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言苦笑:“我没事,你不用这样的。”
景柔也不是擅长安慰他人的人,索性沉默。
严言揉了揉太阳穴,有些阴郁地叹了口气。每次遇到这种是非难辨的事情总会觉得很难过。脑海都充斥着女孩临死前解脱一般的笑容,血淋淋地怵目。
无法忍受亲生父母的逼迫残忍,又没有勇气自我了断,只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借警察的手毁灭自己。严言还记得那女孩美丽的脸和明亮的眼睛,若不是遇到这种事,必定会成为学校里人人艳羡的校花姑娘。青春禁不住摧残,无声地用最残忍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愤怒、不甘与仇恨。
她一定羡慕着同龄人的自由与朝气,向往着他们简单的平凡生活。可是命运如此残酷,让她堕落成禁地的罂粟,带着致命毒药的美丽。
一场蓄意的谋杀,冷静理智地谋划,环环相扣的撒下陷阱,冷漠地施暴,将法律与警察玩弄于股掌之间,那招“借刀杀人”使得实在漂亮,严言想我居然也有被个小丫头片子利用的一天。
她可真自私啊,只想求自己解脱,把他置于何地呢?那是一条人命啊!她就没想过,他亲手结束一个小女孩的生命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道德谴责呢?
不过严言没有跟任何人说,他当时其实是看穿了女孩的阴谋的,只是……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死灰般的绝望,那样直直地看着他,只是求一个解脱而已。
于是,违背了警察的信念,不着痕迹地开枪。
如果我以后会下地狱,那么请你,在通往天堂的路上走好。
“我去物证科拿一下材料,先走了。”严言收好尸检报告,“今晚的庆功宴我就不去了,你帮我跟大家说一下吧。”
景柔原本也没打算去的,但听他这么说,只好点头。
沈琅接到路承乾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里教训犯了错的助理,所以接起电话时的口气不怎么好:“干嘛?”
“……”明显被吓到了,哆嗦着回答,“那个……师娘……”
“……”沈琅扶额,“又什么事儿?”
路承乾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啥,前几天师傅不是去办了个案子么?听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师傅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师娘你多担待啊!”
沈琅想起前一晚严言那不同寻常的表现,有点担心:“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昨天就很不对劲。”
路承乾含糊道:“也没什么,就是按律击毙了个小女孩……那啥,师娘啊,我们都不敢师傅提起这茬,你帮忙安慰安慰呗!师傅过来了,我挂啦!嘟嘟——”
沈琅瞪着电话:击毙了个小女孩,这也叫没什么?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沈琅直觉上市相信严言的。不过看他那表现,恐怕心里很不好受。即使是按律,把枪口对准普通老百姓这种事情,还是会造成心里阴影的。
助理看自家主编大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哀嚎:我别想活着出去了!沈主编的脸色好吓人!
谁知沈琅却放她出去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慢慢发呆。
快下班的时候,沈琅把东西收拾好,跟助理打了声招呼就走人了,惊得编辑部众人下巴掉了一地:从不迟到早退的沈主编今天是怎么了?
沈琅没有开车,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非我”。推门进去,挑了个座位坐下,正好是上次跟严言一起来时坐的位置。
点了杯摩卡,翻出速写本,最近的一张画就是那天的画。
白色素描本上只是简单地打了底稿,线条还很凌乱,但依稀能看得出是肩挨肩的两个男人,一个身穿服务生的衬衫马甲,另一个一身警服帅气逼人,仔细看的话,两个人的脸部线条神似,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只是左边身穿警察制服的那个笑容温和但眉宇间蕴藏着锋利,背脊挺直地侧身而立;右边身穿服务生制服的那个动作优雅地托着托盘,嘴角带了一点坏。
突然有了兴致,沈琅开始一点点完善这张素描。眼睛和嘴角用了漫画化的手法,凌乱的线条整理清晰流畅,擦掉不必要的边角,重新润色了一下光影和手等细节。
两杯摩卡喝完后,画作已经完成。
原本只是很模糊的眼睛变得明亮而有神,似隐藏着笑意和璀璨的光;嘴唇撇起的弧度完全将温柔和无赖表现得淋漓尽致。乍一看像是素描,却又不像,更加美好;说是像漫画,你却能明显得感觉到这画上的人是真实的。让人忍不住被画上的男人所吸引,那种神秘的优雅,逼人的气势,还有藏在温柔后的那一点小小的坏。不是动漫里那些如画的美少年,却更加令人心动。
沈琅看着自己的作品,不自觉微笑。
用铅笔在画的右下角写上:
遇见你,我开始预见我们的爱情。
——沈琅,写于2011.1.2黄昏的“非我”
看到自己的签名,沈琅无奈地苦笑,原来她早已动摇了。要不然怎么会为了这个男人一再地破例?因为他的一句“以后不会了”就勾出她所有的委屈,因为他露出的一点点脆弱就心软地留下,因为担心他受不了内心的谴责,竟然无心继续工作下去,平生第一次早退……沈琅忍不住想,我到底要为这个男人忍让到什么地步呢?再这样一步步退后,会不会万劫不复呢?
我所有的退让,只是为你,无关其他。若有一天,我们没能携手,我再不会对谁网开一面,包括你。
严言从警队出来的时候,迎面被几个笑得促狭的同事搞得莫名其妙,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了双手插兜站在警队门口的沈琅。
沈琅已经把昨天穿的大衣换掉了,身上是一件浅咖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格子围巾,长发遮住了一部分侧脸,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尖和嘴里哈出的白气。因为是侧身站着,包还挎在肩上,外面天气冷,踩着高筒靴的她缓慢地跺脚。
严言几步冲上去,有些急切地问:“来了怎么不说,早知道让你去警卫室等了,那里有暖气。冻坏了吧?”
沈琅缓缓摇头:“还好。我来没多久。”
严言皱着眉把沈琅的左手从衣兜里拉出来,手有些冰,一看就知道揣兜里没多久。直接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棉大衣里,颇有些无奈地开口:“今天下班这么早?你应该提前跟我说,我也好提前去接你。”
沈琅并不打算说自己因为他而早退的事情,只是说:“我没开车过来。”
严言也愣住了:“我车还在我妈那儿没拿回来呢。既然这样,我们晚上去吃火锅怎么样?”
“好。”
火锅是去沈琅家附近一家著名的川味火锅城去吃的。两个人都挺能吃辣,因为天气原因,胃口好的两人点了三人份的菜,边说边吃就消灭的七七八八了。
沈琅一直没问案子的事,严言也没打算说。主题基本围绕着沈琅最近的工作和双方父母。沈琅提起平安夜那天跟严妈撞见的事,严言闷笑:“估计等我回去取车又得听我妈唠叨了。”
沈琅有些尴尬:“我也不是有意失礼的。”
严言看着她,眼里有宠溺的光:“我知道。我妈就是唠叨了一点,人还是很温和的。你不要有压力。”
沈琅嘀咕:“还没嫁你呢,我有什么压力。”
“什么?”
“没什么。”沈琅想起自家老妈的叮嘱,“要不,我还是哪天去拜访一下叔叔阿姨吧。”
严言忍不住调侃:“这么快就要见公婆啦?”
沈琅翻白眼:“赔礼道歉而已。”
严言帮沈琅挑了些丸子和羊肉到碗里:“过一段时间吧,他们最近比较忙。一个在调教班里不听话的高三学生,一个整天泡在实验室做项目。”
沈琅点头表示明白。恰好手机有电话过来,一看来电显示,沈琅就想呻吟,按了接听键:“什么事啊妈?”
沈妈在电话那头一副八卦的口气:“女儿啊,你现在跟哪位帅哥在一起啊?”
沈琅头疼地翻白眼:“您又想干嘛?”
“你跟那个严警官在一起是不是?我听隔壁的李大妈说她刚才路过火锅店的时候看到了哟!”沈妈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继续套话,“是吧是吧?”
“嗯。”沈琅认命地叹气,“怎么了?”
沈妈着急地说:“等下带他来我们家做客嘛!你爸刚带了内蒙的牛肉干和山西的汾酒回来。”
沈琅对于自家母亲如此迫不及待的语气很是无语,只好问对面忙着吃肉的严言:“我爸刚出差回来,带了些特产,我妈说请你去我家。你等下没事的话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严言一口气噎在那里,刚刚还说沈琅想见公婆呢,怎么一下子就成自己拜见岳父母了?想起当初跟沈琅相亲时沈妈那通囧囧有神的电话,严言很不道德地笑了:“那敢情好啊!正好跟阿姨多聊聊么。”
沈琅显然也想起了自家母亲的辉煌历史,更觉丢脸:“你真的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