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百岁
（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
一、陇南石窟及其载录和研究情况
甘肃是众所周知的“石窟艺术之乡”，陇南当然也分享其荣。这里要谈的“陇南石窟”是指现今行政区划中陇南市境内的石窟。陇南石窟，既有人工的，也有天然的；既有佛教内容的，也有其他内容的。
陇南石窟在各种书刊资料中记述得不多。关于陇南石窟的记载或研究，《陇右文化》一书之第六章《佛国具像的魅力——陇右石窟艺术》中这样记述：“尤其在陇右地区，石窟寺遍布丝绸之路沿线。由河西走廊西端的玉门关往东，即有敦煌莫高窟、安西榆林窟、酒泉文殊山、肃南马蹄寺、武威天梯山、永靖炳灵寺、武山拉梢寺、天水麦积山、庆阳北石窟寺、泾川南石窟寺、固原须弥山等50余处。”此处没有明言陇南石窟。董玉祥《梵宫艺苑——甘肃石窟寺》中提到陇南“西和的法镜寺、八峰崖”石窟，但无详细文字，而该书中的《陇南石窟，神姿华茂》一目中讲的“陇南石窟”是“麦积山石窟”、“拉梢寺石窟”、“大象山石窟”等，而这些正是今天天水市所辖范围内的石窟。张弓在《汉唐佛寺文化》中的“陇南”石窟条下，讲述的却是天水“麦积山”。胡同庆、安忠义《佛教艺术》则把天水石窟和陇南石窟联系为一个整体，统称为“陇南石窟群”，我觉得这种划分有些道理。该书中说：“陇南石窟群，即以今甘肃省南部的天水麦积山石窟为主体，包括麦积山附近的仙人崖石窟、甘谷的大像山石窟和华盖寺石窟、武山的木梯寺石窟、水帘洞石窟和禅殿寺石窟、西和的法镜寺石窟和八峰崖石窟等。”《中国石窟图文志·石窟志编》载录的陇南石窟主要有成县金莲洞，武都朝阳洞，徽县佛爷崖石窟，西和八峰崖石窟、法镜寺石窟、佛孔石窟等。《中国石窟图文志·论著目录编》所列载录或研究陇南石窟的论著或辞书主要有：
张希仁《甘肃窟塔寺庙》，甘肃教育出版社，1999年；
雪犁主编《中国丝绸之路辞典》，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
王尚寿、季成家主编《丝绸之路文化大辞典》，红旗出版社，1995年；
西北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甘肃古迹名胜辞典》，甘肃教育出版社，1996年。
另外，中国地域文化大系《河陇文化——连接古代中国与世界的走廊》所列《甘肃石窟一览表》共分“河西”、“陇中”、“陇南”、“陇东”4个部分，其中“陇南”部分是这样排列所举6处石窟的：
对陇南石窟，目前还没有开展真正的研究。笔者在参考大量的有关材料并进行实地考察的情况下，尝试探讨研究陇南石窟及其与此相关的问题。
二、陇南石窟及其内容简介
兰州大学地处中国的西北部，是中国教育部设在最西边的一所综合性重点大学。古代的兰州是丝绸之路上的著名重镇。这条伟大的丝绸之路，既是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大动脉，同时也是佛教艺术的东传之路。在中国的西北，丝绸之路沿线，留下了许多佛教遗迹，特别是石窟寺，成为佛教艺术文化的珍宝。敦煌学是兰州大学的重点学科与特色学科，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是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在敦煌学、佛教艺术、西北历史、丝路文化的研究上具有一定的学术地位。
兹综合现有文字材料和实地调查的情况，按县别介绍陇南石窟如下：
（一）西和县
1、八峰崖石窟
位于西和县城南约35公里的石峡乡山谷中。山中八峰耸峙，故有八峰崖之名。石窟位于其中一峰的半山腰。八峰崖石窟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石窟创建年代未见详细记载。相传仇池国王笃信佛教。西晋元康年间（291～299），国中大旱，氐王杨茂搜在寺湾里（八峰崖石窟山脚下）建造寺院，延僧祈雨。适逢大雨滂沱，山洪爆发，一夜之间将寺院荡涤无存。茂搜嗟叹不已，郁闷不乐。此时忽有大臣发现寺湾的殿宇却完整无损地移到了离地百仞的悬崖之上，就这样形成了八峰崖石窟。这虽是传说，但寺湾里寺院残迹犹存，在寺院遗址处还兀立一块石碑，被风雨剥蚀，字迹全无。这说明八峰崖石窟确有崖前建筑。若依此说，八峰崖石窟的创建当不晚于天水麦积山石窟（创建于十六国后秦时期）。唐代大诗人杜甫在安史之乱时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从关中经秦州、过同谷到四川。路过西和石峡，就八峰崖石窟专门写了一首诗，名日《石龛》。据碑文记载，明代以前窟龛建造基本完善。
八峰崖石窟系天然洞窟，长约60米，高约15米。殿宇14间。木构建筑毁于1960年的大火，今仅存90余尊残损塑像和小部分壁画。造像窟龛为两层，上层10窟，下层4窟，共有14窟。
造像题材有佛、菩萨等，从风格上看似近于宋、元或明代作品。上层第10龛有4米高弥勒佛一尊，袒胸露腹。
2、法镜寺石窟
位于西和县城北12公里处的石堡村。石窟开凿在五台山支脉飞来山崖壁上。法镜寺石窟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石窟约创建于北魏。唐乾元二年（759），杜甫自秦州往同谷时，写下了著名诗篇《法镜寺》，赞颂当时妩媚多姿的幽雅情景。原窟前建筑已毁，今寺已不存，仅存31窟，分南北两处，南崖15窟，北崖16窟。其中第7号窟最大，宽、高均为8米，深1米；第11号窟最小，宽、高均0．8米，深0．5米。洞窟形制有长方平顶形、中心柱形、四面披形、穹窿形。现共有造像13尊，包括石雕、石胎泥塑和泥塑。高6米的释迦牟尼佛和寒山笑世佛像各有特点。
3、佛孔石窟
位于西和县城东22．5公里的马元乡佛孔寺。崖前早年建有寺院，名佛孔寺，今殿宇尚存，塑像全毁，现改为学校。悬崖间有窟龛10多个，塑像无存。崖底有天然石穴，高4米，宽18米，深5米。崖旁有石泉，滴水不断。佛孔寺西约1．5公里，有窟龛7个。造像已无存，当年凿在悬崖上的数百孔栈道桩眼仍存。
4、《新路颂（并序）》与《碧峰插天》摩崖
《新路颂（并序）》与《碧峰插天》摩崖均发现于同一地点，且都是唐代作品，但《碧峰插天》今已毁。
《新路颂》摩崖：1985年11月发现于石峡乡坦途关双石寺北崖。碑长0．7米，宽0．6米。竖排，12行，210余字，能辨识者190余字，阴刻楷书。刻于唐开元年间（713～741），是西和迄今发现最早的一块石摩。其碑文是《新路颂（并序）》，文曰：
路泛垫，隘吞湮，郡南阳冲，蜀门之陬，控仇池之险要，自开凿十年方无阻。国之要津，为人之□□登临，空连白云而悬垂危梁，跨道□青而□是。劳驷骑，弊征轩，偻伤路隅，叹息江岛。我太守赵委□□，上闻天聪。启乎新路，邮堂清闲，朱崖以延，敞牧野以□□□而傍按于是，询□黄□俭，鼓足以蹈之，蠢蠢黎人，以采歌以乐人。恭成颂云，或旌社事。颂曰：我太守兮化融，坐甘棠兮易旧，布仁风兮列郡，苍生叹兮□暮，越水登山兮辟新路。不弊□艰危，人□□劳于转输。冰壶挺操，霜镜凝似。刻石雕文兮□□□□，千秋万岁兮奉扬德音！
时 开元□□□
□□□□齐梁
（二）成县
1、金莲洞
系“华阳洞天”（即华阳洞）之别称。该洞位于成县城东15公里处的店村乡。因洞内钟乳石形若莲蕊，阳光照耀下胜似金莲怒放而得名。这是一所道教石窟。据元大德五年（1301）《感应莲洞碑》载，金莲洞名由秦蜀九路道教天乐李真人所命。明正德二年（1507）《新修九皇洞碑记》：“盖洞中有金莲因而得名”。
石窟建于元代。共有洞窟4个。现存元、明、清时期的修缮记事碑8通。主洞为大殿，洞基高出院落1．5米，有7级台阶通往洞内。主洞高2米，宽10．6米，进深16米。洞窟正中有太上老君坐像，高1．8米，坐于法台上，手持八卦宝镜，头戴迭冠，身披五彩衣。老君像后，有一高3米、宽9．5米、深4．3米的龛，正中塑有太上老君的师傅闳君老祖坐像，像高1．6米，左右两侧有侍童站立。右壁有手持钢鞭的雷神塑像，左壁有手持宝剑的祖师站像，两壁均有彩绘壁画。主洞右侧是三官洞，再右为八仙洞，左侧为九天洞。主洞前左侧是两开间的小院，一间为关圣帝君殿，一间为送子娘娘殿。左边靠后的一间为四圣宫，官内塑有牛王、火星、马王、药王神像。
下面介绍几块重要的石碑：
①《感应金莲洞记》：今在店村乡新村行政村之金莲洞中，两面刻字，通高2．32米。碑额高0．84米，宽1．25米，约为三角形，云龙纹饰。篆额“感应金莲洞记”，字径14厘米。碑身高1．48米，宽0．84米，无题，文凡28行，正书，字径2厘米，末署“都功德主昭勇大将军巩昌平凉二十四处便宜都总帅兼巩昌府□汪寿昌”。碑阴篆额“金莲洞记”，碑文上部分首行书“皇帝圣旨裹”，次行书“察忽真妃子”，又次行书“捏木来大王会旨裹徽州”；后为正文，记寺院田地之事，字径2厘米，末署“大德五年五月十六日”。碑文下部分依次列功德主姓名，末署“大德六年太岁壬寅七月中元节金莲洞刘道通罗道隐谨复”。今字迹如初。
②《新修九皇洞记》：在“感应金莲洞记”之右侧。上圆下方，高1．95米，宽0．82米。两面刻字，阳刻碑文，篆额“新修九皇洞记”，字径8厘米，云纹饰，周刻佛像，线条流畅生动。正文首行“新修九皇洞记”，次署“乡贡进士前四川叙州府儒学教授阶州崔观撰文”，次署“赐进士第前户部郎中知徽州事知州东鲁张鸾书丹”，有次署“成县署县事本县典史四川泸阳赵洪篆额”。文述新修九皇洞之缘起和修建规模等，凡20行，正书，字径25厘米，末署“大明正德二年岁次丁卯孟秋七月吉旦上清大洞法师本洞住持静真子樊教明”。阴刻功德主姓名。今字迹如初。
《新修九皇洞记》文曰：
乡贡进士前四川叙州府儒学教授阶州崔观撰文
赐进士第前户部郎中知徽州事知州东鲁长鸾书丹
成县署县事本县典史四川泸阳赵洪篆额
巩昌府徼州州治西六十五里有川，日泥阳川。南入于山，过峻岭有洞，号金莲洞，盖洞中有金莲因而得名也。且莲自开辟万亿年之前而生于红岩之上，琼茎玖藕，珠蕊玉葩，混然天成，无假雨露沾濡，风日暄畅之工，四时蓓蕾，千栽敷荣，是固可谓奇矣。又有翠峰青嶂，曲水澄溪，茂林修竹，排闼环绕，森耸其间，秀异清艳，依稀乎天台、武陵之盛。夫岂下于罗浮、金华、灵鹫者哉！世传钟离洞实诸仙子尝为蓬莱三岛别业，亦尝乘鸾麟跨螯而遨游也。
我皇明永乐初，太宗皇帝接至人张三丰于宣政殿，才数语，忽瞑晦不知所之，即遣礼部尚书胡荣，遍天下名山古洞而旁访焉。蹑迹至此，守洞者报曰：某年某月某日，有一赤脚道人披氅衣，曳九节杖，昂昂而来，憩半晌，问其姓名，不答径去，随有异香芬馥，经旬不散。公日此非三丰仙师降临之时也，即赍捧香书，惆怅留题而返。古今方士修真养性于斯地者，一则得夫佳境寂静之资，一则得夫真仙英杰之助，而每精于龙虎水火、吐故纳新之术。虽则未能羽化而上升，亦克却老还童、延年益寿。至于龟龄鹤算而剑解也，事夭殇短拆、生灭夜旦之人直蜉蝣耳，岂不大可伤哉！载观斯洞，幽深宏敞，规模亦远大矣，历汉唐宋几千余年，修而废，废而修，往绩虽不可考，遗迹尚或可因。迄至于元贞丙申、大德壬寅间，道士刘道通罗道隐者，当世伟人也。云游寻真于斯，慨然以复古为己责。乃募资觅工，抡材计料建奉真之殿，构飞空之楼，圣贤有像，经典有阁，备豫有门，偃仰有舍，几尔百具，焕然维新。而又指援生徒，讲明道法，斯教为之一阐矣。自元迄今又二百有余岁矣，岁月积久，制度湮微，时无其人，谁与兴理，所以不能而不赖于奋发有为者。于是陕右道人樊正玄与其子教明者出，而得官僚士庶舍财援助，于前丹青脱落者绘饰之，于前栋宇倾颓者补萁之。细微曲折，一皆因略致详推旧为新也。至于九皇洞，则规画创始而增修焉。三清四帝二后及诸真尊，俱为型象金容玉体，圣完仙标凛凛起人敬畏，斧斫凿之功，尤为精致。肇端者张文进，叶谋者李明庆，克终者樊教明也。若三道士者，可谓追休先哲而启迪后进者欤！斯教于是又再阐矣。是役也。经始于弘治戊午，落成于正德丁卯，溯戊午距丁卯，盖十年也，是岁六月一日，父老吴廷秀、石林、张翱辈谓予尝修子夏之业．谒予请记。予嘉其事，遂记其功而俾良工而勒之坚珉，并功德主张文进，樊友德、王荣等若干人芳名附于阴碑，以共悠久。垂于不朽。大明正德二年岁次丁卯孟秋七月吉旦（人名略）仝立石
③《重修金莲洞记》：在“感应金莲洞记”左侧，裸露于天光之下。上圆下方，两面刻字，高1．04米，宽0．72米，阳额书张三丰诗一首，云“大明永乐五年九月九日敕封真人三丰张卢龙”到此留诗一首“卢龙复遇金莲洞，别是重来一洞天。功成名遂还居此，了达天机入太玄。”正书，字径2厘米。题为“重修金莲洞记”，末署“大明崇祯二年岁次已巳孟夏上浣吉日”。凡20行，正书，字径2厘米。阴刻施主姓名，今已泐损，尚可卒读。
④《重修金莲洞三元圣像记》：“重修金莲洞记”之左侧，天光照射，无所隐蔽，高1．34米，宽0．81米。上圆下方，两面刻字。碑阳篆额“重修金莲洞三元圣像记”，字径5～6厘米。碑文泐损难以卒读，末署“时弘治十一年岁次”。正书，字径19厘米。阴刻泐损不可识。
⑤《重修金莲洞碑记》：在“重修金莲洞三元圣像记”左傍。高1．34米，宽0．62米。上圆下方，两面刻字。阳额“皇清”二字，正书，字径7厘米，底有云凤纹，刻工精美。碑文首行题“重修金莲洞碑记”，正文凡12行，正书，字径1．9厘米。末署“道光十二年岁次壬辰二月癸卯谷旦”。阴刻施主姓名及身份。今字迹如初。
⑥《重修金莲洞神像庙宇记》：在“重修金莲洞碑记”右傍。高1．34米，宽0．62米。上圆下方，两面刻字，阳刻碑记，题为“重修金莲洞神像庙宇记”。正文凡11行，正书，字径2．4厘米。后署“钦加同知衔特授直隶阶州成县正堂加五级记录十次王载”，元年代。阴刻施主姓名及身份。今字迹如初。
⑦《重修金莲洞碑序文》：在“重修金莲洞神像庙宇记”左傍。高1．60米，宽0．73米。上圆下方，两面刻字。阳额“金莲仙洞”，正书，字径5～6厘米，水龙纹饰。碑文首行“重修金莲洞碑序文”，次为正文，凡13行，正书，字径2．3厘米，末署“中华民国六年仲春月上浣日”。阴刻施主姓名。今字迹如初。
2、石洞五仙
即五仙洞，旧志美其名称，曰“石洞五仙”。在今抛沙镇东营行政村之南，西南距县城15公里。青山逶迤，松篁吐翠，石林虚徐，溪月澄齐，相传古代公孙氏五子曾于此学轻举之术，故以五仙名山。山中有洞五，相去各百步，名“立佛”、“白马”、“水泉”、“八海”、“棋子”。水泉洞仲夏犹有寒冰；八海洞流水淙淙，有水自洞顶下注，不绝如线，落地有声；棋子洞相传为仙人对奕之处。另有石若船，相传韩湘子曾乘船于此遨游，留连忘返，太上老君因命青牛破山引水，水去船涸，久之成石。
五仙山迟至宋代即有著名道观，南宋尚书省曾牒赐庙额，今牒文犹存。自宋而下，每为访幽者“风”“咏”之所。清邑令黄泳《石洞五仙》云：“福地洞天开，何年到五梅，露从铜掌接，石自姥峰来。迥岳蹋跹驾，飞湖绰约回。桃源且莫问，仙侣胜蓬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