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敌对,有时候无关任何冤仇,即使是相识的故人,立场不同也会走上敌对的道路。
如果说活了十八年的岁月,有那么一个人令楚凡钦佩感激,那个人一定是被他父亲关了数年的洛其扬。关于洛其扬因何被囚禁的原因,他知道的并不多,老爹生前下一道禁止任何人出入弥林、违者斩立决的指令。
由于弥林受环境影响,本来就少人问津如今更是人迹罕见。若不是事出突然,楚凡亦然遵从老爹的遗命,然而,与之相较未知的危险,他更希望能以可用的资源解决现今的麻烦。
“这么久不见,你没有一点改变,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艰难环境都能很好的适应下来,顽强的生命力真让人佩服。”这话楚凡说的实诚,毫无讥讽之意,作为聆听的一方,洛其扬也没察觉这话有什么不对,自然也算不上一句冷嘲热讽被害者的恶言。
洛其扬把食物吃的差不多时,喝下仅剩的最后一口酒,好心情地微微后仰着身体,蓬乱的胡子遮去脸上所有的表情,漆黑的瞳孔望着对面的云楚凡,悠悠说道:“我很好奇你来见我的意图?如果没记错,云逍应该明文指令不允许任何人踏进这里一步,即使是你也不例外。说说吧,找我有什么目的?”
他没功夫打哑语,客套话能免则免,终年不见天日的岁月待的够久了,对于应酬虚礼那一套早失了耐心。
洛其扬问的干脆,楚凡却是一副感慨多年未见的憾然模样,抬头望向头顶岩洞洒入的点点流光,意有所指问了一句让洛其扬莫名的话:“洛兄可过够这坐井观天的生活?想不想再见外面的世界?说实话,这么些年,找你的人依然不少,你若出去想来也不是一件坏事。”
“呵!”洛其扬轻轻一笑,心里十分清楚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会平白无故砸到自己,要不是还有利用价值,恐怕再过三五载这里也不会出现一个人。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楚凡,先不说现在的我一无所有无法给你想要的东西,即使我手中有你想要的东西,说实话,我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楚凡挑眉,笑语:“不先听听我的要求再拒绝吗?这么干脆否决,不怕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一辈子?”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五年前云逍想要的东西,如今你也不例外,呵,世间上的血脉亲情果然如出一辙。”对于楚凡话里潜藏的威胁洛其扬摇头轻笑,如此,云楚凡此次出现的意图显而易见,拿他的自由换取天行,云子凡真的很好的传承‘奕王’头衔,不负云逍所望!
不过,这点威胁对他来说简直微不足道,洛其扬弯起的笑眼隐含冷光,淡漠的言语中透着不以为然,“别枉费心机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样不详的东西早不知去向,这地方待得太久,就算是我也记不清到底把它扔到哪里去了。再说,我的下场你不也亲眼目睹了,事到如今你何必再让一把毁人的利刃再现尘世,卷起风波?”
想他曾经满怀抱负走出家乡,志在行侠仗义,作个捕获无数少女芳心的少侠,天地任我遨游,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哪曾想意外得到一把破铜烂铁的剑,从此他的人生厄运不断,灾祸连连,最终身陷囹圄失了自由,落到如今这般凄惨的下场!
而带来一切不幸根源的那把剑,听说拥有者可得天下,名气响亮的可压垮半边天,作为天行剑的拥有者,洛其扬没见它带来无限荣耀,相反,却带来无尽麻烦。于是,在意识到自己遭遇一连串不幸的事件皆来源于那把剑后,洛其扬很干脆将它尘封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若不是曾经答应过给他这把剑的人‘不论前途凶险永生不弃此剑’的承诺,恐怕从最初就扔掉这个烫手山芋,而非东藏西躲这样麻烦!
想到当初被那人诳下立了重誓,洛其扬便恨得牙痒痒,可惜一坛二十年的竹叶青腐朽在半死老人的肚子里。可是他又能怎么办,既已立誓,那把破剑就是他的所有物,身为主人理所当然扛起保护它的责任,君子一诺,岂非儿戏,即使是一把不祥之刃也该遵守守护它的承诺!
而况,出去又当如何,对他来说,哪里都一样,毫无意义。
云楚凡好像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一般,话锋一转,突然说到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上,“不知道洛兄是否听过潇离这个组织,超脱庙堂之外,不受江湖约束,却享誉盛名的一个独行组织。据说,他们拥有颠覆一个王朝的能力,为此,他被权力人士忌惮,害怕有朝一日成为攻击的目标;另一方面却及其渴望与之合作,借用其逆行的实力以便达成自己的私利。可能潇离的主人不希望卷入不必要的麻烦里,所以组织的真正位置至今是一个谜,而主人的真正身份更是无从得知。当然,若非探寻出一些活跃的蛛丝马迹,我都以为这只是子虚乌有的存在。“
云楚凡一派与友闲话家常闲聊着,眼睛一瞬不瞬始终注意对面的洛其扬,虽然满脸胡须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流光闪烁一丝微动的眼睛还是出卖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难道与猜测中的一样,潇离与洛其扬果然有着莫大联系?
云楚凡所言确实超乎他的意料,撇开轻视的心理不谈,光查出有关潇离的这些事就已经不容许他小觑眼前一脸风轻云淡的人,什么样的蛛丝马迹能让云楚凡自信满满出现在他面前款款而谈,这一次,洛其扬总算拿正眼瞧向他,直视等同陌生的眼神等待接下来的话。
关于这件事云楚凡自是知无不言:”洛兄是九地人士吧,想来应该听过权倾九地的四大家族,百里、慕容、祁、孟每一个世族堪比一个国的王侯将相,禹家的江山,也许他们才是真正掌控者。这份殊荣别人羡慕不来。如今,四家之首的祁家再次传出与慕容家联姻的好消息,可想而知,日后祁家在九地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如果说拥有无上荣耀的祁家与神秘组织潇离之间有莫大关系,不知道传出去会引发怎样的轰动。“
九地是一个特殊的王朝,皇权与其他国度不同,一道诏命,世袭传承,江山世代一姓。
据说,九地的祖先是从开垦八荒之地走出来的,用他们勤劳不懈的努力,在雲洲大陆上开垦出一块地面最大的一个王国。九地最初的形成,目的单纯的只是希望族人可以吃饱穿暖,脱离忍冻挨饿露宿街头的凄惨日子,九地的领头人非常乐意接受那些愿意融入他们初建的大家族中,因为在他想来,他帮助了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他的天下在日渐壮大,九地的队伍日渐强大,可是,负面矛盾也跟着日渐凸出,由于人数增多,供不应求,地方上的贫富相差太远,与初衷大相庭径。一年一季粮食饿死街头的城镇不算少数,金银珠褛藏于高阁,不视贫苦为悲哀的富庶地方也不在少数。
堪忧的天下令九地的先王忧心忡忡,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他作出绝无仅有的决定,将世袭的皇权以有限的条件分割出去!最后经过重重删选,选中了名望颇好的家族给予重任,而他提出唯一要求就是让世族们世世代代守护九地的平稳发展,保证百姓过上好日子,至于王族后裔,却不曾争取得到多少保证。
当然,作为被选定的家族倒没作出欺人的事,他们认为王上给了自己权利,那王上江山也当由他们守护,不作弑君忘义之徒。只是,他们多了审时度势之力,更迭君主之权,九地王族间架在这一特殊背景之下,毫无悬念从此皇权外落。
这就是四大家族的由来,说的易懂些,就是九地的君王把自己的江山卖给了四个有钱人,建立某种程度上的承诺,架空自己打下来的江山,让权利处于平衡之间。然而,也许这也是当初九地先王的高明之处,因为互为竞争,限制了一家人的独大与野心,四大家族相互依存,相互制约,互为斗争,确保后世千秋大业。
然而,近数十年的形势却超出九地君王的意料,四家族不断扩展势力,当为所不为,处处拿捏不住所图的脉路。其中,实力最为突出的当属祁家,不论是行商还是取士,他们的踪迹遍布了九地各个地方,可谓盘根错节,就连现今的当家人也是娶了当朝公主为妻,皇亲国戚,加上地位崇高,名望日趋高于其他三族,更甚者,与皇族于平起平坐。
若真如云楚凡所言,慕容家与祁家结亲,以往四族相互制约的平衡将会被打破,祁家独大,膨胀起来的不止是对权利的野心,恐怕还有傲视帝王的威胁!而这并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此举不仅会引来君王对祁家的猜忌、忌惮,若和其他两族联手,不论祁家拥有怎样地位,恐怕都会付之一炬,落个杀之后快的下场。
毕竟,四大族对于现在的皇族来说,就是不除不快的眼中钉肉中刺,然而事与愿违却不得不依赖他们。
云楚凡当说了有关祁家的事,便看到洛其扬明灭了星辰一般明朗幽黑的眼睛,归于沉寂,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其中落寞不是他能理解的,客观上他只需达到目的,他人所思与己无关。
从怀中取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放在石桌上,但听云楚凡说道:“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关住你的地方,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不会强求你一定帮我,可是我还是希望你理解我并没有将那样东西占为己有的意思,我保证事成之后定会原物奉还。钥匙在这里,你想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楚凡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岩窟最终归于安静,唯有壁角边上轻微的呼吸声,突然,一连串叮当的锁链晃荡个不停,洛其扬身体前倾,戴着锁链的长臂用尽全力够不到近在眼前的钥匙,最后只剩下气急败坏的怒吼:“该死的云楚凡,故意整我是吧,明知我行动受限,偏把钥匙放在够不到的地方。撩拨小爷的耐心很好玩?哼,此仇不报非君子,别等小爷出去,到时定有你好看。”
石壁间怒不可遏的某人回声,听在楚凡耳里甚为愉悦,想来,不久之后便会再次见面,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带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一天,云楚凡期待早点到来,毕竟,等待的日子实在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