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慵懒,无聊的充实。
从市里的房子到小镇的老宅需要两节课的车程,夏天,人们会来回来小镇避暑,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自己的孙子。小镇坐落在一个被山环绕的山坳里,层峦迭嶂的青山逶迤远去,所以人们以前的休闲活动要么是爬山要么是打牌,或者爬完山后打牌。阿兴的同学常把小镇说作是自治区,说他自己家是住在“自治市”的中心,而阿兴则辩解道他家是在别墅区,但怎么着也是在“一环”以内。离镇中心稍远处的地方大都是瓦房,再远点便直通乡下,下雨的时候,雨打在瓦上淅淅沥沥的响声使人联想起大人们通宵搓麻将的声音。阿兴喜欢雨,阴郁的天空如同阿兴的天性。他喜欢阵雨的来去匆匆,小雨的缠绵悱恻,尤其爱倾盆大雨过后“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透彻。一切愁绪仿佛也被雨水涤净,心灵只存清水般的澈。他喜欢当人们还在沉浸其中呆想,它却悄然离去的感觉,喜欢下雨时缩在家里,哪里也不用去。
阿兴下午被父亲从市里的学校接回到镇里,他在小镇所临近的他市就学。阿兴很喜欢坐在车上看窗外倒着流逝的风景,感伤着那熟悉的景色与自己的远与近。老屋在兴父手里得到了扩建和翻新,已被改建成客厅和两间卧室。阿兴的爷爷奶奶也住在老屋后的一排房子,和阿兴家是前后的邻居。
阿兴家所在的小区距镇中心有不到一里,镇中心的地标是小镇的菜市场和广场,是物质与精神完满结合的典范。阿兴家的新楼是在设计院的表姐设计的,不过惠子姐把图纸设计得有些宏大,兴父只建了其中的一半,为避免浪费遂把另一半图纸倒卖给了别人,不过他还是对包工头修改表姐的设计表示抗议和严重交涉。院子大门前的水泥路是小区里的人集资重新修整的,几步宽的小道一头连接着主干道,一头直到该小区的末尾,整片小区顺着这条小道规划整齐地私搭乱建,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为此,小区所在的上级领导特意送了一块XX大道的牌子立于路旁借此证明自己也参与了修路。
新楼楼顶上摆放着各式的花草,不过现在是草比花多,不过在众人眼里,野草生命力再顽强也是蔸草。因为兴父忙于工作无心打理,只是兴母还会偶尔浇浇水,最后水也懒得浇了,又逢菜价上涨,直接改种菜了,因此阿兴家的许多花提前结束了自己的花季。楼的一侧覆盖了一层碧色的爬山虎,沿着室内的楼梯通向二楼阿兴的卧室,阿兴就住在这里,卧室旁还有半边露天的被红色栏杆围住的阳台,它四边摆放着父亲培育的新式品种,阳台的凸出的部分是一个简易的棚子,用来临时放置晾晒衣物。阿兴常在这个小阳台上,望着这些距地球多少光年的恒星感叹人生,想到自己现在所看到这束光也许曾经是几百年某个朝代发出的,那时或许也有个诗人也正正望着这星空和他一样感叹人生。阿兴本想做诗一首,无奈作诗和上厕所一样,尽管心里有了感觉,但肚子不一定有货,只好背了一首儿歌草草了事。
阿兴对这说不上特别喜欢,除非表哥回来,但这的确是难觅的僻静之所,除非邻居家不打麻将。家中的亲戚也大都居住在此,时不时地聚餐也很开心和热闹。新楼对面土砖建造的老屋冬暖夏凉,连土砖都还是父辈们自己弄的。白天观日出(如果阿兴起得来得话),夜晚听虫鸣,田园式的生活,几乎每家都有几块土地,四周的邻居也相处的很亲近,每每自家的种的菜熟了,都会拿来与大家一起分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阿兴家的菜地就在自家屋后。在这阿兴有两个房间,自己的房间的和一间客房。客房也可算作阿兴的另一个书房,不过兴父也有一个办公用的书房,阿兴回来就在这两处看书写作。客房没有书桌,只有一张老旧的方桌,那是打麻将的专用桌,桌上的漆有的已经裂开了。“小镇的天空是清朗的,不过小镇实在是太小了,恐怕也不会有外星人降临。”阿兴常望着星空这样叹道。
暑假作业早在学校里就与班上几个同学分工协作共同完成。暑假除了预习高三的内容,便是把储存了近一个学期的杂志翻出来。因父母的不在家,阿兴看起来探秘的杂志来更肆无忌惮。上午的学习,下午的阅读,晚上的上网。闲得无聊阿兴还在网上选修了玄学、命理学、风水学、易经、周公解、星相学梦等“国学”。越看越觉得西方的占星术是多么的幼稚,缺少了中国古典哲学的理论基础只是纯粹的占卜。阿兴也算过算命,如果算得好,他就信,算得不好,他就只当是迷信的游戏。
阿兴生活的小镇是青山环绕的小镇,人们生活并不富裕,但很安逸,大家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主要的娱乐活动便是麻将,人们喜欢用麻将堆砌着自己的围城,在这里你能看到新式的旧式的玩法,国内的国外的不同的玩法。人们对以去趟县里和他市感到极为满足,在超市大包小包的购物,并没有来山区的自卑感。小镇距他市比距离本市要近一点,故人们常喜欢去他市购物。
镇上的年青人大都出去打工了,现在有点本事的都想出去,很少有人安心于这个小镇,小镇像个慈祥的母亲,只在过年和非典暴发的时候接待这些突然冒出来在外的游子,像一个寻找失踪多年孩子的母亲,忘记了等待的痛,只剩下无限的爱和宽容。由于生源实在太少,小镇上也只剩下了小学和初中,镇上好多人都慕名前往了他市的高中,无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在阿兴读初三的时候,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走了,阿兴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届。阿兴的父母本来也打算要他去,怕高中再去又生许多麻烦事,但他想留下来读完初中再走,他喜欢小镇。
自从上了高中,整天昏天暗地地学习令人窒息,名目繁多的考试与作业更是铺天盖地,多的如XX日报的纸张让人知道什么是题海战术,什么是应试教育。尤其是那该死的校长为抓升学率,总喜欢拿学生出气,这大概就是省重点中学的原因吧,不过这到乐坏了那些收废纸的人,每天都满载而归,在这里不要谈什么环保主义,人们为达目的可以手段不计。阿兴就读的高中是在离家上百公里的另一个城市,人们说着与他不同的方言,没有人会在意,人们只是埋头于同一目的。
虽然有百般的不愿意,但阿兴还是硬着头皮做着,在这里,没有愿意与不愿意,只有做与不做,这就是生活,没有选择的选择。
夜已经深了,一两个上下晚班的人从屋外的小路经过,在地上踏出了声响,几声幽怨的狗吠在空中回响,由近及远的在小路附近此起彼伏地散开。风声夹杂着长长的号叫在寒冷的冬日里更显悲凉。路边的感应灯应声而醒,像受了惊吓的孩子,昏暗的灯光,接力似的把路人的影子拉长。
窗外的天还是这样蓝,阿兴赖在床上心想,终于挨到了放寒假,可以赖床不起也没关系,不过阿兴的父亲喜欢在起床后特意在他门前走来走去,或者大吼一句,意思是不言而喻,他似乎不知道青年人就是要多睡,他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应该睡到八九点钟才醒才对。幸好他现在不在,此时的阿兴觉得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是想睡到几点就睡睡到几点,甚至长眠不起,一梦千年。昨晚他又做了一个梦,一个没有情节的梦,他梦见一个女子静静的坐在床沿守护着他,微笑地望着他,有时不知怎地垂下几滴泪来,他常做这样的梦。
“今天天气真正好。”兴父一边穿着裤子,走进阿兴的房间,一边喊道,吼了一句歌曲,吵醒了正在睡梦中的阿兴,把他带回到了炎炎的夏日,他感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醒来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还不要起床啊,太阳都照到屁股上了。”皮带在他的腰间发出了一长串的咔嚓声,乱蓬蓬的头发突向天空使人想起了爱因斯坦,当阿兴的头发长长之后也继承这个基因。
阿兴睁开他迷糊的双眼望着窗外,他知道现在才七点二十,心里想到今天表哥应该回来了,刚才的不过是一场梦境。“还不起来,你妈喊了你几遍了。”兴父兴奋地冲进阿兴的房间。
“你不是也刚起吗?”阿兴知道兴母又喊他们俩吃饭了。“我被子已经迭好了,不信你到我房间看。”兴父用手指着自己的房间。阿兴把那本被他挤出来的《红楼梦》往里拢了拢,掀开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跳到了地上,没穿拖鞋,口中不停地打着哈欠,跟着兴父向楼下的厨房走去。
“妈。”阿兴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正在吃粉的兴母,兴母的腰间还系着围裙。餐桌上摆了三副碗筷,餐桌中间的一个汤碗里盛着米粉,碗里漂浮着几片绿菜叶,兴母夹了一筷子粉,露出了两个荷包蛋,显然兴母已经吃了一个。阿兴坐在餐桌旁瞟了一眼客厅的电视,电视里正播着一架不明飞行物正出现在中国某机场的上空盘旋,新闻猜测说外星人是想来中国看发射航空器。
“快去刷牙洗脸,不然米粉又糊了。”
“爸爸在卫生间。”阿兴紧接着又问,“杰哥是不是今天回来。”
“那要等中午了,他同学应该会去接他。”兴母把频道换了主妇爱看的美食频道。这时兴父已经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不怎么浓密的头发已经被他理顺了,不过阿兴不知道他这算几分的发型。
时间:一天前
地点:中国某军事基地
“阿杰,过来一下!”
“是。”军人和他旁边的人吩咐了一句,便跑了过来,旁边那人正在用秒表计算时间。杰正在带一个队进行军事训练,“什么事,首长?”杰走到了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军官面前,几个士兵正在爬一栋模拟建筑,建筑物内部不时传来几声枪响,烟雾从破碎的窗户中飘了出来。
“明天你休假,怎么样?今天下午就走,不同意的话我就换别人。”军官的询问的语气带着命令,军官看上去不到五十岁。
“首长,上半年我刚修完假。”
“那是去年的假你没休,我说的是今年的假。”
“那我带完他们训练就去整理东西。”杰每次被通知放假都很突然。
“我等下叫人去给你订机票。”
“谢谢首长。”
“没事了,你去忙吧,对了,记得去看看晓晓,别辜负人家女孩子了。”
“是,首长。”杰赧然一笑,“那我走了。”跑回到队伍去了,冲着自己士兵吼了一嗓子“跑快点。”
训练一上午的杰回到自己的军官宿舍,正准备给未婚妻打电话,突然电话铃响了,又是一个突然,打来的正是未婚妻,未婚妻晓晓在部队医院里工作。
“喂。”
“是杰吗,我是晓晓?”
“哦,杰,有事吗?”
“没什么事,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明天开始休假,今天上午临时接到的通知。”
“没有,明天有演习,护士也要参演。”
“那你什么时候才有假?”
“快过年才有假。”
“那我只好一个人回去啰。”。
“回去吧,我一个人也习惯了,也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没有。你什么时候走?”
“晚上的飞机,我收拾好东西就来你这,正好今天是礼拜六。等我走了可别想我!”
“别美了,下午见。”
“嗯,挂了,我这还有事了。”军人挂了电话,眼前浮现出那温馨的一幕幕,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公园,一起去滑雪。他看着她打针,她望着他打靶;她守着他开枪,他盯着他开药。他盯住桌上那个手表盒,想了一下便把它放进了自己装衣服的行李箱中。
表哥家离他家不远,也就半箭的距离,两家在阳台上甚至可以互相喊话,杰是阿兴大舅舅的儿子,兴舅刚买完菜回家,就收到杰发来了一条短信说自己已经出了的他市,阿兴的舅舅来到阿兴家和兴母的聊着天一边等着杰,兴舅的鬓角已有些发白,宽厚的背也因为青年时代的劳作给累变了形。在阿兴眼中,舅舅就像一头老牛,对自己的苦难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