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甲?”舒葵接触到一个新名词。
刘姨指了指自己的肩头和腰,“你见过小孙吧?这里和这里是不是都有鳞片?鲛人打架的时候,这些鳞片会长出来,把胸腹、后背,连带脖子都遮起来,这就是鳞甲,混血儿没有啊,只能白白送死。”
“哦,他们的命也的确没有好到哪里去,还老得那么快,二三十岁就要变成老头了。”舒葵想象着一个年轻人,在十年的时间里,迅速变成一个耄耋老人。
“不会老得很快。”刘姨开始收拾碗筷,“据说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只是身体里的器官都衰竭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去过鎏昱海?”舒葵又听到一个“据说”。
“鎏昱海我是没去过,但大家都这么说。”刘姨擦着桌子,“在我们魁仙,关于鲛人的说法可多了,很多都是见过他们的人说的。”
“你也是魁仙国的?”舒葵大感意外。
“是啊。”刘姨一点头,“我不小心吃了帝流浆,被元徽门的人带到魁仙国,也就住了五十来年。有一天在街上碰到一个人,问我愿不愿意为他工作,他可以给我一具皮囊,条件是一直住在这里,不能出去,我想好啊,反正我无亲无故的,也不喜欢修炼,在哪都是一样,就跟着来了。”
“那个人没告诉你这里是哪里?”舒葵还是不死心地想打听。
“没有。”刘姨其实对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比较热衷于八卦,“我记得当时,房主看起来病怏怏的,说话都中气不足,我想,他大概活不了多久了,没想到,后几次再见他,明显好了很多,估计啊,是个用功修炼的人。”
舒葵“哦”一声,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帮助。
“对了,说着说着扯远了。”刘姨一手拿抹布,一手端起碗筷,“今天我跟你说的话可好好记住,别看男鲛人一个个的那么好看,骨子里其实都不是好东西。”
舒葵再“哦”一声,但对这种传言,一向是不太相信的。
接下来的几天,由于不怕被淹,舒葵学游泳学得很顺利,很快就能熟练地在泳池里来回游了。
期间,她和小孙每天上午都会到池塘去,如游览一般,沿着池塘的边缘转了一圈,看到那里和岸上一样的雕花铁栅栏,直插到池底,不知有多深。
小孙始终没有再提起关于密道的任何事,舒葵尽管心里很是着急,但想到黄啸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冒出来,也就不好多问,怕万一泄露了秘密,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而对于刘姨之前说的种种,舒葵起初嗤之以鼻,后来静下心想想,自己又不是长得倾国倾城,凭什么和小孙才刚见面,他就要这么大献殷勤,难道,真的如传闻所言,是为了能生下水陆两栖的后代吗?
这念头一出,舒葵不免有些脸红,可再往深里探究,如果鲛人女性完全没有地位,那么鲛人对人类女性更不会有多在乎,她们,不过就是生育工具,连作为礼物都不够格。
想到这里,舒葵心里难过起来,问又不好意思问,天天看着小孙,一会觉得他虚伪,一会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庸人自扰,同时,也在有意无意地回避所有的亲昵举动。
又过两天,小孙察觉到了异常。
“你好像有心事。”他在游泳池里,上半身趴在池沿上,下半身的鱼尾在水里悠闲地甩来甩去。
舒葵坐在他旁边,双脚浸在水里,兀自愣神,居然没有听到这句话。
小孙看看她,撩起一捧水泼过去。
“干什么?”舒葵被吓了一大跳。
“你好像有心事。”小孙往前凑了凑。
舒葵反射地朝后一躲,看向了别处:“没什么。”
“真的?”小孙不信,“我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
“被关在这里都快两个星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当然不会开心。”舒葵尽量避免与他目光接触。
小孙沉默片刻,说到了问题的实质:“我知道,魁仙国里有很多关于我们的传言。”
舒葵紧张起来,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也不理他。
“鲛人以男性为尊。”小孙并不否认自己的种族是父权社会,“因为女性完全没有战斗力,也无法修炼法术,她们只能在家,抚育幼儿,操持家务。”
舒葵听了,心中有了些释然,见既然已经提起,就索性问个清楚:“据说,你们还会把女的当礼物送出去?”
“是。”这,小孙也不否认,“为了种族间的友好,你们的皇帝也会——和亲,不是吗?”
舒葵张张嘴,确实无言反驳。
小孙接着道:“我们是喜欢人类女性多一些,因为她们性格各异,不像鲛人女性,只是顺从和柔弱。况且交往时,双方是你情我愿,我们会表明身份,并不存在任何欺瞒或强迫。”
“那把混血儿和母亲都带走,逼着没有鳞甲的孩子上战场做肉盾呢?”舒葵对这件事也非常介怀。
“你们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他们在人类世界,是完全不被接受的。”小孙平静地说,“在我们族里,刚会的走路的男孩都要接受训练,成年的男子必须参军,这个,女人们也是知道的。而那些混血儿异常勇猛,打仗时往往冲在最前面,再加上没有鳞甲,所以,一仗下来,他们是伤亡最惨重的。外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往往会认为,是我们逼着他们冲锋陷阵,将他们挡在面前。”
“你们真的会兄弟父子自相残杀吗?”其实,舒葵心中已经认定,传闻果然是不能相信的。
“鲛人以强者为尊,兄弟父子间有决斗,是真的。”小孙很是实事求是,也不多加辩解。
至此,舒葵耿耿于怀的事基本上都有了解释,心中即刻轻松不少。
“说实话,划船带你进池塘时,我是故意让你自己去采莲蓬,好看你出丑的,却没想到,你的血会引来那么大一条丹鲑。”小孙察言观色着,声音很是温柔,“那顿鱼头汤,是我到这里以来,吃的最开心的一顿。对着你,我不用戒备,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带着你回鎏昱海去。”
舒葵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告白,霎时之间,满脸通红。
小孙则游了开去,到泳池的另一边拿了样东西过来:“这个,送给你。”
舒葵一看,正是前几天,他用来钉住丹鲑和采下莲蓬的那把匕首。
“用龙战鲨的骨头做的。”小孙接着道,“是传统的成年礼,不过观赏性大于实用性,因为如果在战场上,太小,也不够硬实。”
舒葵接过,见匕首只五六寸长,用一整块骨头雕琢而成,莹白如玉,手柄上刻着海浪的图案,刃口极其锋利。
“拿去防身吧。”小孙说着,意味深长地一笑,“如果哪天,你再不想理我了,只要把这个还回来,我就懂了。”
舒葵羞得不敢抬眼,只点一点头。
“吃了饭到池塘来,我还有东西送你。”小孙在她的手上轻轻捏了一下。
舒葵再次点头,起身跑回别墅。
这顿晚饭当然是吃不好的,她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便急匆匆地往池塘走去。
而天居然还没有暗下来,乌云竟也散去了些,透出一点如火般的晚霞。
当舒葵来到院子中央,踏上通往池塘的卵石路前,她无意识地往主道看了一眼,而这一眼,令她呆立当场,茫然不知所措。
主道边的树上,亮起一排灯光,绿幽幽的,一直延伸到那扇怎么都走不出去的雕花大铁门前。门是开着的,也亮着青绿的灯光,直照到门外几步远的地方。
舒葵眯着眼睛,依稀看到那里,浓雾似乎散去了。
她心里一动,小心地往铁门走去,待离得近了,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铁门确实大敞着,外面是黑漆漆的树林,每隔几棵树,也有一星点灯光,直往远处延伸而去,看不到尽头。
这是要放我走吗?她心里想着,转头四下里看,怕是个陷阱,会忽然之间跳出什么致命的东西来。
但周围和她初到时一样,安静得可怕。
忽然,铁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开始慢慢地合拢。
舒葵大惊之下,再顾不得其他,急忙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直到跑进树林好几米,还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停下,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这时,铁门已经合得只剩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了,雾也渐渐又起,很快就将身后的景物完全遮挡,别墅、池塘、小孙和其他所有人,好像都不曾存在过,只是南柯一梦。
舒葵定定神,看着枝叶间的灯光,一步一步地朝前行进。
路并不难走,并且很快就到了尽头——一个三岔路口。
路边立着块牌子,指着的三个方向分别是圣泽、魁仙和悠岚。
舒葵的第一反应是往魁仙的方向去,不过才走两步,想到凌玖川,她就改变了主意,转个身,踏上了圣泽国的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