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菲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客人。
一个白净微胖的白衣少年,进来之后像是疯了一般的买醉。虽说他来时给的钱够他喝上两天两夜还有余,但这么下去,她害怕会闹出人命。不过还好的是,这少年的酒量很糟,不要说和紫还有绯比,就和韩休比起来都应该说是差得远,很快就不省人事。
她找出一丸醒酒药,在温水里化开,然后给他缓缓喝了下去,少年的大红脸,也一点点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
“又何必。”她离开时候,嘴里嘟囔着。
那个始终都是给魏先生预留的位置,这时又坐上了人,这次他倒不是要借酒消愁,而只是单纯的因为到了午饭时间。不过和他一起来的那三个少年之中,可是有人在吃饭时依然闷闷不乐。
那人是韩休。
“想不出来,就先不要想了。”魏先生微笑着说,尽管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
“自经战火,生民凋敝。大州团练千余,小州不过数百。宁州四战之地,易攻难守,又临周土,故有团练四千余人。”韩休一口气吐出上面那些话,想必是憋了好久。
先生脸上嘲讽的气息更浓了。“然后呢?”
“拓拔明远麾下,战卒约七千,有万余辅兵。”他顿了一下,“这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打赢的啊,如果南北两军都还不动的话。”
魏先生就快笑出声了。“还记的我问你们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吗?”
“如今拓拔明远已破宁州,我们应该如何。”紫很快地接到,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我们两个是想错了。”
“什么啊?”韩休还是一头雾水。
“先生他从来都没有问我们排兵作战应该如何,不是非要拿出在战场之上抵御拓拔明远的办法。”紫也陷入了沉思。“可别的办法……又能是什么啊…”
绯的眼光突然一闪。“你看那是谁?”
“谁啊……”方才还有些颓废的紫,也瞬间变得精神起来。“苏维?小维!”
那个酒早就醒了,不过脸上还有些微红的白衣少年转过身来,看清了那两个正在叫他的人,立刻也阳光灿烂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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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认识?”看到这一景象的薛菲惊讶地问。“这是多年未见老友重逢吗?”
绯安静地回答,他的表情从初见到时候的激动,现在变得有些黯然。“老朋友是没错,但是说多年未见的话有些勉强。”他转过头时候发现,白衣少年已经抱着头蹲在地上。
“维他这是怎么了?”
“锤了他几拳罢了。”紫不以为然地回答到。“谁让小维他又那么猥琐地笑。”
“别叫我小维行吗…我又没让人画过皮…就不能直接叫我维吗…还有…我有那么猥琐吗…小紫???”
说到最后时,维陡然站起。
然后又蹲了下去。
又是一拳,这次命中的是肚子。
“还敢这么叫我!!!”紫叫着。“还有,比绯矮那么多的人就别站起来了,站不站都一样高,知道了吗,死胖子?”
“不是,你说谁胖?我是胖了点可你也一点不瘦你知吗…………………………”
无论是韩休,或是魏先生和薛菲,他们都有些错愕。他们都从未见过对人这么凶残这么不讲理的紫,也从未见过绯笑得这么开心这么肆无忌惮。
笑过闹过之后,又恢复回了平静。薛菲回去招待,而维,自然是理所当然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好好吃饭,吃完回去再想想我问你们的题。”魏先生开始了整顿餐桌秩序。
“是该如何应付拓拔明远的问题吗?简单。”刚坐下的维笑得很是豪放。
“那说说看看。“先生更加惊愕地看着维。
“首先自然是将城外居民迁走,房屋拆光,粮食即使未成熟也割净,水井下毒…”
“这不就是坚壁清野的战术吗?小孩子也都知道的。”韩休不屑地接道。
“只有清野,没有坚壁。”维更不屑地看着韩休,眼睛里透出的分明是‘你是白痴吗’几个字。“要做的,只是让拓拔明远无他处可去,只能在城中休整。城内居民自然也要搬迁,向西南方安全的州郡去,争取只留给他一座死城。”
“等到拓拔明远真的入城之后,就放一把火好了,就这样。如果他还有余力再进的话,那下一个州也依法炮制。”维激情四溢地结束了自己的计划。与此同时,他发现了身边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这也太过分了吧…”紫喃喃地说着,“抵御拓拔明远不就是为了百姓能好好生活吗?可你这么做…非要用毁掉一州或者更多来去防御吗?”
“我从来没说要毁掉一个州。”维讲解着,很有信心。“百姓我说了是要迁出去的,钱财自然随着百姓一起,土地无论是谁都带不走,它永远还会在这里。”
“我所会毁掉的,在最好的情况来看,只是一座城池。只要人还在,别的就都会在。人是护城河,人是城墙,人是希望。既然我们可以毁掉,那么一座城池,总有一天我们能够重新建起来。”
“咳咳。”魏先生咳了几声。“这个想法应该可行。但是你有什么理由,让别人非接受你的这个想法不可?”
维始终都是信心满满的样子。“因为这样死伤最少。无论对麾下的士兵,还有对自己和自己的士兵们要守护的百姓,将军都应该仁慈。”
韩休冷笑一声。“哼。驱赶百姓离开故土,放火烧尽他们的故乡。这要也算仁慈的话,还有什么不算仁慈?”
“白痴!”维一声怒吼。“一个婴孩成长成一个壮劳力,至少也要二十年时间。你是选择甘愿自己承受骂名而让他们好好活着生儿育女做农活,还是让并未受过训练的这群人拿着武器走上战场,纷纷战死之后因为无人种田没有军粮你要再等上二十年?你所说的仁慈,究竟是真的仁慈,还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爱民’的名声?”
掌声在维的身后响起,“说的漂亮。”是薛菲的声音。
听到姐姐这么说,方才还愤愤不平想着上前打斗的韩休只能坐了回去。
“对了,绯,”薛菲似乎根本没在意自己弟弟的动向,“看你一直胸有成竹的样子,是怎么想的啊,要不要说给姐姐我听听~?”
绯笑笑。“怎么应付拓拔明远?打点热水,洗一洗,早点睡。”
“草包。”韩休嘟囔着。
这次最先对他怒目而视的变成了紫,维也是站起身来,似乎马上就要和韩休打斗。
绯缓缓地也站了起来,把维按回到了座位上。
“八千战卒,一万辅兵。夺州有余,灭国不足。如今宁州已克,那个拓拔明远,再等一月应该就要退兵回国了。虽说北军不可轻动,南军又不复往日,可单单一个南军,只要将军不是白痴,打这样一支明显只是偏师的部队,还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如果他迟疑时间再长些,或是贪心不足发兵南进,等到南军就位时候他可就真正是进退失据,还不如把宁州吃死,拔掉了这根刺也算不是师出无名了。”他缓了一口气,接着说:“宁州深入周人之境,如鲠在喉,周人必须攻下。至于向西向南,皆是四战之地,易攻难守,得恐无功,失必有过。既然是百战名将,这点帐,总该是算得清楚的。”
“凭什么你就知道南军会动?如果不动,那你算的一切不都成了空中楼阁?”韩休又质问到。
“如果拿到了拓拔明远的头颅,能换多少功勋,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不深入则罢,如果真的发兵再攻,朝廷就算把随汉孟伊这四州当成钓饵喂出去,也一定要钓回来这条大鱼。”
“也就是说你就是在赌你自己不必被当钓饵?”
“能有如此之盛的声名,拓拔明远绝对不会傻到咬一个明钩,去赌自己不会被钩中。聪明人只会在必胜的时候下注,他怎么会在明知道必败的局,把自己当筹码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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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的功课还是没有什么进益。”魏先生苦笑着说,面前的人是老知州。“倒是这几个异国少年是颇有一番见地。”
“小休他资质不过如此,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他们几个说的话…倒是挺有些意思。”
老知州微笑着说。“这个绯啊,看来我还真是把他看错了。原来以为他是谨慎,现在看,他比谁都敢赌。算的倒是没错,目光比较远。不过既然常赌,就总有一天要输,按他这赌法,一旦输了,恐怕就什么都不剩。不过你说的那个维倒是很有意思。将来可不是池中物。”
“我的想法也大致如此。”魏先生低下头去。
“将来的故事我是看不到了,不过你应该没什么问题。”老知州依然笑着。“替我去看看这群孩子们,将来会做出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