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国拉着惊慌失措的我,穿过玉米地,来到果篮旁边。
我暗下决心,要套出关于小房子里的全部秘密。
“刚才有个老头--也许是忧伤男孩儿!他出现在树下,就坐在那片石头堆上。”
“什么老头?”玄国眯起眼睛,向前方的石头堆看去。
“他刚才就在那儿!”我走向石堆,把老头坐过的石头指给玄国看,巴望他留下了什么印迹。
“在哪儿?”
“这儿!”
“你是太紧张啦,仔细看,什么也没有。”玄国的话怪里怪气。
“我又没说现在有。”我结结巴巴地说,咒骂自己办了件蠢事,竟来到恐怖的雾岛。
也许我活不长了,就要被忧伤男孩儿带入另一个世界。
凡是很老的人都说,只要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要去另一个世界了。
“可前方是空荡荡的石头堆,你一定看花眼了。”
“我说的是刚才,他就坐在这。”我严肃地绷着脸,想让玄国相信,我不是在开玩笑。
但我又无力地想到,他也许与老头是一伙的。
尤其是刚才门缝中的红色眼睛,更让我绝望地想到,自己准是落入了什么圈套中。
他现在又要怎么对付我?
我眯起眼睛,盯着玄国。
“还是赶快把果子拿回去吧,你可跟那几个孩子差不多了,哪儿来的什么忧伤男孩儿!”
玄国拉着我,朝果篮走去。
我用力攥了攥--他的手是温热的!
“就是因为那个老头,才扔掉篮子吗?”玄国问我。
“我以为他是个妖怪,就拿果子砸他,然后就拼命跑了。”一想到老头咬牙切齿的脸,我就浑身打哆嗦。
“你一定看花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不过--以后可不要拿果子砸老人哦!”
从玄国的口气中,好像很心疼那个老妖怪。
“可我真以为他就是忧伤男孩儿,已经老了的忧伤男孩儿。”我认死理地说道。
“不要瞎想!看,我这也有一篮果子,又香又脆,你爸爸肯定会喜欢。”玄国举起他的小篮子。
雾气中,满篮的梨子挂着水珠。饱满的梨腹上,布满白色斑点。看得我直流口水。
看到他对爸爸的关心,我突然将刚才的猜疑,都抛到九宵云外。
有谁会相信,这么善良的男孩子,会是个谋害生命的幽灵!
“现在就要回去吗?还有很久,火车才能来呢。”我望着眼前雾影中闪烁的绿叶子,又有种想探险的冲动。
玄国看看手腕上的表,“还有九个小时,你想去哪儿呢?”
“去看看醉翁树!”我突然想起那个动人的故事。
“走吧!”
玄国将两篮苹果和梨子,放到下山的通道旁边的草丛中,用一把青草掩盖,就带我去长着醉翁树的山谷。
“为什么把果子藏起来?”我边走边问。
“如果不藏起来,一定会让那几个总在山上转悠的家伙拿走的。”
“你是说那几个孩子吗?他们好像是要将果子卖掉,买裙子之类的东西。”
“他们可让我伤透了脑筋!”
我和玄国穿过一片豆角地,来到一口小水井旁。
这是修建在山顶上的水井,四面都是又高又壮的树,颜色艳丽的野花儿。
水井是用石头砌成的,泉水清澈见底。
有几条小鱼躲藏在泉眼的石缝里,轻轻用尾巴扫着水,盯着水井上的来访者。
见到我和玄国,一只趴在井边晒太阳的大蛤蟆,打了个滚儿,咕咚一声跳进泉水里。
“这水很好喝,要不要来一口?”
玄国趴在从井口流出来的泉水边,猛灌了几口。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嘴抻到泉水中。
“小心点儿,别把小虾喝到肚子里。”
我突然看到在泉水中,轻飘飘地游过一群小虾。身子是透明的,脊背上有一个小红点。
趁这群小虾游到别处,我轻轻地吮了几口。
味道又甘又甜,就像刚吃完甘蔗,猛喝了几口清水的感觉。
喝饱水,我跳起来,围着泉眼转了几圈。
可能是因为泉水的缘故,我发现这个地方很少有雾气,可以看清四周茂密清香的野草。
野草丛中,悄悄探出黄花的花苞、蝴蝶兰,还有野芍药。
几种颜色不同的蝴蝶,在林子里悄无声息地飘来飘去。
腹部裹着黄线的野蜜蜂,嗡嗡地穿梭,不时声音大些,一会儿声音小些。
好像非要你注意它的存在似的。
泉水旁有许多动物的蹄印。
我踩着这些小巧的蹄印,趴到泉旁,向黑黢黢的井口望去。
井很深,井外修着一条小水渠,流向不远的农田里。
在石井四周,各支出一个用树皮做成的小渠。只要稍稍躬起身子,就可以喝到,又凉又甘的泉水。
“在这生活一定很美啦,你经常来这喝水吗?要是我,我就会。”
“整座山上有许多这样的泉眼,在哪儿都可以喝到。”玄国坐在泉边的石头上,惬意地眯着眼睛,任蜜蜂在他的手背上忙来忙去。
我想一定是采梨子的手,吸引来它们。
我也学着他,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这时候,在不远处一排高出地面的岩石上,跑过一只耳尖和尾巴,都是黑白花纹的小动物。
它转着小眼睛,盯着我和玄国。
我怕吓跑这只小动物,一动也不敢动,低声问玄国,“这是什么?”
“树鼠!”
“树鼠?也吃野果子吗?”
“什么都吃,像玉米、黄豆、松子。如果你会爬树,刚好又碰到大树上,有一个很大很粗的树疥。就可以用刀子撬开,那是它们为了隐藏自己,设置的暗门。在那里,有你想要的足够多的果子,什么都有。”
我听得手心痒痒,真想去挖那么一个洞瞧瞧。
小树鼠趁我和玄国说话之机,已经倒在岩石上。
它又短又粗的后腿在抽搐,好像跌了一跤,摔断了腿似的。
“怎么回事?”我惊得低吼,用指头悄悄捅玄国的胳膊。
“等着瞧吧,它总爱耍这小把戏。”
我的心脏怦怦乱跳,静静地盯着这个滑稽的小野兽。
小树鼠在岩石上趴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跑到岩石边上,瞄着玄国和我。
玄国让我坐着别动。
紧接着,它又加快速度,踏着岩石,向我们的方向冲来,一下子跌到岩石上。
我看到它躺在那,一动不动,那条后腿还在抽搐。
“它一定摔死了。”我担心地说,想过去查看一下,被玄国按住。
“再看一会儿!”
“这是怎么回事呢?别跟我卖关子啦!”
我有点儿着急,真担心小树鼠给摔死了。
“一直盯着它看!”玄国低声说。
我耐着性着盯着这只树鼠,没想到它一下子蹿起来,又朝岩石那头跑去。
又一个助跑,它冲到离我们更近的岩石,跌倒在地,打着滚。一会儿又抽着后腿,不动弹了。
我已经瞧出些端倪,小野兽是在装死啦!
见我们还是没动,它有点着急了。躺了一会儿后,愉愉睁开一只眼睛,瞄着我和玄国。
随后又一下子跳起来,重复它的伎俩。
它又来来回回,跑了四五趟。看我和玄国谁也没在意它,就转身朝草丛溜去。
“快,去跟踪它!”玄国一下子跳到地上,追了上去。
“它为什么要装死呢?”我追着玄国,踏着贴在草地上的小野花奔跑。
“它不光吃松果,也吃小鸟之类的飞禽。它们会躺在地上装死,等好奇的家伙们一接近,就捏碎它们的脖子。”
我不得不捂着肚子,“哈哈,这太好玩儿了,我们这么大的人,它也敢咬吗?”
“没什么敢不敢的,它们就是这种动物。装死是它们的天性,但也许它在逗弄我们,跟我们逗趣。”
听到玄国这番话,我有点儿生气。
敢逗弄我!
一定要将它窝里的食物,都掏出来。让它在冬天里到处捡果子吃。
“它们一定就在这附近啦!”
玄国突然停下来,像一只正在逮捕猎物的豹子。蹑手蹑地移动脚步,警惕地转着闪闪发亮的眼珠儿。
小树鼠早就没了踪影,我迟钝地左看右瞧。
“在哪里?”
“嘘!仔细听!”玄国抻着脑袋,侧向一片最茂密的松林。
我听到一阵草梗晃动的哗啦声,一个花影儿闪过。
“在那儿,快跟上!”
花影儿踏着草梗飞奔,一下子跃到一棵大树上,钻进树梢上的树洞中。
“敢上去吗?”玄国说,“我们可以到树上弄些果子吃,给你爸爸带回去。他最爱吃树鼠洞里的松果了。”
我相信这也一定是“他爸爸告诉他的”!
可我没有问他,只觉得他是一个顶好的“忧伤男孩儿”。
玄国麻利地蹬着树枝,爬了上去。
我也吃力地站在了树干中间的一个枝桠上。
他麻利地从身上抽出一把小刀,撬开树疥上的小洞。顿时,松果像瀑布似地砸下来,他马上又堵住了小洞。
“为什么不将它们都掏干净?”我看到树洞里还有许多松果。
那只惊慌失措的树鼠,伸展四肢。像降落伞似地,落到草丛中,逃跑了。
“如果都掏干净,它冬天就会饿死的。”玄国跳下树。
我踩着他的肩膀,落到草地上。
我们在地上痛快地拾着果子。
不一会儿,我身上和他身上的口袋,都装满了。可地上还有一堆松果。
“怎么办?”
我为难地盯着地上的松果,真为它们可惜。
“一会儿那只树鼠就会返回来,它会很好地处理它们。”
“你是说把这些果子,再藏到树洞里?”
玄国点点头,挪动着鼓鼓的裤袋,向泉眼的方向走去。
“将这些果子送回去吗?”
我跟在他身后,吃力地走着。沉甸甸的裤子,几乎迈不开步。
“不,先去看看醉翁树吧。”
穿过一片桦树林,玄国在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下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