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诚大厦是北海市第一批投入使用的智能建筑,距今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
楼道里的视频监控头被顽皮的小孩搞坏,反反复复修了无数次,管理部门最后放弃再次修理的勇气,任由它失去作用。
后来,随着联盟科技的日益发展,大厦的设施日显陈旧,原来大厦比较先进的功能因为种种原因,好多都失去了作用。
当初能够入驻大厦的人基本都是北海城精英人士,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之流,但家底也算殷实。
而现在,这里实际上就是北海城的贫民窟,原先那些殷实的人家慢慢的变得贫穷,大多数人的子弟成为远程操作工人或者物流员,这可能是最好的就业方式。
高小峰是在这座大厦里出生,渡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懵懂的少年,直到进入涟漪净水加工厂。
童年的记忆中,这座大厦住了两千多户,将近上万人,大厦里配套比较全面,有3所小学,2所中学,2个医院,2个超级市场,1个社区服务中心,1个警察局。
在雾霾深重的日子里,大厦中的人不用出大厦,就可以享有所有的公共服务,便利的生活需求。
而现在,这里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和嘈杂,在线的教育系统取代了中小学教育,甚至大学教育;
在线的医疗诊疗系统,公共云系统取代了原先的社区服务中心,超级市场,警察局等等,传统的生活方式被颠覆。
手头有积累的中产家庭陆续搬离了大厦,在北区的购买单位,留在这里的都是日子过得相对困苦的家庭。
志诚大厦也随着北海城的没落日渐萧条,环境卫生、治安情况日益下降。
市政厅也想对这座大厦进行综合改造,一方面是投入费用较大,另一方面是大厦里居住的人口账户净值太低,难以承担改造后高额的生活成本,居民们有抵触情绪,最后只得作罢。
大厦里25部电梯现在能正常使用的只剩下20部了,这也是20年更换的高速智能电梯,一直修修补补,勉强使用中,经常会出现操作失灵,只能通过触摸按钮操作,选择楼层。
高小峰走进电梯,电梯的系统没有辨认出他,再一次的失灵,他只好按了22层的楼号,隔了几秒钟,电梯终于运行了。
高小峰的同事陈运势,原先和他同住在一层楼,去年在北区的锦华大道买了一个单位搬走了,而他还在这里。
家里两个孩子年幼,两个老人身体多病,妻子不得不在家政中心做家庭服务员,勉强维持生计,压力山大。
他小时候家里的生活过得不算艰难,父亲的收入足以养活一大家人,现在他们两口工作加上父亲的养老金都难以应付日常的开支。
小时候进食方式补充能量的方式他还依稀记得,母亲至今仍然记得那些美味的做法,而现在,食材、调料和烟火成了尘封的记忆。
市场上已经没有食材出售了,因灶具的安全原因和耗能问题在住宅楼内被禁止使用,如需使用必须经过综合执法局和安全委员会的审批……
人的味蕾在退化,饮水通过食道外,进食只能通过能量单元这种方式补充所需,人从另外的一个角度讲,异化为机器。
高小峰下了电梯,走廊内的天光照明系统没有及时的亮起,这也不是头一次了,他用手在感应开关处挥了几下,走廊顶的灯仍然没有亮起。
他只有摸黑走廊里摸索,想起小时候的走廊里顶光明亮,熙熙攘攘,一群小伙伴在走廊里玩闹,一片欢声笑语……
现在人们都通过公共云系统与外界链接,衣、食、住、行都可以足不出户解决,极少数人甚至数年都不出门。
平常除了早出晚归的需要外勤的上班族和物流员外,楼层廊道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平静的异常。
这一次净水涨价让本已捉襟见肘的日子更加艰难,高小峰身为涟漪净水厂的主管,经手的水资源以吨计算,家里饮用水的拮据和节俭让他心里十分难过。
高小峰在涨价之前用仅存布特全部购买了净水,从而导致没有钱给父亲买药。
父亲的病本来也不算大病,只不过是5处基因缺陷造成的,如果做免疫蛋白基因修复的话很快就会医治好的,但父亲为了他第二个男孩的生育保险,执意不做修复手术,用自己看病钱交了巨额的生育保险。
陈运势曾经说,他是因为生小孩而陷入贫困,不知道小孩后来会不会感恩,尤其是他爷爷的恩。
父亲的修复手术费用在后来的日子里再都没有凑齐,只好用传统的医疗手段口服药物治疗。
高小峰的两个小孩都很懂事,也很听话,不像别人家孩子要这要那,连男孩子最热衷的飞行板都没有张口要过,想起这些他不由得有些心酸。
在公共云志诚大厦业主群众匿名提前披露了净水涨价的消息,志诚大厦的业主们群情激愤,率先在市政厅示威,而后人数越累积越多,最终酿成暴乱。
在那种情况下,不由得人不愤怒,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种种资源被大型企业集团垄断,垄断资本已经侵害了民众多年,一点一点压榨民众的神经,窃取民众的财富……
北海城的民众因净水涨价的怒火被点燃后,连续2周游行示威,最多时人数以万计算。
北海城市政厅、第十二区众议院、涟漪净水厂等地方被民众围得水泄不通,但是事情还没有得到正面的回复。
按照联盟现行法律规定,物价波动严格来说是市场行为,政府没有强制权力让企业降价,而另一面是群情汹涌的下层民众,当局骑虎难下。
官方没有正式表态之前,有人公布了一份净水加工成本测算的材料,表明净水加工成本仅为销售成本的十分之一,这时民众已经狂躁了,他们冲进几个净水加工厂开始打、砸、枪,一度城市的秩序失去控制。
而向民众公布这个材料的人正是高小峰。
对这一点高小峰一点都不后悔。
当蓝彻斯特企业集团高级官员张卫军前来北海城处理加工厂工潮的时候,他就感觉,大企业集团收购这个小企业不会是发善心,肯定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终由北海城的老百姓为他们的投资和利润埋单的。
果不出其然,不到一年时间,净水价格上涨了35%,直到下层民众难以承受,上街游行示威。
当地政府最终为这次涨价买单,虽然说这是民众的一次胜利,但高小峰却高兴不起来,他已经听说了好几个挑头的人被综合执法局调查。
今天领到市政厅净水补贴后,他立即去超级市场给父亲买了药,父亲的病情有些严重,咳嗽越来越厉害,不能耽搁了。
终于到了自家门前,他把右手放到指纹扫描器前,疙瘩一声门打开了,预料中两个儿子的欢笑声没有,气氛有异往日。
家里有三个不速之客,父亲和妻子正在招呼着,两个儿子和母亲躲在卧室没有出来。
“高先生,你好,我是康佩尼联盟安全委员会特派调查员科尔,这位是安全委员会情报部长鲁阳长官!”
说话的人一身便服,年纪约30来岁,另外一位叫鲁阳大概40来岁,脸型方正,浓眉大眼,是个典型的东方人。
“这一位是本地综合执法局的金警官!”科尔特派员说道。
高小峰心里一紧,看来该来的迟早要来。
父亲在按摩椅上咳嗽了几声,脸色有点发红,高小峰连忙将手中的药盒打开,取出一粒药,倒了一杯水递给老父。
父亲吃了药之后,咳嗽有所缓解,三个外人看着高小峰也没有说什么。
“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咱们到外边去说!”高小峰说道。
鲁阳、科尔等三人也没有说什么,相互眼色交换了一下,出了门在外边等候。
“这地方破败成这样子,还能住人吗?”科尔说道。
“北海城像志诚大厦这样的地方还很多,幸亏当时这座楼的结构设计还算坚固,要不早就垮塌了!”金斗焕悻悻道。
鲁阳看到高小峰一家的状况后,心里不是滋味,按照他的出卖企业商业机密的行为来看,最少也得5年以上了,心中有些不忍,刚才通过公共云给老头的账户转去2万布特,至少短时间这个家庭的生活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作为执法者,他从来都没有考虑法律的弊端和阴暗,一直相信社会的公义,相信法律的威严,每个罪犯都有他可怜之处,但这个人和他的家庭让他难以决断。
维护社会的秩序,维护法律的尊严,这没有错,但是结果好像不是自己期望的那样?
这到底是谁的错?
是这个社会病了,还是这个城市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