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看到过两岁的她,踩着老鼠的下半身,用一块小木板,生生压断老鼠的脖子?”舒葵忆起往事,所有的情景历历在目,“四岁,她在药鬼的指导下,第一次做出毒药,投到全家人喝水的井里,事后,问为什么要这样,她说‘看人中毒最好玩’。”
闻言,凌禹昆和凌玖川都没有出声。
舒葵接着道:“就在不久前,她抱回来一只流浪狗,天天喂完毒药喂解药,到后来,狗学乖了,看到她给的食物无论如何不肯吃,她就让家丁按住了硬塞。还有很多事,你想听,我可以说三天三夜。”
“她才多大,不会这样吧。”凌玖川不太相信。
“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六岁的孩子,我为什么要编这样的谎话说她?”舒葵反问,“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你觉得,她是不是心地善良?”
凌玖川无言以对。
舒葵看看凌禹昆:“陛下说的对,她对制药非常痴迷,无解的毒药是最好的玩具。她只是单纯为制药而制药,并不是为了救任何人的性命。”
话已至此,凌玖川再不能说什么。
凌禹昆不明显地叹口气,也不再提,只是叫两人去吃晚饭。
随后,舒葵在昊苍宫住下,几乎天天都有人谈论王宫外的事。
据说,药鬼为了女儿,不敢耍花样,老老实实地给了真正的解药,让在魁仙国蔓延的瘟疫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患病的人,一天比一天减少。
几天后,他在市中心的广场上被凌迟处死,行刑时,烨城万人空巷。
凌禹昆信守承诺,派了个管家去舒葵家,接管了里里外外所有的事。
小小则懵懵懂懂地什么都不清楚,在得知父亲去世后,也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悲伤的样子,照旧捡回流浪猫狗,或者抓家里的鸡鸭老鼠等活物,做她的药物试验。
而对于凌玖川的行踪,也是宫里人的一个议论话题,舒葵经常能听到他不是去这里玩,就是去那里玩,确实如凌禹昆所说,整天游手好闲。
这一日,舒葵照例在王宫的后花园里练习法术,刚让几块小石子离开地面,斜刺里突然飞来一根树枝,行云流水般,将所有小石子击落。
她转头,见凌玖川站在不远处。
两人对望着,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舒葵想也不会有什么好事,便打算回房。
“别走,咱们切磋切磋。”凌玖川叫住她。
“王子殿下法力高强,我不是对手。”舒葵不感兴趣。
“听我父王说,你很有天赋。”凌玖川大踏步上前,挡住去路,“为了你,他专程去了趟圣泽,见了霍掌门。”
“霍掌门?”这个人,舒葵好像是听谁提起过的。
凌玖川不耐烦解释,一挥手:“既然很有天赋,想必很厉害,来,切磋一下。”
“陛下谬赞,我不是王子殿下的对手。”舒葵低眉顺眼地重复。
“是不是对手,试试就知道了。”凌玖川蓦地出手,推得舒葵一个趔趄。
舒葵有些恼,但看在对方是王子,自己又是寄居在此,便压下怒火,想从他身侧绕过去。
凌玖川当即往旁边跨出一步。
舒葵看他一眼,又往另一侧走。
凌玖川也跟过去,再推一把:“怎么不出手?被药鬼打怕了是不是?”
药鬼的凌虐,是舒葵心中最大的阴影,一听到这话,她顿时火冒三丈,想也不想地就是一个耳光。
凌玖川看到舒葵眼中澎湃的怒意,先是一愣,而后感觉到面前拂来一阵凉风,赶紧后退,却还是慢了些,没完全躲开,被手指带到,脸上火辣辣地疼起来。
“你找死!”他也生气了——哪怕是凌禹昆,都不会这样打他。
舒葵三两步来到院子里,掌心朝上一抬手。
地上所有的落叶都悬浮到半空,悠悠地晃几下,倏地朝凌玖川直射而去。
凌玖川丝毫不以为意,手掌连扇,招来一阵大风,吹得院子里飞沙走石。
树叶被阻了去势,与大风胶着一两秒,终是不敌,四散飘飞开去。
舒葵料到会是这样,伸手在风中抓住一根树枝,插到面前的地上。
随着她的咒语,树枝越来越高,越来越粗,长成了一棵小树。
凌玖川看这树还显稚嫩,在风中左右摇摆,眼看着就要断了,不禁冷哼一声。
舒葵不慌不忙的,口中咒语不停。
树随之越长越大,同时,根部有无数藤蔓破土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攀援而上,开出一朵朵大红的凌霄花。
不多久,藤蔓密密地挂在树枝上,已如垂帘,风到了这里,再无法肆虐,渐渐小了下去。
凌霄花盛放着,像帘上的宝珠,随着风摇曳起舞,很是鲜艳好看。
舒葵走到藤蔓之前,长袖轻甩间,所有花瓣蓦地离萼而出,飘浮在她身旁。
此刻,站在凌玖川面前的少女,着一身简单的素色衣裙,有张柔和但苍白的鹅蛋脸,披散着的长至腰际的黑发,与裙摆一起,在风中轻扬。
那些花瓣,犹如漫天红色的雪花,将少女围在中间,仿佛随时能将她托起,直上云霄。
此情此景,让凌玖川一时看傻了眼。
舒葵浅浅一笑,朝他伸出手。
凌玖川昏昏噩噩的,直觉得这是九天仙女在召唤,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姑娘,手下留情!”就在两人的手即将接触到的一瞬间,半空忽然响起凌禹昆的大喊。
他的声音实在太响,震得舒葵耳朵里一片嗡嗡之声,也震得她一下清醒过来。
眼前,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黑暗,无边无际。
舒葵很冷,几乎冻僵,一只手拿着金晟石,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抓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她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水底洞窟里,不知为什么,金晟石没有了亮光。
她漂浮着,呆了足有一分钟,才意识到,如果再不出去,就很有可能没有力气出去了。
水路不很好走,但只有一条,因此,没费多大劲,舒葵就回到了水面上。
“殿下,是你吗?”天色已经擦黑,湖面上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不少小船在来回游弋。
舒葵冷得上下牙直打架,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问话的人靠了过来,伸手把舒葵拉进船舱,给她披上毛毯:“殿下,你要不要紧?”
舒葵摇摇头,认出了这人——是卫兵小队长,小邱。
“殿下,这是什么?”小邱注意到了舒葵手中的东西。
“不清楚。”舒葵感觉好了些,低头看看,见自己始终不肯放开的,正是那水中洞窟里的双钩。
“是在下面找到的吗?”小邱递过来一小杯热水。
舒葵用另一只手接了,道声谢,点点头。
“我帮您拿吧。”小邱说着,伸手过来。
“不用。”舒葵侧过身,“我要亲自交给商墨。”
这话说完,她一愣,想双钩挺沉的,自己又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脱口而出说要亲自交给商墨,而且,下意识里,还不想让别人碰。
“殿下,我们回去吧。”小邱见她这样,没有坚持,开始划起桨来。
“你们找了我多久了?”舒葵喝一口热水。
“整整一天了。”小邱看一眼湖面上的其他船。
“云净璃呢?栀锦呢?”舒葵又问。
“云小姐在房间,栀锦在陛下身边。”小邱划着船,速度很慢,“殿下,您怎么会落水的?”
“被什么东西绊到,从栏杆上翻下去了。”舒葵没说还有人推了一把——当时,事情发生在不过一秒的时间里,那推她的人,其实是想救她也未可知。
“是什么东西绊到您的?”小邱有点想不通,“陛下已经把整艘船检查了好几遍,甲板上很光滑,连个凸起都没有。”
舒葵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还有,您在下面那么久,去了哪里?我们都以为……”最后的话,小邱没敢说出来。
舒葵笑笑,不吱声。
“您不是凡人吗?据我所知,凡人在水下是待不了那么久的。”小邱满脸疑惑。
舒葵还是不答,举目四顾,感到有些不对:“我们怎么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湖的另一边,星星点点的亮光尤为集中。
“您不是要去见陛下吗?陛下在那里。”小邱说。
“他干嘛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小船正在靠近的是一小片竹林,林中有个面湖的凉亭,舒葵望了望,没看到亭子里有人。
“陛下的意图,咱们哪能知道。”小邱说着,猛划几下,让小船搁到岸上。
他下了船,扶舒葵也下来后,便在前面带路,往竹林里走。
周围相当安静,连点虫鸣鸟叫都没有。
“商墨到底在哪里?”舒葵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咦,奇怪了,陛下说的,就在这里等着。”小邱站定了到处看。
舒葵跟着转头,可再转回来时,小邱不见了踪影。
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知道事情不妙,赶紧就要往竹林外跑。
不想,才迈步,背后就被谁推了一把,不重,也不轻,让她往前踉跄着,险些摔个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