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了鹿的身前,鹿的喘息已经越来越急促,似是有一口气,无论如何也上不来了,景沁早就看出来这一点了,可是,她还是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下一条白布,给果儿缠上,可是果儿躺着,身子太重,她无论如何都翻不过来,她也知道这是徒劳,不过是果儿在垂死挣扎以前的无用功而已,她负气地把白布条扔到一边。
轩辕澈已经走了过去,看到景沁要给鹿包扎,他搬起了鹿的身子,想让景沁把布条缠过去,他却猛然被景沁推开,她在嚎啕大哭,“你闪开!”接着又一个人徒劳地给鹿做起包扎来,因为知道是徒劳,所以,便手忙脚乱,她很着急,她要在鹿去那个世界以前,把它拉回来,可是,终究是拉不回来的,鹿的喘息已经越来越粗,最终闭上了眼睛。
景沁悲从中来,跌坐在原地,嚎啕大哭,自小,便没有动物在她的眼前死去过,父皇母后知道她喜欢小动物,也都由着她去,父皇把小动物给她的时候,小动物都是健健康康的,而她,也必然会一直照顾小动物,在离开她的时候,她虽然不舍,可都是健健康康的,如今,这是生命中第一次,有这样一只动物在她的眼前死去,而且,是怀了鹿崽子的,眼前的这个人,当真半点怜悯之心也没有吗?她恨不得杀死这个人,她才不管他是皇帝还是天子。
轩辕澈一直站在她的身后,此刻,他低头看她,说道,“为了一头鹿,哭成这样,值得么?”
景沁猛然抬头面对他,咆哮着,眼泪也在飞奔,“这头鹿怀了鹿崽子了你不知道么?我父皇说过,打猎不能在春天,因为春天万物复苏,要给动物成长繁衍的机会,怀了鹿崽子的动物也不能打,因为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生命的繁衍最重要,他怀了鹿崽子了你还要射,你为何要下手这样狠!”
“我不曾看到!”轩辕澈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云,从小到大,几时被别人这样训斥过,连寻常的“朕”这个称呼都不要了。
景沁冷笑,“不曾看到?一个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那般残忍地抛弃的人,能够期待他多么善待动物?你是不曾看到,还是根本不曾往这方面想?根本没有想过动物也会繁衍的?”
轩辕澈却是被她说得气极了,他不小心的错误,她便这般不依不饶起来,他捏住了她的下巴,本来今天早晨景沁说了他残暴,把自己的孩子扔到阴阳断以后,他就不想再提这件事情了,半点也不想提,不是因为那个孩子,而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在这个女人心中的印象糟糕成这样,如今,这个女人刚才竟然又提起来,本来心里的忏悔之心也被泯灭了,“你不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悲天悯人哭哭啼啼的样子,我的确是不爱护动物,那又怎样?我把自己的孩子杀了,那又怎样?你能把我怎么样?”
景沁对他已经是失望透顶,她的确不能够把他怎么样,她只是冷笑了一声,“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是皇帝,谁能够把你怎么样?你随便吧!”便走开了,她不想和轩辕澈再有半点的纠缠,此生,已经嫁错人了,她不想一错再错,不愿意把自己一生的韶光这样辜负,她早就有了一个想法,她要给父皇和母后写信,请求他们让自己改嫁,反正她现在还是处之身,她想改嫁给……轩辕玦,那个始终待她温润如玉的人,不知道他会不会要自己呢?
景沁一边走,一边想着,父皇总是每次出去,都给她讲一遍,让她要心怀天下,对万事万物有慈悲之心,父皇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可是眼前的人,始终不是父皇,她不想再与他做口舌之争,刚才的事情,已经让她心痛难忍。
已是中午,宣郎他们已经搭起了帐篷,总共有三座帐篷,景沁低头笑笑,还是如来时一样么?轩辕玦和锦绣一起住,她一间帐篷,轩辕澈一间,鸳鸯和孤雁的对比,常常让景沁觉得形只影单,心里难受。
“景充媛,这座是你的帐篷,饭菜已经做好,请景充媛在帐篷里用膳完毕后,午间小憩一会儿吧!所有的侍卫,帐篷都在外围,这里很安全的,四王爷和四王妃还未曾回来,皇上也还在打猎,请景充媛一个人先行吃吧!”宣郎对着景沁说。
景沁点了点头,进了帐篷,忍不住吃惊,这帐篷位于林木的下面,没有阳光的照射,却是干净而舒适的,而且,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根本没有在荒郊野外生活的那种狼狈,镜子,洗脸盆都新的,被褥也是蚕丝,而且,还生着火炉,方才那头鹿被轩辕澈射死了,她心情很不好的,可是,这里温馨的布置还是让她的心头一喜,这都是他的主意么?
景沁很快用完了膳,便躺在床榻上睡着了,她向来有午休的习惯,而且今日的这张床非常的舒适,天鹅绒的褥子,让她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天空中的一朵浮云那般,她把锦帕盖在脸上,恍惚地便睡了过去,不知是这张床太舒服了,还是为何,她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冬天的天气,乌沉沉的,她睁开眼,帐篷里早就漆黑一片,她的床边坐了一个人,身穿黑色的衣服,正在看着她睡觉。
景沁本不想理他,明明睁开眼睛了,却又闭上了。
“既然看见朕了,为何还要装作睡着?”他问。
景沁又把锦帕盖在脸上,说道,“刚刚醒来,不想说话!”
“这次出来,给你带了一只小动物,你要不要看看?”他问,声音也不似他寻常时刻那般冷漠,好像有几分讨好的口气,因为他杀了那头鹿,所以来讨好景沁么?
景沁慌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问道,“什么动物?”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了么?”轩辕澈也笑了起来,原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牙齿竟然雪白而好看的,他的笑相当相当动人,或许他从未在景沁面前笑过吧,又或许他从来未曾这样笑过,似乎看到景沁这样开怀的样子,他也很高兴。
景沁从帐篷里跑了出来,果然,一个侍卫站在她的帐篷前面,有一只小刺猬正在地上趴着,看着她,眼睛里有些胆怯的光,好像很恐惧的样子,身上的刺儿都竖着。
景沁把它拿到手里,蹲在地上,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刺猬?”
“朕不知道!”他说。
不知道?不过能够送到景沁的心里去了,景沁还是很高兴的,她打开了话匣子,“我在南湘国的时候,有一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我母后问我要什么礼物,那时候,天鹅啊,还有鹦鹉啊,我都已经养过了,我父皇说,那送她一只刺猬吧,不知道她敢不敢拿。其实,我知道父皇和我开玩笑的,他也是在逗母后,我当时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不过因为父皇的这句话,我还是去拿了,时间久了,便不怕了!我好想念父皇。”她似乎在和刺猬说的,又似乎是在和轩辕澈说话。
轩辕澈也蹲下身子,看着这只刺猬,“那看来这次朕送对了。”
本来想送一只小白兔的,可是这里就是找不到兔子,终于在落叶底下找到了这只小刺猬,便送给她了,想不到她竟然这样喜欢。
景沁点了点头,拿着小刺猬去了房间,来了云国之后,本来连个玩伴都没有的,这下子好了,终于有了一只小动物陪她了。
轩辕澈挥了挥手,让侍卫下去了,天色已经暗沉,他抬头看了看天,这时候,已经是满天的星光了,射死了一头鹿,却给她找了半日的小动物,这次出来打猎,当真是得不偿失,可是,这次出来的目的,当真是来打猎么?他回了自己的大帐。
因为景沁睡了一下午的觉,所以晚上便不饿了,碧水没有来,小刺猬大概新来到一个环境,还不太适应,在原地蜷缩着,景沁拿了些树叶子给它,它的心情好像还不是很好,就在原地蜷缩着,景沁也没了兴趣,便从帐篷里出来了,这才发现,天空挤满了星星,好亮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的星星呢,在南湘国不曾,云国她不过才待了几天而已,也不曾看到,在这穹顶之下,漫天的星光竟然这样美的,她抬头看着星星,似乎在寻找父皇和母后的那颗星。
父皇当年就是凭借这颗星找到母后的,而她的那颗星又在哪?
她抬头,四处打量着,在看着。
轩辕澈走出帐篷,便看到她在原地打转,他抬头一眼,今晚的星星却是比云国的都城要亮了许多,而且挤满了天空,天空之下,静渺无音,仿佛到了世外的仙境。
“你以前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夜空?”他双手负立身后,慢慢地踱到了景沁的身前。
“没见过!”景沁还在原地打转,说道,“看起来,这云国这不是这么一无是处么?”
轩辕澈眉头微皱,这是他的国家,他怎么可能让它的国家一无是处?不过算了,原谅她的无心之过吧。
“我父皇说过,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我父皇当年便是凭这个找到我母后的,可是,我始终都找不到我的那颗星在哪儿?”景沁说道。
轩辕澈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对着景沁说,“这是大熊星座,那里是小熊星座!”他的手在景沁的身前指着。
景沁心道,为何自己在南湘国从未听过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这种说法呢?还有他不是帝王么?父皇的星是紫微星,轩辕澈也是帝王,他的星是哪一颗呢?便问道,“皇上的星是哪一颗啊?”
轩辕澈抬头看着星空,良久之后,他笑道,“你现在终于想起来问朕了么?朕偏不告诉你!”
既然想卖关子就卖吧,你不想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了,接着景沁又在原地看起星星来。
大概景沁一直在原地打转,所以,崴了一脚,差点要摔倒,抬眸看了他一眼,红晕已经袭上了脸庞,轩辕澈也在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接着景沁的手飞快地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说道,“皇上,男女……”
刚要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忽然想起来,两个人早就是夫妻了,只不过现在还缺一道,她便是他的女人了,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她是定然不能够说的。
轩辕澈却又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夫妻之间还要说这话么?”
景沁脸红,的确,夫妻之间,这话的确是不能够说的了。
“皇上,臣妾的翡翠,你要什么时候还给臣妾啊,那是臣妾的父皇送给臣妾十八岁的礼物,父皇的礼物,臣妾一直都收得好好的,唯独这一年的礼物,被皇上拿去了,所以,臣妾请求皇上,还给臣妾吧,要不然,臣妾真的无法和父皇交代的。”说着景沁就跪了下去,这是这个世上,她跪得第三个人,是自己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