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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草根英雄

刘大满来城里打工已有四年了。尽管离家不是很远,可他也不经常回去,因为来回路费就有七八十块,差不多就是老婆和两个孩子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他的老婆半瘫痪在床上,是去年在矿上打工时被煤车撞的。女儿在离家五六里路的镇上读初三,虽然能住校,但为了能够照顾妈妈和弟弟,她每天坚持跑校。大满的儿子上四年级。两个孩子学习都很好,这让他很感到欣慰和自豪。

成为英雄

刘大满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英雄。而且会出席市里举办的“见义勇为表彰大会”。那天刚下过雨,去工地的路上满是积水,,他一个人绕着走,因为弄湿了鞋他没有换的。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看见俩小青年正在抢劫一个小姑娘,还动手动脚。刘大满心里一惊,他感觉那个小姑娘很像自己的女儿,而且越看越像,尽管他明知道那绝不会是女儿,可他还是大喝一声冲了上去,两个坏蛋一下子蒙了,其中一个大声喊道:“你小子活腻歪了吧!”刘大满说:“欺负小孩算啥本事,有种对着我来!”坏蛋也不客气,朝他就是一阵猛踢乱踹。小姑娘则趁机逃走。接下来,就是三个人的对打,大满哪是他们的对手,被捅了两刀,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他的事迹被登在了报纸上,人们都称他“草根英雄”。那个小姑娘和她的家人还来看过他。政府也决定给予公开表彰。孩子和老婆更是以此为豪,尤其是儿子,打电话说:“爹,我们同学都知道你的事迹了,你太酷了!回来的时候一定得给我买件礼物啊。”

表彰会由肖秘书主持。除了刘大满还有另外两个人受表彰。一个是一位的姐,大满喊她李姐,面对抢劫出租车的罪犯,她临危不惧,成功将罪犯制服。另一位是在公交车上抓小偷的,也挨了一刀。王副市长出席表彰大会。刘大满感觉王副市长怎么这么面熟啊,想了好大会儿才记起,去年因为老婆在矿上被撞,矿主拒绝赔偿,没办法他只好来上访,好不容易在政府门口截住王副市长,却被从老家尾随而来的乡长和几个工作人员硬拽了回去,事情也就一直没有解决。现在王副市长竟然要亲自为自己戴红花了。刘大满很激动,把身子挺得直直的。王副市长热情地跟他握手,说:“你给咱市里增了光,是全市人民的骄傲。”合影的时候刘大满紧挨着王副市长,感觉自己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很多,从一个以前理都没人理的上访者,到现在能与领导近在咫尺,差别太大了!乡长知道了也会羡慕死。接着是领导讲话,大满高兴得几乎听不进什么,只是隐约听见王副市长说:“......即使财政再困难也要奖励三位英雄每人八百元钱......”这给大满一个惊喜。看来女儿上高中的学费不用愁了。

丰盛的宴席

接下来还有更让人想不到的,晚上王副市长要在市里最好的酒店宴请他们。刘大满还从来没有进过这么高级的酒店。一共摆了两桌,除了王副市长和几个秘书,再就是这局那局的一些局长们。李姐对大满说:“规格可真高呀,这么多领导来陪咱们三个。”踩在软软的红地毯上,没有喝酒,大满就感觉到有点醉了。

王副市长提议:“先敬三位英雄两杯,这可是我们今天的主题啊。”沁人心脾的五粮液由漂亮的服务员满满地倒上,大满感觉这酒真香。大家都喝地很痛快。一会儿端上来一大盘螃蟹,王副市长和蔼可亲地为他们每人夹了一只,说:“你们一定要吃好,不要客气。”刘大满刚想动手吃,冷不丁听肖秘书说:“大伙知道吗,这是正宗的大闸蟹,今年市价看涨,一百多块钱一只。”大满吓了一跳:一百多一只!简直就是金子。他不敢吃了,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大闸蟹,但这么贵的东西肯定好吃有营养,他要留到最后,找个机会偷偷带回去让孩子们也尝尝。女儿快要中考了,让她也加加营养。于是他只吃其它菜,反正每个菜都让他解馋。旁边的李姐好像看出了什么,把自己的螃蟹放到他的碗里说:“也算我的一份。”刘大满刚想阻止,李姐向他嘘了一声,示意不要让别人看见。大满很是感激。

酒席上,很快就热闹起来,大家都忙着向王副市长敬酒,王副市长脸红红的,五粮液一杯接一杯,就像喝茶水一样,大满很佩服,领导的酒量可真大呀。

王副市长不时地对刘大满说:“你们农村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现在是电灯电话,马上就会楼上楼下了......”旁边的肖秘书说:“我们王市长能力强,一定会带领大家致富奔小康。大满同志,你们的日子可越来越有盼头了。”紧接着是一阵喝彩声,王副市长被众星捧月般地祝贺着。刘大满笑了笑。说实在的,他现在还不大关心楼上楼下,老婆还在床上躺着呢,孩子上学的学费让他经常头疼,他打算等酒席散了找王副市长反映一下,今天自己成了英雄,他想领导无论如何也得给他这个面子,乡长再也管不着了。还有,就是面前的这两只螃蟹如何能顺利地抵达孩子们的身边,也让他很动脑子,他下午已经打电话给孩子们说好,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家里。

两桌子的人很快就交叉进行起来,大家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一会儿,地上就摆满了五粮液的空瓶子。刘大满他们倒成了多余的人。李姐就跟他聊天。李姐问:“你猜猜这一桌酒席要多少钱?”大满想了想说:“好几百吧。”李姐摇摇头说:“至少要一千五。”把刘大满吓了一跳:三千块钱,比他们三个人的奖金总和还要多呢!

眼看领导们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酒席快要结束了,刘大满有些坐不住了,他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拿跟前的螃蟹,急得的汗都快流出来了。还是李姐有办法,悄悄告诉身后的服务员拿方便袋来打包。李姐在肖秘书宣布解散的时候,不光把刘大满盘子里的两只螃蟹装好,还把桌上没动过的一只也装了进去。她递给刘大满说:“今天的酒席对咱来说就这个最实在了,孩子们会高兴的。”大满提着重重的袋子有种做贼的感觉。他不敢怠慢,搜寻着王副市长,发现王副市长已经被人搀扶着到外面去了。大满赶紧跑出去,王副市长正要上车呢。大满就气喘吁吁地叫了声:“王市长”。王副市长转过大红的脸,依然和蔼地说:“大满啊,你表现很好,可不要自满,要继续努力,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找我,不要嫌麻烦,听到了吗?”刘大满刚要张口说话。王副市长说:“肖秘书找你们还有事,把你们送回家去。”说着就钻进小车里,一溜烟开走了。

那边肖秘书正忙活着从一辆大车上卸下几个包装精美的大箱子。肖秘书对他们几个说:“王副市长交待要送给你们一件礼物,来,大满,你帮忙把你的那件装到小车上。”大满好一阵高兴,没想到竟然还有礼物!政府考虑的真周到啊。他正准备把手里的螃蟹放在地上,肖秘书说:“来,我帮你拿着。”说着就接了过去。箱子挺重,大满把它装进一辆小货车里。肖秘书把刘大满叫到自己的轿车里,小货车跟在后面,借着月色向刘大满家乡奔去。大满心潮澎湃,这么晚了人家肖秘书还亲自送自己回家。他想着后面车上的大箱子,有好几次都想问肖秘书到底是什么礼物,不过还是忍住了,反正一会儿到家就有答案了。

螃蟹丢了

小车开得很快,三个多小时就到家了。肖秘书指挥几个人把箱子抬到大满的家里。刘大满说:“肖秘书,还到里面坐坐不?”他很希望肖秘书到自己家里看看,也许就能把老婆的事情说一说。可是肖秘书却满嘴酒气地说:“不了,我们要赶回去呢。”说着就伸手来道别。刘大满这才不好意思地说:“肖秘书,你,你刚才帮我拿的那个方便袋呢?”肖秘书说:“那个袋子啊,来的时候我看见上面油腻腻的,就顺手丢了。”刘大满一听脑子“嗡”的一下,眼前一阵眩晕。“怎么,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吧?”“不是,不是,没什么,再,再见......”

送走他们,刘大满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围着大箱子转。他们可是等大半天了,尽管天已很晚,仍然没有睡的意思。刘大满也把希望寄托在这礼物上面。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打开。露出来两个大瓶子的轮廓。果然,等全部打开,是两只很漂亮的工艺瓶,足有一米多高,非常光滑细腻,上面印着漂亮的图案。刘大满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儿子问:“爹,这个东西的是干什么用的?”刘大满看着自家破旧的房子和躺在床上的老婆,又看看这不协调的大花瓶,吼道:“当尿壶用的!”

还好,第二天他们收到一个包裹,寄来好多学习用品,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刘叔叔你好,我叫张越,是你救过的那个女孩,我很感谢你,也很感动,上次听你说你的女儿和儿子学习都很出色,虽然我家里也不富裕,但是我会尽绵薄之力帮助他们,我愿在学习上与他们互帮互助,让我们展开竞赛,看谁能考上重点中学......”

这回刘大满可是真感动了。孩子们也都高兴地跳了起来。

晚上刘大满对老婆说:“我还想找找你的事情,凭什么没有人管?”老婆说:“你就别折腾了,没有什么结果的,还不如用这个时间挣点钱呢。”大满不知如何是好。

意外的结果

又过了两天,刘大满家来了两位记者,是省报派下来的跟踪采访的。自从大满的事迹在市里传开后,省报就一直在关注。他们准备发篇专门报道。

面对记者,刘大满这次怎么也乐不起来,他已经从初当英雄的兴奋中清醒过来。老婆的冤仍然没人管。于是他指着床上躺着的妻子开始说出自己的不满。记者拍了照片,照了破旧的房子,和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家具,还有那不协调的两个大花瓶,记者说:“我们没有想到你这么困难,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或许我们会帮助你。”

大满说:“我也没有啥要求,就是希望政府能够为我们下面老百姓办点实在事,还有,我老婆的在矿上受伤的事情,希望能够为我们主持公道......”

记者走了后,大满也想赶紧回城里继续打工,耽误一天就是好几十块啊。可是还没等他动身,突然家里来了好多客人,都是从城里开着车来,还有许多邮包寄来,除了学习用品就是生活用品,甚至还有钱汇来。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省报发了那篇介绍刘大满事迹的报道,也特意提到他家里的实际困难。读者们很受感动,于是纷纷捐款捐物。

刘大满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城里的李姐打电话来说:“大满,你可把事情弄大了,连市长都知道你的事情了。”大满害怕地问:“那我该怎么办啊,是不是要惹大乱子了?”李姐说:“也不一定,你等等看吧。”

果然,这天来了一辆小汽车,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来具体了解刘大满妻子的事情。临走时他们对刘大满说:“根据上级指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刘大满心里咯噔一下子:莫非他们要打击报复了?可是仔细想一想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于是心一横跟他们上了车。

没想到这次接待他的是李市长。刘大满诚惶诚恐地,他可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过市里的最高领导。李市长和颜悦色地说:“大满啊,你也不要紧张,今天我们是正式向你道歉的。”大满有些蒙了。李市长继续说:“都怪我们太官僚了,工作太浮躁,我们准备以这件事为背景,来一次全市官员工作作风大转变,不能再做让百姓伤心的事情。因此,我们想请你当我们的监督员。”

大满有些迷惑不解,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监督啊。”李市长说:“就是当我们的医生,负责给我们指出毛病,这一次我们一共聘请了十位市民监督员,你是其中的一位。”大满说:“可我不是市民啊。”李市长说道:“大满,你们这些农民工兄弟帮助我们盖了那么多高楼大厦,早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况且你还见义勇为,是我们一些市民都难以做到的啊,你既是农民又是来城务工的,还是英雄,因此请你当我们的监督员再合适不过了。”

刘大满搓搓手说:“那我现在能提几个意见吗?”

李市长笑着说说:“当然可以,我们求之不得呢,你提吧。”

刘大满说:“现在农村有了事情没人管,老百姓不知道如何打官司,要见领导一面很难,我们上访都是迫不得已,有谁闲得整天上访啊,所以不要把我们看成刁民......”

李市长站起来激动地说:“是啊,我们这些官老爷一个个都高高在上,太难见到了,多年来养成的作风让我们与老百姓的距离越来远,再不改正,可就越来越危险了,大满啊,你放心,我们一定改正,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向农村倾斜,在教育医疗方面增大投入,让孩子能上得起学,让大伙看能得起病,让农民兄弟的日子越过越好,我们正在着手建几所打工子弟学校,让来城里打工的农民兄弟没有后顾之忧......”

从市长那儿走出来,刘大满充满了激动和期待,大道理他不懂,可是他知道,像盖楼干活一样,如果每件事情都有人认真地去抓,就一定能够干好。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这个英雄当的还真值。于是他从心里笑了,笑得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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