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刀和刘二捆是一个村里出来的,也是一块长大的。可是他们好象命中注定是一对冤家,什么事都要比一比,谁也不服谁。你看连他们的名字都含着竞争的味道。
后来,刘二捆成了乡长,王一刀学厨师归来,在镇上开了家饭店。刘二捆经常陪上级领导来吃饭,有时招待朋友,甚至家宴也来这里吃。倒不是他有意照顾王一刀,而是这镇上太穷,没有几家像样的饭店。唯独王一刀这家,既卫生,饭菜又地道,还设有六个包间。他有几道拿手好菜,让人吃了上顿想下顿。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其它饭店都不敢接待他了。
王一刀的儿子叫钢柱,刘二捆的儿子叫铁蛋。是同班同学,又是好朋友。不过王一刀经常教育儿子要事事走在前面,不能被铁蛋落下。这天,王一刀发现儿子正在替铁蛋抄作业,就生气地说:“你不能给他抄,要让他给你抄。”想了想不对,赶紧纠正道:“你替他抄行,但不能白抄。”钢柱说:“我不是白抄,抄一篇一包方便面。”王一刀说:“不行,至少两包。”儿子向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理他了。王一刀说:“爹给你开玩笑呢,小小年纪,不能搞这个。自己的作业要独立完成。”
还有件让王一刀感到自豪的事情,那就是刘二捆欠他饭钱,每次吃饭都是刘二捆亲自签字,按城里人的说法他就是十足的债权人。可时间久了,王一刀再也自豪不起来,眼看着这欠账单越堆越高,他的周转资金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可就要关门歇业了。刘二捆甚至有几次还真的劝他干脆关门算了,气得王一刀不轻,心想你这是嫉妒我啊。不过他现在才明白“欠账的都是大爷”这句话的份量。可王一刀不会拉下脸当面求他,就打电话给刘二捆,话说得很硬:“十天之内若还不上帐,就法院见!”刘二捆也不依不饶,说:“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有种你就去告吧,我早就劝你关门的。还是在家里好好照顾老娘吧。”放下电话,王一刀气坏了,原来这小子没安好心,早就想把他吃死啊。再说照顾老娘又不关他的事。王一刀的娘双眼患白内障几乎失明,里里外外全靠王一刀和老婆忙活。
眼看十天过去了,刘二捆一点还钱的迹象都没有。没啥好说的,王一刀就一纸诉状把他告到法院。法院先派一名司法员来进行调解。
在乡会议室里,司法员问:“他到底欠你多少钱?”王一刀说:“家宴两千,镇里的一万六千元。”说着就把欠账单递过来。刘二捆却说:“没有那么多,四千元。”“你说什么?”王一刀急了,骂道:“你也太无赖了。”“不信我们可以对帐嘛。”刘二捆很悠闲地说,显出很自信的样子。王一刀就拿过那些欠账单,仔细一算,真的就是四千元。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在家里没有拿全?可刘二捆怎么知道就只有这个数呢?他不放心,就回家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正在这时,钢柱放学回家了,王一刀就问他见这些帐单了吗。钢柱起初不承认,看老爹急成那样,不得不怯生生地说:“前两天我没有演算纸,只好拿它们用,我当时不知道是你的帐单。”王一刀简直气坏了,问道:“用完后你把它们放哪儿了?”钢柱只是落泪,一句话也不说。王一刀照他的屁股踹了几脚。没有了这个东西,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王一刀踉踉跄跄地回到乡会议室,刘二捆吸着烟卷冷冷地看着他。王一刀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正在这时,铁蛋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卷纸,说:“王叔叔,这是你家的帐单。”王一刀惊讶地看着铁蛋。铁蛋说:“这是钢柱给我的,他说你要告我爸爸,就要我把证据藏起来,没想到被我爸爸发现了,昨天见他要把它们藏起来,我就趁他没注意偷偷地掉了包,我想这是你辛辛苦苦挣的钱,就没跟钢柱商量给你送来了。”只见刘二捆越听脸上越难看,王一刀却是很感动。“王叔叔,你点一下,看看是不是你少的那些。”王一刀接过帐单,只是简单地瞄了一眼,然后出人意料地把它们撕了个粉碎,在场的人都惊呆了,王一刀对司法员说:“我请求撤诉,不告了。”司法员劝他说:“你可要想好,这不是儿戏。”王一刀很平静地说:“我想好了,明天就去法院办理撤诉手续。”刘二捆可不乐意了,让司法员还是不要走。司法员很奇怪地看着他说:“这种事我们要听原告的。难道你愿意当被告?”说完就夹起公文包走了。
送走司法员,王一刀看着迷惑不解的刘二捆,说道:“咱俩处了三十年多年,也斗了无数次,难道非要互相提防,鱼死网破吗?这些年我没有认输过,即使你当了乡长。可是这次我彻底输了,当然认输的不光我一个人,还有他们,”说着递给他一张纸,刘二捆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封揭发他公款吃喝的联名告状信,上面已经署了八九个人的名字,大多是镇上有些影响的人物,其中就有德高望重的运输专业户云忠,也有几个饭店老板,而王一刀的名字却没有在上面。刘二捆不解地问道:“你为啥给我看这个?没想到连云忠竟然也告我。再说其他几家饭店我根本不欠他们钱啊。”王一刀说:“你认为大家仅是为了钱才告你吗?我之所以没有署名,本来是想借这次告状的机给你提个醒,就是没有今天这档子事我也会中途撤诉的。别再公款吃喝了,说实在的,你有出息,考上了大学又回来当我们的乡长,大家都很期待,年富力强,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忙里忙外的,这几年为老百姓办了很多实事,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带领大家好好干啊,可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你知道下面有多数人议论你吗?幸亏你在我那儿吃的最多,否则一旦引起公愤,你的前途也就完了,别看这次的发起人不是我,要不是我给他们做工作把这封信压下,你现在说不准会在哪儿呢。”
正在这时,王一刀的娘在别人的搀扶下进来了,一进门就骂道:“一刀啊,你这个混帐东西,为啥要告你二捆哥?这些年他为咱们又是修路又是建敬老院的,干了多少事情啊。”王一刀站起来,刚想解释。娘递上来一个存折,“你自己看吧,这是人家二捆每次吃饭的钱。”王一刀接过来一看,一笔笔的存款,没错,是饭钱,但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他感到很疑惑。
这时刘二捆说:“一刀老弟,这些钱都是我家里来客人在你那儿吃饭的钱,至于乡里欠你的,对不起,我现在无论如何也没法还。”
王一刀问:“那你为何不直接把钱还给我,放我娘那儿干什么?”
刘二捆说:“很简单,让你的资金周转不开,然后关门歇业啊。”看着王一刀吃惊的样子,他继续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整天吃喝啊,可是没有办法,上面三天两头来这检查那达标的,来了就得吃饭,我们的招待费每个月都是直线上升。虽然市里号召干部下乡吃农家饭,可有几个愿意那样做的啊,如果我们乡上没有你这家上档次的饭店,他们上哪儿吃去?我不就省心了吗。”
闻此言,王一刀笑着说:“弄了半天,问题出在我这儿啊。”
刘二捆感觉有些惭愧,过了好大会儿说:“刚才我之所以采取赖帐的策略,就是怕你现在追着我要,你总不能让我贷款还酒钱吧,那样我们乡可就出名了,招商引资的事情肯定会泡汤。不过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们会想办法一定还上。”
王一刀说:“算了吧,我明天就要关门了。”
“你说什么,要关门?”刘二捆吃惊地问。
“是啊,我早想好了,现在种地有赚头了,我想包十亩地种大棚蔬菜。”王一刀说。
“要真是这样就太好了。乡里可以给你些优惠政策,一定让你比开饭店还合算。”刘二捆高兴地说。
王一刀说:“就是你不欠我钱,我也不打算干了,咱们老百姓都还太穷,再说,我走了,你们的吃喝少了,就可以把心思都用到工作上。也提高一下咱乡政府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几句话把刘二捆说得很不好意思,“一刀,咱俩相处了这么久,还不如孩子们处得好,从今以后得有个新的开始,我愿意接受你的监督,怎么样啊,老弟?”
王一刀欣然同意,说道:“事实上,我不一直在监督你吗?”
这时候,钢柱和铁蛋也来了,看见他们高兴的样子,都做起鬼脸来。
晚上,王一刀找到云忠,说:“看来咱这是多虑了,二捆根本就是好样的,不知道我到法院起诉他,咱又写告状信,是不是给他带来思想压力,影响他的工作啊?”云忠说:“我认为这一定会成为他今后工作的压力和动力,让他知道背后有很多眼睛盯着他呢。再不能让他像前两任乡长那样出事。”顿了顿,他继续说:““只是委屈你了,你真的早就不想开饭店了?”
王一刀微微一笑,“哪儿啊,这不就是今天才做的决定吗,既然咱支持二捆的工作,就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