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令洋不响,不自觉地忆起当年的风光,眼中现出些迷离。
容树凑近了些,声音也低下去:“说实话,我知道你为什么想去人间。”
敖令洋看了他一眼。
“那天在饭馆,我是非常生气,口不择言了。”容树的口气软了,“事后想想,我这是何必呢?我帮你,让你尽快去人间,你就能尽快完成复国大业;你帮我,不需要你耗费法力解开法术,只要对舒葵冷淡,就能让她留在留金寨,我们双赢,不是很好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肯让舒葵留在留金寨?我还就是想把她接回来,让她做正室,帮我管着后宫。”敖令洋其实已非常动心,却还是要为难容树,好出一口气。
“舒葵?能管得了吗?”容树无奈地说,“不是看不起她,但你看看她的性子,你把后宫交给她管,还不成天一团乱?后宫里乱七八糟,今天你杀我儿子,明天我杀你儿子,多没意思。”
敖令洋不吱声,暗自深以为然。
“小王子,你现在要她,不就是为了能生混血儿吗?”容树用上了尊称,“光她一个,风险有些大——不知身体究竟如何,能不能生,能不能承受接二连三的生产,况且,你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她的眼白居然还没有泛蓝,这进度,未免也太慢了点。”
容树像敖令洋肚子里的蛔虫,这几句话,句句说进他的心坎。
敖令洋很想点头表示赞同,但好歹是忍住了,不动声色。
容树再接再厉道:“凭小王子你,去人间一趟,少说也能弄回四五个来,个个肚子里还带个小的,到时候,再挑个有手段的帮你管着后宫,大家一团和气,人丁兴旺,这样一来,你还要舒葵做什么?”
敖令洋像模像样地低头沉吟片刻后,问:“那你要舒葵做什么?”
容树不好意思了:“我……我还挺喜欢她的……”
“哦——”敖令洋做出恍然大悟状,“你的意思,我去人间多找几个好的,然后,把舒葵让给你,是吧?”
容树笑笑,算是默认了。
话说到这份上,敖令洋觉得自己已占优势,又想一想,说:“不瞒你说,因为那时年纪还小,父王在提到惑情术的时候很简略,后来突发变故,也就没人再来完整地教我这种法术了,所以,不是我不肯解,实在是能力不够,怕一个不好,反倒伤了舒葵。”
容树满脸了然,点了点头。
敖令洋貌似不计前嫌地一挥手:“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你喜欢,肯出高价,还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那就让给你吧。”
容树道着谢,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敖令洋却并未察觉:“那个传闻中的方法,我可以试一试,要是没用,我再用传统方法,不过,万一失手了,你可别怪我。”
“失手了会怎么样?”容树紧张地问。
“失手了嘛,也就是和现在一样,她继续对我死心塌地。”敖令洋耸耸肩,“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放心。”
“那……”容树欲言又止。
敖令洋笑起来:“我会再去研究解法,再去练,总归不会让你吃亏的。”
得了承诺,容树放下心,又说几句,借口寨子里还有事,匆匆离开了。
敖令洋总以为他很快会带自己去人间,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再来,也再没有任何消息。
敖令洋等不及了,到留金寨,要见容树。
容树并未知会过会有这么一个人来,再加上敖令洋心情烦躁,口气不好,哨兵就是怎么都不让他进门,也不去通知容树。
敖令洋急得不行,要破门而入吧,没有本事,离开吧,又心有不甘。
幸好这时,那卖药给他的药师刚巧出来,才替他解了围,叫来了容树。
“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才来?”容树劈头就是一句。
敖令洋一愣:“我……应该是我一直在等你,你为什么不来?”
容树“咦”一声:“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先来留金寨见过舒葵,我再带你去找李老板。”
当时,两人聊到最后,敖令洋满脑子都是可以从人间带好几个人回来,很快就能复国,容树说的话,几乎没怎么在听,而且容树语速比较快,很多地方含糊其辞,,他们是不是有这么个约定,敖令洋还真不敢确定。
“来了正好,走,我们去找舒葵。”容树不等敖令洋细想,转身就要进寨子。
“等等。”敖令洋不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要是试下来没用,你不肯带我去找李老板了,怎么办?”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容树还是这句话,同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见过舒葵,三天后,无论是否有用,我都会带你去找李老板。”
“我们说好了吗?”敖令洋隐隐地有了被设计了的感觉。
容树不开心了:“小王子,我敬你是一国王子,出身高贵,有大抱负,对你非常信任,这才没有让你签字画押,可我们是击掌盟誓过的,难道,这你也打算不承认吗?”
敖令洋不言语,依稀记得,确实是有过击掌这回事,但前因为何,击掌时说了些什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容树见他沉默,更为不悦:“既然小王子不愿履行承诺,那这笔买卖就算了吧。”
“不是我不愿意履行承诺,是我们俩之间承诺过什么,我都不清楚。”敖令洋也不高兴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容树阴下脸,指向身后聚集起来的越来越多的人,“你问问大家,自我当上留金寨寨主,我什么时候骗过人?我承诺的事,什么时候食过言?”
“没有。”众人很配合地喊道。
“你要是不信我寨子里的人,就再到外面去问问,和我容树做生意,有没有吃过亏的?有没有上过当的?”容树倒背双手,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
敖令洋还是不甘,也不服:“我没说你在骗我,只是你说得并不清楚,我不记得是不是真的这样约定的了。”
“小王子,我说得非常清楚,不记得,那是你的事。”容树毫不客气。
“这就是你们留金寨的人对待客人的态度吗?”敖令洋一瞪眼。
话音刚落,人群里立刻传出一片嘘声。
容树等了几秒,抬手阻止发出嘘声的人,对敖令洋做了个请的手势:“留金寨只欢迎信守承诺的客人。”
“你……你难道不想要舒葵了吗?”敖令洋咬牙切齿地说。
“想。”容树大大方方道,“但我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坏了留金寨的规矩。”
敖令洋看着容树,和他身后的人,知道自己在这里,不管怎么样都是讨不到便宜的,便不再多说什么,掉转头走了。
舒葵是在他走后不多久出来的,刚好能看到背影。
“敖令洋说的事,就是他要去人间一趟。”容树复述时,隐瞒了两人间的大部分对话,只说自己找去,是为了接这笔生意。
“你有这么缺钱吗?为什么要主动去找他?”舒葵听着,很不好受。
“我是个生意人,他手里的可是鲛珠,价值连城。”容树毫不掩饰爱财之心。
舒葵见自己身在留金寨,敖令洋不但不愿意接她走,还要往人间跑,心里的难过如潮水般涌来,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容树不出声,递过来块手帕。
舒葵不接,用手背抹抹眼睛,带着哭腔道:“就算是价值连城,哪怕价值连天,你也不应该去找他。就是因为你去了,他才说要以后才能接我走的。”
“我不去,你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容树声音轻柔。
“你不是想做生意,你就是为了试探他,你无不无聊?”舒葵的眼泪又冒出来了。
“我是为你好。”容树解释道,“你那么喜欢他,喜欢得都傻了,我必须得帮你看着点。他如果真变好了,那当然最好,如果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人渣,要我放手让你去,那是绝不可能的。”
“你多管闲事!”舒葵几乎吼起来,“我喜欢他,我爱他,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哪怕他打我、骂我、把我卖了。”
“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我做不到。”容树把脸别到一边。
“我愿意!”舒葵一字一顿道,“没人推我下去,就是地狱,也是我愿意!”
容树重重叹口气,起身走了。
舒葵趴在桌子上,大声哭了许久,直到累了,发泄够了,才抬头,抽抽搭搭地抹眼泪。
酒吧里一个人都没有,外面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整个留金寨的人都藏起来,好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舒葵又开始回忆和敖令洋的初遇,他悠扬的歌声,还有水底星空般的蓝霓。
敖令洋说过的话一句句浮上心头,他含情脉脉的双眼,他微凉潮湿的手掌,他柔软滋润的嘴唇,每多想一次,舒葵的心就痛一分,她实在不愿相信,对她这么好的人,和她山盟海誓的人,居然会打算另觅新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