我体内存在着……
我想忽略这一切,因为它们干扰我的思路。不过,我随即又决定:不,我不要这样做!就让这份日记像精确的地震仪一样,记录下我大脑最隐秘的波动好了,因为有的时候,这类波动起着灾难先兆的作用……啊,不,这样想真荒谬!我显然应该忽略这些想法;要知道我们已经征服了一切问题;再也不可能发生什么灾难。
突然,我好像明白了。看来我这种奇怪的感觉正是一开始我说过的方块的处境造成的。我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X的困扰,我体内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这类东西。我只是担心会让你们脑海中产生几个X,我不知名的读者们呐。我相信你们能够理解这一点:我写这份笔记,比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作家撰写这类东西都要困难。他们中有的是给同时代人写作,有的则是给未来人类写作,可是他们中没有人是为他们的祖先辈写作,或者为类似于他们原始、远古祖先的生物写作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