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春雨泥泞的林木里,因急于奔命的云子陌一行,看起来略显狼狈,终于摆脱追兵的他们,终于得到短暂休息的机会。一行人中,本就一身伤的云子陌更是扶着树干,试图平稳急促的呼吸,气息不稳体虚的现象一看就知道是伤势过重引发的后遗症,随身来的一干下属守护一旁,对面,是云楚凡派来护送他们的三个隐卫。
已经按主人吩咐,将云子陌护送到安全地方,那,他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隐卫拱手辞别而去:“公子顺着这条路就能到景灵寺,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那里住持不愿收留你们,公子只要说出我家主人的名字,就能安然住下。吾等还有要事在身,不便送公子过去,敬请见谅。”
“你们还没将我家公子送至安全地方就擅自离开,就不怕你们的主子怪罪?”
说话并非云子陌,而是他身边的随从,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方头大耳的脸,挥臂招来其他护卫,严实拦下准备离开的隐卫三人。
对这三人半途离去的行径极不满意,好不容易把他们三个引到这条通往景灵寺的路,不到目的地却要先走人,这怎么成?主人还在寺里等他们回去,这三个人正好带给主人做礼物,擒住他们,就不难套出云楚凡的弱点,毕竟,他对敌人严刑逼供的手段就连自己也佩服!
“公子?”隐卫却不理会挡在面前的粗犷大汉,越过他,看向呼吸渐渐平稳的云子陌,“这位大哥挡去我等去路,公子不说两句?”
云子陌的身份,他们自然知道,北缈太子,更是未来的王,得罪他等于找死!不过,属于北缈的王,生杀予夺大权只能给那些仰靠北缈生存的人,而他们赖以生存的信仰是历代奕王,从他们歃血起誓之日,就已经注定听命的主人人选!
因而,对于北缈皇储的云子陌,唯有礼,而非敬畏。
云子陌身边的人突然拦下去路,隐卫三人当即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提高戒备注意周围所有人的举动,其中一个在他们之中有一定分量,摇头示意身边的两兄弟冷静下来,而他自己的手却慢慢移到腰间的武器紧握着。
“他们并不听命于我。”
三人听到云子陌如此说道,而,面前大汉听到此言更是露出一副志得意满的笑容,这人把小人得志的嘴脸发挥出的可谓淋漓尽致,是的,他们的主子怎么可能这么软弱无能,他们的主人拥有无上荣耀,掌控至高权利,能为主子效忠,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然而,这份与有荣焉在内心澎湃不过片刻,大汉突然感受到胸口一阵透心凉,望向胸口,胸口已然被穿刺出一个洞,鲜血汩汩流出,大汉捂住流血的胸口,艰难转过身,难以置信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
所有人都被眼前突发情况弄懵了,目光均看向杀人的犯人,而,令人震惊地是,在众目睽睽下做出这等伤人性命的歹徒竟然不疾不徐走近云子陌。来人身高体壮,下巴处留着几缕髯须胡子,提着长矛无任何言语,对云子陌微微点头,便若无其事站在云子陌身后。
此刻的云子陌哪里还有半点病人的孱弱,晨风骤起,长衣潇潇,玉面红光,好个神采奕奕俊公子。
迎视众人质疑、惊愕的目光,他只是淡淡一笑,这会儿才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些人是我父王的人,恃宠而骄惯了,习惯不把人放在眼里,你们别在意。”
这话是对隐卫等人所言,漫不经心的语气,对他们适才无礼质问的口吻似乎没放在心上。
而后,不再理会三人,虎目冷冷凝着寒光,定在大汉身上,脸上带着冰凉的笑容扫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说话冷清依旧,“而你们的作用到此为止,记得,下一辈子投胎,眼睛放亮点·······邢月,这些人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轻轻一瞥,吓得大汉冷汗直流,因为他看到以往那双净明温和的眼睛,现在毫无情感犹如死神般嗜杀可怕,每个触及他目光的人,都有一种仰望于天的感觉,曾经他们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也有相同的感受,不怒自威的王者气度,曾几何时,一度被忽视的殿下竟也这般令人高山远止的仰望?
没人给他们答案,而他们也等不到那个答案,等待他们的只是一招毙命的寒枪,来人动作很快,快到只能用眼睛捕捉,却来不及反抗,先前经历一场恶战,身体本就疲惫的他们很快倒在血泊里,曾经信赖的下属,就这样死在云子陌的面前。
他的父王啊,多么让人心痛,凡事都必须在他的掌握之中,就连亲子,爱妻,都只是一颗随时舍弃的棋子。这些人,都曾是他赏识想要相交的人,最后也沦落为那人的棋子,安插在他身边,架空他的权力,做一个名不副实的傀儡的太子!
云子陌叹了口气,早就心寒没了感觉,想起前事,心里难免痛惜,走到今日这般父子反目的境地,是因为他不甘服从命运的安排么?确实,父王绝对不是他反抗不了的命运·······
杀人不过数息,邢月收起寒枪,垂首立于一边,问道:“殿下,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既然他们这么想见父王,就放在这里吧。”这条路是他必经的过道,不难被他们发现。
处理好他们,云子陌这才看向一旁隐卫三人,自主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神色不变,却不知是心思莫测,云楚凡的人,倒是有点意思!
天明夜尽,清凉露水掩不住刺鼻血腥,在这布满荆棘的山林,云子陌悠悠说道:“现在,就麻烦你们其中一位给云楚凡带个信,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见我一面。”
确实,听到下属的传话,云楚凡极为乐意见云子陌一面,相见的地点就在景灵寺,用云子陌的话说,景灵寺内有乾坤,一切真相只待他来揭晓。
云子陌隐晦的说辞恰好说明他们共同的目标就在景灵寺,云楚凡对他虽有怀疑,可是,云子陌是事件的主要人物,缺不得他,相约见面本是早就约定好的事,因而,就算等待他的是龙潭虎穴也由不得他拒绝。
这边云楚凡整装齐发准备去景灵寺,芳菲苑的侍卫却突然来见他,并手持一封书信,颤抖着双手交给他。
云楚凡见他神色有异,徒然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觉,拆开信,信上的内容让他明白侍卫异常表现源于何处了。
侍卫连连磕头,甚为羞愧请罪:“奴才无能,没能保护好雪夫人,王爷恕罪!”芳菲苑交由他们守护,如今却出现绑架事件,而且还是主子最重要的夫人,夫人被抓,他们难辞其咎,他有何种脸面面对信任他们的主子?
“主子,雪夫人出事了?”
吹星等人见主子沉默不语,侍卫惶恐请罪,言辞中又和雪夫人有关,莫不是雪夫人出了事?雪夫人若真出了事,主子恐怕顾不得外面整装待发的队伍,眼下局势已然由不得主人掌控,这不得不令人担忧。
云楚凡握着手里的信,神色不变,沉沉地目光看向侍卫,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侍卫惶然将今晨发生的事一一如实禀告:原来,王府昨夜发生的暴动不知怎么就传到雪衣那里,担心云楚凡出事的她,二话不说,领着一队护从出了芳菲苑,准备前去王府支援。可是,就在雪衣出去一盏茶的功夫,府门突然来了一个人,交给守门卫士一封信,并说他们的主子想请奕王喝杯酒,叙叙家常,贵夫人已经先行一步,只待奕王大驾光临·······
听了事情经过,吹星也跪了下来:“是属下疏忽,忘了派人保护芳菲苑,属下有罪。”
云楚凡慢条斯理将信收好,仰首示意让他们起来,然后说道:“吹星,你带人去见云子陌,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让他离开扬州,并派人找回晏青,然后,你们一起去京都,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他的命令理应没人反对,可是,这次吹星却坚决不赞同,“属下不能让王爷孤身犯险一个人去救雪夫人,还请王爷收回命令,让属下留在王爷身边。”
蝶影暗花异口同声坚定立场:“我们也不走,作为主子的影子,保护主子的安全才是我们首当其冲的任务。”
只是他们的坚持换来的却是云楚凡平静不起一点涟漪的不容反驳:“本王留下来解决一点私人恩怨,而你们守护的是奕王的名声,父王一生都以北缈为重,如今本王将此重担交予你们,任重而道远,我希望你们以此为己任,不可因我缘故而坏了立本初衷。”
路,是早已铺就好的,至于怎么走,云楚凡做不了主,全凭云子陌的意向!
一席话让吹星反驳不得,确实,他是奕王府的卫士,老王爷亲自选拔出来的云行队员,传承老一辈未能完成的使命。
在老王爷曾为一代储君时,他的父辈就跟随着老王爷,直到储君被人陷害贬为藩王,君臣之间的共同目标成为奢望,最终遗恨而去。上一辈所经历的种种足以让他看清嵘帝的残暴不仁,而况,当今北缈更是处于深处水深火热之中,传承老一辈意志的他,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推翻baozheng,以江山为重!
小王爷的雪发让他心痛而无奈,若非他身体不好,北缈早该回到奕王手中,如今,却让云子陌捡了便宜。
蝶影暗花也没吱声,不过,不说话并不代表同意主子的决定,她们和吹星不同,身负保家又卫国的重任,她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守护主子的人身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有了决定的众人兵分两路,吹星带着大队人马在隐卫指引下朝着云子陌指定的方向进发,而云楚凡则简单带着几个随从向信中说的地方而去。
不过,刚出王府的云楚凡突然被人拦下,来人粗麻短衫,面相憨厚老实,寻常百姓的模样。可是,云楚凡却不会把他作为普通人看待,因为在这憨厚外表下,他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力量,也正是这种力量才会让这个人从容不迫拦下他的去路。
来人先是礼貌行礼,然后亮出一把生锈的黑铁,说是他们的主子给他的剑,然后有板有眼将将主子的原话学了一遍。
云楚凡听了这人学出的话,不觉莞尔,桀骜不羁的语气除了洛其扬还能是谁,接过来人手中的‘剑’,一块锈迹斑斑的黑铁竟然就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天行剑!
云楚凡有种被老天捉弄的感觉,这个东西看着眼熟,细细想来,可不就是王府兵器库被他扔在角上的破铜烂铁······云楚凡磨牙,洛其扬这个家伙不是一般的恶劣······
“你回去告诉他:你放心,这把剑就算我死了也会带着它下地狱,省得留下来为祸苍生。”
送剑的人怎么都觉得小王爷说这话时的语气是一种杀人磨刀的口吻!不会少主的一句话就与他结仇了?
果然,北缈上位者都是可怕的,此地不宜久留,赶快回到少主身边才是正理。来人道了声告辞,便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很快消失在云楚凡面前。
云楚凡若有所思望向那人消失的方向,不过,念头很快被他掐住,即使这人可疑又能如何,现在的他,已经没多少精力再问别的事了。
不过,真没想到洛其扬真的把天行剑给了他,天行剑对他来说可以这样随便送人保管么?说什么保管,明知他的处境,还敢做出这般儿戏的决定,说什么下次见面讨回去,不怕再见之日是几十年后的地府,不过,云楚凡肯定不会为了归还一把破剑在地府等他几十年才去投胎的?
说来说去,云楚凡得到唯一的结论就是天行剑对洛其扬来说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