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湖畔。
爷爷轻叩岸边的大垂柳三下,把手中权杖往地上一杵,平静的湖水突然翻涌起来,向两边分出一条路。这条整方玉石板铺就的平坦大路,直通对岸。
路的尽头现出一个巨大的拱门,门前两尊天神石像,一个挥杖、一个御剑,威武而庄严。在圣境住了这么久,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所在。我像初次进得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处处充满惊奇,紧跟在爷爷身后。
走到门前,爷爷张开五指,将手按在门上,门上立刻出现一片蓝色的荧光,那光如水波一般不断上下流动,像在扫描爷爷的指纹。然后荧光变成了绿色,门缓缓地打开了。
圣境中的暗殿,这一定就是藏着博亚最核心机密的地方错不了,我心中暗暗在想。
一块块雕刻着奇兽异景的条形巨石横竖交错呈“井”字形,铺成长长的走廊。走廊下方和两侧是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说是小河,它又太浅;说是小溪,它又略宽了些。因它的存在,整个地面都泛着粼粼波光,让人感觉,像是行走在一片熠熠星斗托起的浮桥上。那波光映在墙壁上,上下跳动着,构成一幅幅绚丽而又神奇的画面。
长长的走廊尽头处,是数百级天阶,上方无数刺眼的七色光芒直射下来,笼罩在天阶之上。
我与爷爷拾阶而上,终于到达密殿的制高点,也是密殿的中央:一个巨大的八角型神坛。
爷爷回头问我说:“天慕,你知道我们祭司一脉世代居住在圣境,最终守护的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一脸茫然。
爷爷拍拍我的肩,示意我抬起头来,我才看到,神坛上空各色云雾回旋缭绕,照射下来的光芒非常刺眼,完全不同于博亚别处:湛蓝的天空上,云雷晶体散发徐徐柔和光线。
我赶紧转回视线,用手遮挡在眉梢处问:“爷爷,这里的天空怎么与别处完全不同?光芒如此刺眼……”
“那是宇宙星云反射的光芒。神坛上方这片区域,是云雷晶体最薄弱的地方,惟有这里可以出入博亚星球。所以我们祭司世代守护着这里,守卫着我们星球的大门。防止危险进入,也防止资源的流失。”
在所有族人心中,因为云雷晶体的存在,我们的星球成了一个亘古不灭的美好家园。原来晶体也不是完美的,还有这么一处缺口。
“这个秘密所在,族人若是知晓,则民心动荡;若是不轨之人知晓,只恐祸及整个博亚大陆。所以你不但要守住秘密,更要守住这条通道!”爷爷看着我的眼睛,十分严肃地说。
我用力点点头。
他的语调突然又轻柔了许多:“身为祭司传人,你要明白自己肩负的重担。保星球安定、护族人周全才是你最高的行事准则。不论遭遇什么变故,都不能忘却自己的责任。”
爷爷言下之意我已然明了,意思是说无论逐星生死如何,都不要对我有太大影响。我又不是什么旷世圣贤、盖世英雄?什么重担责任也没有我挚爱女孩的生命来得重要啊!现在听他这话,不但化不开我的心结,反而让我心生抵触。
整个神坛空无一物,只有中心立着一块无字石碑。于是我岔开话题问他说:“爷爷,这石碑是做什么的?怎么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这个我也不知,只是祖训说起过:倘若有一天博亚遭遇重大变故,濒临毁灭,可来这里寻找答案对策。”他停顿了一下,仰起头望着空中那团深不可测的云雾说,“希望那一天永远也不会来。”
从密殿出来后的一路上,我才渐渐体会到了爷爷的良苦用心。虽然他讲得那些道理我很抵触,虽然逐星的死已经无法挽回,但我此刻的心境也确实平和了一些。相信星儿看到我歇斯底里,痛苦承受失去,也会于心不忍。而且我坚信,我一定会有办法再与她重聚的。
“爷爷,今晚我想在聆天涯畔守着星儿。”
他看着我,却默不作声,伸出有些消瘦却依然强健有力的胳膊,一把便将我的脑袋揽到怀里面。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就痛哭了出来。
一阵放肆的宣泄……
哭了好久才停下来,爷爷身上长衫胸口的地方,被我的鼻涕眼泪打湿了一大块。他显然被我刚刚惊天动地的一番号哭给惊到了,看着自己胸口的泪渍,他愣了一下连连说,“不碍事、不碍事。”
“爷爷,我想把星儿葬在风铃树下……”我一边擦眼泪,一边还在抽噎。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葬在哪里,应该由她的父母来决定。看样子,她家人还不知道她的死讯。”爷爷拍拍我说,“明天一早,送星儿回家……”
爷爷满脑子忠孝责任,远比我想得周到。见他说得在理,我也只好点头同意。
……
是夜,爷爷陪我守在聆天涯畔,守在星儿身旁。
“爷爷,你去休息吧,夜里风大。”想想他年逾九旬,已是白发苍苍,我也好心疼他。
“我没事。我也想再多陪陪这孩子。”他眼中一阵泪光闪动,有些动情地说,“如果这世上没有生离死别,那就好了……”
直戳泪点的话也不好再说下去了,我们相顾无言,一直坐到天亮。
爷爷收了聚魂符,我依旧把逐星抱在怀里,下山而去。
他陪着我一起走到山脚,嘱咐我说:“她家人一定伤心欲绝,如果有什么过激的言语举动,你多忍着些,要耐心宽慰人家……”
……
我也以为她的家人会失控,甚至会打我骂我,我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然而她的母亲却趴在她冰冷的身子上,哭得几近昏厥。嘴里总是喃喃地重复一句话,“孩子,你为什么不听妈的话?”甚至,没有抬头看过我一眼……
我知道会是这样,我不怪你,只怪女儿太执着。她哭累了,停下来对我说。
我除了痛苦、内疚,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