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仙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陈伯父说的是真的,那当然是他人生之中最完美的故事情节。
力量与红颜,谁人不想二者兼得?
如今的陈仙唾手可得。
尤其是自从昨夜万里星空下的那一盏烛火之后,陈仙也开始拥有了追逐所梦想东西的勇气。
他的梦想,便是成为这百里七村中最了不起的人之一。他的梦想,便是能够用力量守护陈一心的平安一生。
这就是陈仙的梦想,虽然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显得很滑稽可笑,但是梦想这东西还是得有,说不定哪一天老天爷眯了会眼,梦想就实现了。
比如说今天。
只是……
陈一心快速地将细软的手掌抽了回去,让陈仙从逐渐冷却的掌心温度中清醒了过来,恼羞成怒地叫了一声:“爹!”
陈启泰没有察觉到这其间的气氛,酒精让他的大脑不再考虑更多的事情,更何况这是他已经说出来了的事情。
谁不知道陈家村里陈启泰的说一不二?
但是陈仙已经让自己极其快速地冷静了下来,他的心原本便已经在村民们十数年来的轻视与冷漠中苍凉如雪,这样的事情虽然是从陈伯父口中说出,但是至少也得征求陈一心的意见才行。
回想起这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陈仙想到了生病的时候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想到了年关将近一个人在家里数着星星过年的时候敲门的人是谁,想到了在自己受了欺负一个人伤悲难过的时候给予他安慰的人又是谁。
所以陈一心的意见不已经很明确了吗?这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难道不都是最好的证明吗?所以自己还在等待什么?
“我不同意!”
陈一心终于被她父亲玩世不恭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站了起来。在陈仙的印象中这是她的第一次生气,第一次生气便是对着她敬爱了十多年的父亲生气。
一对好看的细眉拧在了一起,像是一个倒写的八字,让人感到一股死气,陈仙感到有些不舒服。
“伯父,这种事情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陈仙也认认真真地劝说道。
只是这落在了陈启泰的眼中,就变成了他迁就陈一心的小情绪,眼中对自己这个未来女婿对自己女儿的一番真情实意感到更加地满意。
“当然得从长计议了,”陈启泰故意应了一声,继续调笑着说道“男女婚姻又不是儿戏,你们又都年纪轻轻,得先好好相处一下,等个三四年后再完婚也不迟。”
听到这话,陈仙与陈一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哼!”
陈一心更是气恼的跺了跺脚,双眼里噙满了泪水,袖口一甩,一股淡淡地花香扑面而来,然后冲出了家门。
……
……
“你好,请问看见过陈一心吗?”
黑夜中寂静空旷的村道上,陈仙追逐着陈一心的脚步出门,但是却仍然把她跟丢了,不得不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
门内的人听出了敲门的人是谁,绝大多数的村民选择连床都懒得下,回应陈仙的只有院子里连续不断地凶狠狗吠。
连狗都嫌弃他。
只是陈仙没有气馁,继续沿着村道上漫无目的地四处询问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最不想走到的地方。
那是他来时都特地绕行的地方,陈家大族的族长府邸。
前天殴打他的那三位少年当中,为首的锦袍少年便是这座豪华府邸的大少爷,陈家族长的大公子,陈家村村民的少主,陈啸。
以陈仙当下不过两天的修为,要是撞见了陈啸只能是一番自取其辱,甚至都不需要陈啸来亲自动手,自有无数的人为了讨好他而心甘情愿地对陈仙拳脚相向。
恃强凌弱是隐藏在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喜欢做的事。
只是为了陈一心,陈仙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这条街道不同于其他的破落村道,每隔一段路途便挂了一对大红灯笼,给漆黑宁静的夜色增添了一抹艳红,像是有人家正在办着红喜事。
陈仙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又想到了之前陈伯父对他说的事情,如果陈一心答应了,那他也一定会将家门前的街道上挂满这样的大红灯笼。不,他要挂得更多,一直挂到陈伯父家门前,然后自己背着陈一心,将她从陈伯父家门前背到自己的小院中。
两人就安安静静地生活在小院里,养几只鸡,开几亩地,白天自己去下田干活,一心就在家里洗衣喂鸡。
等到了晚上自己回来,一心也辛苦了一天,自己便拉着她的手,坐在院子里感受凉风习习,看着天边暮色灿烂,听着耳旁细语呢喃。
这是多么美丽,多么令人心驰神往不忍打破的一副美好画面啊!
如果陈仙没有走到这里的话,没有看到这两个人的话。
大红灯笼照亮的道路尽头,陈一心站在那里,她的纤细柔弱的手臂被身旁的一名少年很随意的拉在怀中。
陈仙有着一万个冲动的理由,但是他看到了陈一心脸上的那抹笑意,便明白了自己其实才是最多余的那个人。
借着这街道上的红灯,陈仙看清楚了那名少年的脸庞,皮肤白皙,俊俏又温柔,搭配着一身锦帽貂裘,看起来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两人站在一起,便是一副世间最美丽的风景,果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啊!
更要紧地是,他们一人是村长之女,一人是族长之子,这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啊!
陈仙的嘴角苦笑着,无奈地笑着,自嘲地笑着,祝福地笑着,然后转身离开。
……
……
陈仙生了一场大病。
一场无药可治的大病。
陈一心又重新回到了陈伯父的家中,父女俩和好如初,甚至关系更甚从前。在陈仙生病的期间,陈一心仍然每天都来看望他,照顾他。
陈仙不愿意好起来,怕她就此离开,却又想快点好起来,不想再享受这本就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他明白,俩人的关系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一方是自己懵懂青春中第一个喜欢的女孩,一方是自己悲惨幼年中欺负自己最厉害少年。
这要叫陈仙如何释怀。
他无法释怀。
或许时间能够做到这一点,但是不知道要等何年何月。
陈仙等不了那么久,或许在这漫长的岁月当中,他早就已经被万箭穿心而死。
在生病的许多个无人陪伴的黑夜里,唯一能给陈仙带来慰藉的只有掌心中那昏黄的烛火。
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培育着它,像是自己最后的财宝。
但是有一天,这团烛火点燃了他的被子,差点将陈仙给烧死。
陈仙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也还不想死。
于是他就决定,那就一定要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