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正中的时候慕青言出了芳菲苑,芳菲苑管事传达主人意思问她要不要用过午饭再回去,青言笑笑拒绝他的好意。
??管事见她笑得勉强也就没再强留她,一路送她出了芳菲苑。
??管事对慕青言算是陌生的,遵从主人命令送她出来时,匆匆一瞥,见她容貌与经常出入这里的十侍晏青几乎一模一样时,本来无限欢喜的心猛然一落千丈。
??起初管事抱着人有相似,可能这位姑娘与晏青有着某种关系的试探问一句‘姑娘与我家主子是……’含蓄半句问话里,慕青言一句‘齐伯才几天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的熟悉招呼下彻底打破管事的幻想。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不就是整日板着一张俊脸的少年侍卫晏青!
??唉!管事失望地想,以小主人的行事风格来看,断然不会和手下人谈情说爱,无论对方是怎样一个娇美动人才德兼备的女子,对他来说,属下永远是属下,不会成为爱人。
??小主人是一个痴情的人,一心一意对待雪夫人,从未见他对别的女子动心。痴情的人对自己心爱的人从一而终没什么不好,为此,小主人得到不少称颂,感情专一难得一见天长地久的爱情,小主人一度成为未出阁女子心中的择婿榜样。
??可是他们奕王府来说,实在不需要一个痴情的小王爷。是,雪夫人生得倾城,性格温婉,从不苛刻对待下人,对小主人亦是一心一意。可是,她在小王爷身边多少年了,至今也没个好消息,雪夫人再好也抵不过一个能为王府开枝散叶的平庸妇人!
??自从老王爷走后,唯留下小王爷这一个独苗,小王爷为老王爷守孝三年,不娶妻纳妾无可厚非,身边有未来女主人陪伴,他们不至于担心小小世子诞生没人照顾的事。所以他们甚是期盼小小世子早些出来和他们见面,眼见孝期满了,三年过了,起初日日期盼听到雪夫人传出好消息的心渐渐冷却,直至深得小王爷看重的几个老人旁敲侧击说出心底担忧,在他们看来至关重要的大事换来不过是小王爷莞尔一笑,无关轻重的一句‘本王不欲强求雪儿做不喜欢的事’,那溺爱深情的模样直让人发指。
??你不强求雪夫人为你衍生后代不要紧,毕竟世上除了雪夫人还有别的女人,只要小王爷开口,排着队挤破头想进奕王府的女子大有人在,多少给她们一个机会,诞下子嗣,他们也好对已故的老王爷有个交代啊!可是,他们家的小王爷错在痴心,情系雪夫人一人,其他人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身为下人还有谁敢提娶妻纳妾的话题?
??望着跃上马背一身利落本事的慕青言,管事无奈地想,小主人多情才好,最好处处留情,看看这姑娘多标志,日后诞下来的麟儿定也是优秀。只是不知以主人的性情,奕王府这一脉开枝散叶,儿孙满堂还需等多久?
??慕青言拱手谢绝管事再送的脚步,步履平稳穿过守卫在芳菲苑外的寒兵铁甲,翻身骑上早已为她备好的马,下意识望了一眼芳菲苑,正好触及到管事不及收敛的叹息目光。青言自然不理解管事目光里的深意,见他还望着自己,出于礼貌,青言抱拳对他笑笑,策马而去。
??管事还在为自家主人放走佳人而可惜,可惜归可惜,知道主人脾性,他只能带着可惜的心情回到苑里继续做自己的事。
??出了芳菲苑管的范围,很快来到通往进城的宽阔平坦的官道上,望着一路青麦碧海,回去路上青言渐渐放缓了速度。
??碧波滚滚而来的荠麦清气随风飘散在柔和的春天里,凝聚着清甜收获的气味。
??扬州城外的土地几乎占满了麦香,与十年前到处都是荒地的极度反差来说,现在的扬州城算是北缈数一数二的富庶城镇了。现在的北缈不比以前,过了近二十年的安乐生活,早已磨光利刃出鞘的凌厉,由上至下的作息奢靡成风,不堪入目。
??君王为博美人欢颜,不惜千金不顾民生,硬是半年内筑起一座千丈高楼欲送给她,虽然美人最后无福消受,不等高楼筑起就香消玉殒。可是君王还是以她名字中的水字为高楼命名,并派人到处收集奇珍异宝为其填光加色。魂魄散兮人依旧,纵然美人逝去,君王还是将凝水阁送给了九天外的她,除了君王允许,外人不可擅入,否则杀无赦!
??凝水阁为一缕香魂而存在,岂非荒诞之极。君王行事奢靡如斯,谈何要求官僚清廉?
??近些年的北缈地方上不断有乱事传来,连年饥荒促使百姓的生活步履维艰,而地方官一味苛捐杂税,压榨百姓,终于爆发了内乱。虽然最后镇压住了乱民,杀了罪魁祸首,可民乱引发的警醒很快被他们抛诸脑后,旧态复萌,只顾享乐,不管百姓死活。
??嗅到麦香,行在田埂与其为邻,如漫步云端,给人一种愉悦的充实感。而这种勃然生机的充实已经为数不多。青言缓行在路上望着青麦的土地不禁感叹,生活在扬州地界的人是幸运的,衣食无忧,如今乱世当道,这里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天堂。然而,每年平稳上贡,百姓安居乐业,开仓救济灾民的扬州地界太过突兀,与当下纷乱局势格格不入,不仅没换来君王一句赞赏,反而生出猜忌。
??主子担忧不无道理,往日不显山不露水还惹庙堂处处猜忌,如今又传出雲州三宝中的天行剑现身此处,而云子陌恰巧此时也到了扬州,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云子陌来到扬州城的目的究竟为何无人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他伤害云楚凡。
??想到云子陌,本来就不快的回城速度更慢了一拍,如果可以选择,她真不愿再见到他。
??倒不是与他有什么纠缠不清的事,云子陌对身边的人不错,当初离开的时候没打声招呼也算不告而别,后来听说因为自己突然消失,云子陌大费一番功夫寻找她。对此青言多少生出一丝歉意,再见他的话也难免尴尬。
??路在远也有尽头。
??慕青言站在蹲坐两头石狮的朱红大门前,犹豫了下,在门卫‘大小姐回来了,奴才告诉老爷去’的欢喜吆喝声里进了家门。
??清晨慕安驾着马车载着大小姐出去的,可是慕安出去没多久又驾着马车回来了,而车里却没有大小姐的身影,同时,慕安回来的时候神色紧张,还没停好马车就跳下去急匆匆去找老爷。他们不知道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慕安进去后也没在出来,老爷当然也没出来,慕春倒是出来看看,只言片语没说多少,可从话里他们猜出小姐可能出事了,否则慕安不会一个人回来,而且慕春也不会一直站在门外神色焦虑等待着什么?
??慕春看到小姐回来,顿时喜笑颜开,愁容尽失,领着小姐去见老爷,老爷见到小姐也是明显松一口气,挥手令他退下,花厅里唯有父女俩人。
??慕青言笑嘻嘻看着老爹,轻快说道:“爹,我又回来了。”
??慕远怀苦笑,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并不答话,青言见老爹沉默,心知他心情不好,走上前坐在旁边,端起水喝了半杯,若无其事和老爹拉起家常。
??“青婉青漫不是舍不得我走,这不我又回来了,她们肯定高兴,老爹你就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找你去,没为难你吧?”许久,慕老爹闷闷地问一句。
??“没呢!王爷见到我很和气,问了几句话就放我回来了。”青言谈笑自如掩盖了云楚凡拿亲人威胁她的恶行。
??慕远怀明知女儿有所隐瞒,却不能揭穿。青言在他麾下为其效力,道义上云楚凡是她不可违背的主子,无论让她做什么,外人无法插手。
??“关于云子陌在家里的事,他怎么说?”慕远怀还是问出心里的隐忧。
??奕王府与皇家的恩怨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他却清楚地明白一切。云子陌是‘他’的继承人,而‘他’却是云楚凡的敌人,两人虽是同气连枝的亲人,因为父辈纠葛衍生无可挽回的仇恨。按理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今云子陌出现在他管辖地界,那云楚凡又岂能作事不理,不闻不问的道理!
??等了半天不见青言答话,慕远怀看到青言失神盯着手里的水,心里咯噔一下,突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说,让我照顾好云子陌。”慕青言将剩余的半杯水一饮而尽,眉眼弯弯笑着说道,“看吧,王爷待我还是很好的,不指派那些充满血腥的任务给我,反倒给我一个可以陪伴你们而且轻松自在的任务。”
??慕远怀脸色不好,青言识趣转过话题,“爹,我还没吃午饭呢,现在饿得很,您也没吃吧,女儿这就吩咐厨房准备饭菜,顺便看看家里那位客人。”
??慕远怀恨极,看着青言离去的背影,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
??云楚凡你欺人太甚,三年前青言化名晏青不畏凶险为你卧底在禁军里,最后弄得一身伤回来,养了一个月才得以恢复。三年后的今天,你竟然利用她与云子陌的相识,再次让她潜伏在云子陌身边,是准备陪上青言的一生来为你复仇吗?
??云楚凡,我们慕家对你做得还不够,你怎么忍心下得了这个命令?你比你老子更狠!
??但是,这一次老夫不会再坐视不理,任你胡来!
??青言顿足桂树下,抬眼看向安睡在房里的人,午后阳光折射绿荫,斑斓洒落在那人俊朗的面容上。她没有进屋,隔了一扇窗远远的看他,她记得他的武功不错,身边旦凡一点动静都能引起他的注意,他的警觉性一向高,而她站的位置与他隔了一段距离,不用担心因为自己到来而惊扰他。
??关于云子陌受伤的事云楚凡一句话没问,好像早已知道的样子,第一时间赶在出城时拦住她,好像也是算准时间似的。慕青言不禁有些奇怪,昨日逗留塘河是她不小心睡着才导致晚归,而那时候恰巧遇到了受伤的云子陌,以云子陌受伤的程度来看,事发地点应该就在塘河附近,否则早因失血过多而死亡了。
??而塘河是云楚凡闲暇休憩的地方,虽不像王府里有重兵把守,但是隠于周围的暗卫绝不少于十人,按理说如此血腥的打斗早就引起他们的注意,青言理解他见死不救的心情,可是她不能理解的是云楚凡怎么会放任她救走云子陌呢?而且他怎么就那么肯定她会救下云子陌?毕竟她也是临时起意才决定做一回好人好事。
??慕青言不舒服的想,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她心中所思所想。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当真让人无力。至于暗杀云子陌的那帮人,幕后者的真正身份,也许他也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予追究罢了。
??摘下一片绿叶,慕青言收回沉思中的目光,朝着青婉的院落走去,这几日得和青婉挤一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