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至一家医馆门前,容知庭单手用力挥开大门,惊得里面的一名老医者回不过神,畏畏缩缩地躲在排满的药柜背后,身体半抖,不敢直视容知庭。
容知庭眸光一沉:“麻烦这位先生帮忙看下拙荆的伤,感激不尽!”动作急切却轻柔地将如意放在一旁的软榻上,眼神示意那位先生看病。
那位老医者本极不愿靠近他,但布满眼纹的双眼看到这个看起来面容清秀却满身血迹的公子带着个昏倒的女子撞开他家的大门,看起来焦急万分的神情让他不禁多看了几眼。
原来是个受了重伤的女子!
那伤口看起来颇深,那女子明显失血过多已经昏了过去,看着情势,不及时诊治确实会有性命之忧。再听他说了‘拙荆’二字,心下一个恻隐,心里虽然依旧畏惧这个收敛着杀气的男子。
只好颤颤巍巍地拿着药箱,靠近他们。瞄了一眼如意苍白的脸色,他将目光收回定在腹部的伤口。那里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浸得****一片,黏黏地有些血凝住了。
“这个????”抬眼小声地询问着容知庭。
“先生如何方便便按先生的手法来,拙荆这边我自会解释。”
听到他这么说,老医者才放心下来,操起剪刀小心地避开伤口剪开一道衣裳口子,好清理伤口。
衣裳一破开,伤口立刻暴露无遗,长剑挑开了皮肉深刺进了肌肤,血还在不断蔓延,老医者神色担忧得动作也跟着神速起来。容知庭在看到伤口的那一瞬间,眼里闪过一阵暗芒,下意识地抿紧了嘴角。
老医者动作娴熟地清理伤口,消毒上药包扎,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如数完成,抬起迟缓的双手抹了一把额上的老汗,吐出一口长气,露出放松的神情。
容知庭见此,不由得也暗松了一口气,捏紧的双手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松了开来。
“好了,血暂时止住了。不过这姑娘失血过多,一时半会怕是会昏睡几个时辰。只要好生调养,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啊,还有,这伤势严重,短时间内最好别有大的移动,最好静卧休养。”像嘱咐普通病人一般老医者絮絮叨叨地吩咐了一些话。
容知庭受教地点点头,感激地应了声:“谢谢!”
老医者被他温润的声音给一吓,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只急急留下一句“我先去配药,待会煎好药你过来拿下让她服下。”便有些仓皇地离开了。
容知庭颔首,不再看他,回眸望着一脸平静安睡的如意,身体一斜,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入眠。
“你会好起来的。”在心里低语了一句。
休息的空当容知庭才有时间理清今天发生的一连续事件。很奇怪,为什么刚出柳府不久他们就遭到伏击,而且芊芊他们在客栈也同一时间遭到袭击,这来得未免凑巧了些?这和柳初年会有关系吗?可是,她和他之间——不,难说!柳初年自然是不会亲自动手的,可如果是其他人呢?
如果是柳初年把他们的行踪告诉了某些有心人呢!瞳孔锁紧,容知庭眯了眯眼:看来,这柳初年不得不防!
日落时分的时候,老医者让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徒弟端了药过来。容知庭接过药碗谢过,走近软榻,她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只是嘴唇仍然有些发白,容知庭垂下眉眼,坐了下来。半边身子靠着软榻,一只手端着药碗,一只手扶起如意,圈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看了看乌黑泛着烟气的药汤,睫毛微动,微张嘴巴凑了过去,药汤入口,苦涩无比,温热刚刚好。这才离了自己的唇角,将药碗凑近如意的唇边。
“如意醒醒,喝药了。”温和恬淡的声音从发顶传来,沉睡中的如意脑袋昏昏沉沉地,眼皮微睁模模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事物。
容知庭脸上浮现些许喜色,将药碗往前半分,让她就着碗慢慢地啜饮。如意也算配合,不一会儿,大碗药汤就这么悉数进了肚子。
容知庭将碗随意搁在身后的案几,两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和头部,让她缓缓地躺下,细心地帮她擦好嘴边残留的药渣,才撩起衣袍,拿着碗出去。
就在他掀开帘子消失那一瞬间,如意幽幽地睁开了双眼,视线有些不适应地暗了暗,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她稍微一动都有难以言喻的折磨。
嘴里苦涩的药感还没退去,如意轻蹙眉眼:是容知庭带她离开的吗?他人呢?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去而后返的容知庭应着门声恰好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如意正挣扎着要坐起来,脚步微移,转瞬已经到了床边,生生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了回去。
四目对视。
“大夫说,你现在只能好好躺着休养,为防伤口破裂。”容知庭细心地帮她盖好被子,淡淡地说了一句。
如意正对上他抬起来的眼眸,从他的瞳孔中好像看到一丝光芒,像是担忧,又似喜悦,心里也是微微一动。
“唔——这里是???哪里?”如意反问。
容知庭信手挑了张坐椅坐在他床边,仔细地打量着她,专注的目光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睛,只好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里是医馆。你受伤了,我只好带你这边暂时包扎一下。”
如意转过头,目光越过被角,落在他随意搭在被子边上的手背,发现上面隐隐有一道割伤,像是刀伤。
“你——受伤了?”是因为带着她离开吗?黑衣人人多势众,他是怎么突破重围的?如意设想了一下情形不禁心口一提。
容知庭温和地笑了笑:“比起你的伤,这点小伤根本没什么大碍,要不是墨青刚好及时赶到——”
话还没说完,如意一惊,身体弹动之下扯动了伤口,撕裂的疼痛让她发出冷嘶声,脸色陡然又苍白了几分。
容知庭有些不悦地皱起眉眼,嘴里却是温和的语气:“说了不能乱动你没听清楚吗?你放心,墨青他们会没事的。”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先养好伤吧。他们两个人暂时躲藏在这小医馆,不管黑衣人什么来头,应该暂时不会找上门来。墨青他们也还没通知自己,所以他也不知道他们现下是什么情况,只好坐等消息了。
暗地里盯梢的云霄此刻又不在他身边,也没有可用的人手可以差遣,他不能冒险。
“你和他们联系上了吗?芊芊呢?他们怎样?”如意微咬着牙问道。
“芊芊他们在锦里客栈也遭到了和我们一样的暗伏,虽然现在还没能联系上,但是我相信他们在一起会安然无恙地逃脱的。”只要安全,芊芊马上就能调动虹楼的人,这样一来,应该很快就能联系上了。容知庭心想。
如意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可是自己现在有伤在身,有心无力,只得干等着,她有些不甘地咬上嘴唇。
容知庭看着她满脸的担忧神色,知道她心里也是着急的,可是他们暂时不能轻举妄动,只好摩挲着她的发丝安慰:“不要担心,我会处理的。”
这句话像定心丸一般让如意的心安定了不少,眼里卸下过分的担忧,换上一抹疲惫。
“累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再休息一会。”容知庭整了整被子,温柔的动作让如意心里一暖,意味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人是很奇怪的,坚强的时候可以无坚不摧,可是一旦倒下了有人依赖,便脆弱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如意知道,这是感动,无关其他。
她想这么对自己说,可是心里又源源不断地漫出一种异样的暖意。
不多时,容知庭托医馆的一位厨房大妈煮了一碗清淡的小粥走进了房里。不经意地抬眸一瞥,见如意在一会功夫里又睡着了,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容知庭一怔,愣了愣,随即失笑走过去,放下手中的粥,凑近床边,轻轻地拨开了那凌乱的发丝,一张清秀却有些疲惫的面孔就这么露在他面前。
很奇怪的一瞬间,容知庭有些动容。第一次见到她,一身紫衣在细雨飘洒的梨园中替他挡下一剑,灵动不失优雅,那赏梨花的身姿却仿佛与生俱来带了一股骨子里淡淡的忧伤。而后又发现了她性子里也有些女孩子家的俏皮,倔强和固执,那一次她得知真相,他看着她看似平静的瞳孔里蕴藏着些怒火,下意识地就拥住了她,他知道自己不是冲动的人,那一次,却是不由自主。而这一次,她又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剑,他心里是动容的,从来没有人为他做过这些事。
芊芊有一次和他聊天,问过他一句话,现在他想他可以回答出些什么。
当时芊芊歪着头,转着一把精致的小匕首,问他:“哥,你对如意姐姐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
当时他笑了笑,扣了扣芊芊的头不回答。
现在他想他应该可以回答了。
好像是存着那么点特别的心思。
心里因为自己这个想法失笑:很奇怪吧?明明她是个性情孤冷的人,虽然没有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但是就是和人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而他,就像芊芊说的,无趣,总是一副对谁都温和的样子。可是——
容知庭深黑的瞳孔里泛出柔和的光,看了看床榻上的人,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