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站在外面,心痛得能够拧出水来了,日后,他的胳臂不能用了么?外婆是专门治疗这种半臂劳损的老中医,对此已经研究了十余年,有着深厚的基础,宁夏也深知这种病痛应该从何下手的,听起来,这位老大夫并没有把握治好景年的,所以,她去了太医院,从那里借了刚刚消过毒的银针,因为太医院的大夫都认识她是刚刚封为大理寺少卿的宁夏,所以,并没有人阻扰,她很顺利地拿了出来。
刚刚走到中宁殿附近,便看见大夫和郑唯走了出来,皇上好像派郑唯去干什么事情了,所以,他出去了。
宁夏走进了中宁殿,这里,她来过不止一次。
却从未见过皇上的面,原不知,这皇上就是他的。
原先,皇上在她的心里蒙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现在这层面纱揭开了,竟然是他!
是一直和她相熟,相知,相爱的他!
不知道为何,自从宁夏一走进中宁殿,眼泪就浸湿了她的眼眶,所以,现在,她眼中一直含着热泪。
银针扎入了他的“天柱”“肩井”还有肩胛骨处的一处穴位,纵然宁夏手法纯属,可是景年是习武之人,他竟然没有醒来,想必是太累了。
宁夏一直坐在他的龙榻旁边看着,听着,大概刚才他和郑唯说的是,自己要休息一下,让郑唯不要打扰吧,所以,郑唯一直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
中宁殿里安静极了,宁夏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背部很光滑,如同她一直知道的那样,肩膀很宽,寻常时刻,就是这副肩膀一直在给自己遮风挡雨,挡住了俗世的烦恼,保她无忧;他的皮肤是小麦的颜色,大约与他平时练剑有关;他右边的肩膀,平时看不出来的,现在看,却是比左边的肩膀要低那么丁点儿,宁夏怪自己,平常太不注意观察他了,连这样明显的情况都看不出来,可能平常没有想到吧,没有想到昔日的先生就是今日的皇上。
他面对江山,日理万机,面对宁夏,尽量遮掩,保她周全!
他一直未醒来,让他好好睡吧,昨夜,他睡了一个时辰都不到。
半个时辰以后,针灸已经完了,宁夏轻轻地拔出了针,刚刚拔到第二根针,景年的声音便传来,“还没有针灸完?”
宁夏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他,醒了么?
可是,自己一直等着的,不就是这一刻与他君臣相见么?那自己还在害怕什么。
宁夏轻轻地转着针,大概她的动作很轻柔吧,所以,景年似乎觉出了她的手法和方才的太医有什么不同。
他微微地歪过头,看见了宁夏,然后,皱眉。
半晌后,他开口,说道,“宁夏,你如何来了?”
宁夏把银针收进针包,弓身,后退,接着跪在地上,说道,“臣,宁夏,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句话刚刚说完,眼泪便落了下来,打在了中宁殿的地毯上面,慢慢地散开了。
她一直低着头。
景年紧紧地皱着眉头,他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刻的,本来,他都已经想好了,让宁夏在宫中恢复女儿身,若是朝中大臣胆敢参她欺君,上官家定然会出来替她求情,现在上官家在朝中一家独大,其他人等莫敢有不同的意见。
而且,因为她救了上官若儿的情。夫,所以上官若儿也定会替她求情的,到时候,朝中即使有不同的意见,也会被上官家压下去,他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把宁夏纳入后宫为妃!
绝没有想到两个人相见,会是今天这种情况。
她竟然知道他是皇上了,在他把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他是当今的圣上了。
“平身!”他说道,从床榻上拿起了自己黄色的中衣穿了起来。
宁夏始终跪在地上,不抬头,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景年的五指紧紧地握着,如此猝不及防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可是,该如何收拾?
他俯身过去,要把宁夏扶起来,可是宁夏却是后退了一步,说道,“皇上,始终君臣有别!”
“那昨日呢?昨日在床榻上,你我促膝长谈的时候,是什么君臣?”
“昨日,和我睡在一起的是乔易,乔易是我的先生,他温润如玉,学富五车,他教我下棋,教我写字,所以,我的字写得和他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我的先生,永远地消失了!”宁夏回到,声音冷冷的。
“那日呢,那日你寸量我的时候,你我又是什么君臣?”景年此刻,站在宁夏的面前,冷冷地说道,对于宁夏突然和他摆出这般的距离,他心里难受极了。
“那日的事情,早已经过去,皇上就不要再提了吧!”宁夏的脸已经红了,始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情来的,他为何又提起来了?
“过去?宁夏,你说过去就过去了?如果已经过去了,那你我的孩子呢?”景年抬头问道跪在地下的宁夏!
宁夏惊慌地抬起头,孩子?什么孩子?
“吃惊了?你这个月月事未来,你先前的例假向来准时,即使你自己不知道,可是朕始终是知道的,你我在一起,已经半年有余,如何朕这般无能,连个孩子都让你怀不上?现在,孩子都有了,你又和朕摆出这般的距离,究竟是什么意思?”景年双手负立身后,盯着始终跪在地下的宁夏,说道。
“孩子?我怎么会有孩子?”宁夏还不足二十岁的年龄,原本想着二十五岁再生第一个孩子的,在现代,二十五岁生孩子也不算晚的,所以,她从来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你有了孩子很吃惊么?难道也不许朕有孩子?朕已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了,后宫的女人,朕始终未曾沾染一个,只是与你有了肌肤之亲,难道你就不能有孩子?”景年盯着宁夏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始终慌乱。
宁夏狠狠地握了握手掌,她这几日犯困,有时候恶心,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
她才十几岁,难道真的要当妈了?
“可是,可是,臣……”宁夏始终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朕的面前,称呼自己为‘宁夏’!”景年的声音似乎有几分恼怒,他略略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说道。
“遵旨!”宁夏又是微微垂下头去,原本,他和她,的确是没有距离的。
现在,即使不想有距离,也是不能了,他始终是这南湘国的皇帝啊。
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的身份,这种局势不是宁夏能够扭转的。
“皇上,你想如何处置宁夏?”宁夏悲从中来,原来以为先生是自己在这南湘国中最最亲切的人的,现在想想,竟然是不能了!
“宁夏,你想朕如何处理你?朕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恢复女儿身身份,你想朕如何处理你?”景年似乎有几分愤恨,自己的良苦用心,她为何始终不知?
面对景年的质疑,宁夏始终不做声,只是跪在那里。
良久以后,宁夏说道,“原本,我喜欢的只是我的先生,后来,我入了宫,我已经有几次怀疑你就是皇上了,可是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你若是皇上,为何去白马书院教书?我也从未想过这辈子会入宫为妃的,所以,皇上,即使你让我恢复女儿身,又有何用?”
“有何用?你说有何用?只有你恢复了女儿身,我才可以名正言顺地纳你为妃,纵然你从未想过入宫,可是你喜欢的人,却是今天的这种身份,你要如何?要离我而去?”景年始终站在宁夏的身前说道。
宁夏先前,的确是这样想的!
“我不想入后宫,因为我一直知道后宫女人争斗得相当厉害,下毒药,扔井里,用针扎,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种种我想不到的诡计都会用上,为了得到皇帝的恩宠,女人之间相互倾轧,你死我活,我此生的愿望,只想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放歌塞外,宫里的羁绊我尚且不喜欢,更何况是在后宫!女人多了,口舌是非就多,我不想整日在女人堆里步步为营,做一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因为我有我自己的抱负,有我自己的理想。”宁夏说道,想到日后,她要在后宫小心翼翼地生活,她便觉得心惊胆战。
“那治理一个国家,可是你的理想?”景年问道。
宁夏抬起头来,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景年,“皇上,你是何意?”
“我一个人身处高位,常常觉得很寂寞,有你陪我,可好?”景年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从来都不了解我?你了解的只是白马书院的先生乔易,对我,感觉很陌生。”
皇上,是那样不可接近的,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当今的皇上那般缠。绵,更未曾想过,当今皇上真的真的只有她一个女人了!可是日后呢,听说每年皇宫中都有许多的新人进宫,她必然有年老色衰的一日,那时候,她的乔易还会待她如初般么?
“我叫做景年,你先前在白马书院的时候,不是常常把景年的名字挂在嘴上么,也没见你多么尊敬他,你还常常说他是‘狗皇帝’……”景年面上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宁夏,她一直在低着头。
听到先生这般说,宁夏恍然想起来,她的确在先生面前说过不少的景年的坏话,他当时怎么就能够忍住什么都不说的,宁夏的脸忍不住就红了。
“我的父皇母后,哦,对了,日后,你也该叫做父皇母后的,只有我一个孩子,两年前,我父皇薨识,父皇去世以后,母后亦抑郁而终,所以,我现在是孤儿的,宁夏也有父母,不过却不在这个时代,在这一点上,和朕有着共同之处!”景年说道,他站着,始终有着指点江山的样子。
宁夏抬起头来,惊讶地说道,“先生,你……你如何知道?”
“你又肯叫我先生了?”景年的眉宇间有一丝不悦,看着宁夏惊讶的神情,不过,他却并没有打算要回答宁夏的这个问题,“我是孤儿,宁夏亦无父母,所以,这一点上两个人扯平了!我继位以后,一直兢兢业业,勤奋程度不亚于我的父皇,这南湘国才这般国泰民安,歌舞升平,如果你认为我智商低,或者不善观察,那我也没有办法!”
他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么?宁夏又是惊了,她说过许多该砍头的话的。
好像现在,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了好多,宁夏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紧张了,她一直都在担心,若然有一天,自己与他君臣相对,宁夏要情何以堪?必然要给他下跪,称呼他为“皇上”的,可是,两个人,一旦身份上有了距离,感情上就不会受影响么?她一直以来都担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