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武有意降低了速度,很快便看不见前面的影儿了。随后,在一个岔路口上,他将方向盘一打,吉普车拐上了一条通往萨磨河边的土路。高军武说:“小玉,宿舍里热得像蒸笼,回去也没法睡,我们不如去河边走走。”有高军武陪着,萧玉去地狱也乐意。
很快到了萨磨河边,高军武把车停下,两人下得车去,肩挨肩沿着江边缓缓而行。
夜已深沉,萨磨河在朦胧的月色中蜿蜒而去。
与中国的长江比起来,这蓝姆伽的河简直就算不得河。它小,可也小得优美,小得宁静,尤其是两岸绿树如幛,随风摇曳,河面上,偶尔闪烁着几星渔火。
他俩在幽谧的树林边上坐下了,眼光飞向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林子里静极了,山溪注进小河的地方泛起一片白色的涟漪,几只不知名的夜鸟飘然滑向河面,溅起一串闪烁的水星。
此刻,他们都沉默着。然而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心中乱窜,激情犹如火焰在体内熊熊燃烧。
夜风轻拂过枝头,明净的苍穹上,悬着一轮深情的月亮,甜蜜的沉默。
四周一片静悄悄。
在萧玉的眼中,经过战火锤炼的高军武身材显得那样的高大魁梧,五官的线条刚劲流畅,眼瞳里射出两束清亮的火花,英俊尚在其次,那经过战火锤炼的成熟男性的阳刚沉雄之气如一道热浪,很快便将她的心化为荡漾不息的春水。
高军武忽地抬头,吐出一串火烫灼人的话语:“小玉,如果不是要打仗,我现在要办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你结婚。马上,马上!”萧玉微微一震,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声音激动得发颤:“军武,军武,你说的……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啊!”“小玉,小玉,我发誓,我一辈子爱你,永远做你的好丈夫!”高军武红彤彤的脸膛上洋溢着豪壮英武之气,瞳孔明亮无比,他直视着萧玉,充满了自信,用力的一把将萧玉揽入到怀中。
萧玉的心狂跳不已,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幸福感迅速涌上心头,她将头轻轻地靠在高军武胸口,聆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与他久久地相拥……突然,高军武一跃而起:“小玉,我们到河上去,让流水为我们奏乐,月亮为我们点灯。”说着,大踏步地拉着萧玉冲向泊在江边的一条小渔船。
萧玉兴奋地随着他跳上了船头。
清波颤颤,舟儿款款,月儿好圆,天地好静。小渔船向着小河幽深处轻盈荡去……两岸茂密的万株绿树,如同两道厚实的绿幛,在夜风的轻拂下如浪起伏,弄出一串细碎的声响。
这是他们最为理想的两个人的世界。高军武收好桨,然后提起一根长长的竹篙,从船头的孔眼直插而下,锐利的铁篙头插进河里,将小渔船固定在河面上。高军武转身看着萧玉,她也正含羞带娇地看着他。高军武顿时心跳不已,将手臂有力地一伸:“来,小玉,到我怀里来!”一边不由分说将萧玉霸道地拉到胸前,捧起她清秀的脸儿端详了一会,旋即低头深吻起来。
萧玉一面羞羞地躲着他的热吻,一面身子往一边倾斜。失去平衡的小船顿时摇晃起来,站立不稳的萧玉重心往一边偏,带着高军武一起“扑通”一声掉进了水中。
一入水中,高军武灵活得如同鱼儿一般,萧玉也仿佛卸下了重重束缚,变得无比轻快活泼。河水并不深,两人如同孩童般在水里尽情嬉闹着,一边相互将水泼洒到对方身上,一边快乐地躲闪,彼此都深深陶醉在这片欢畅之中……哦,世界多安静……不远处的树林里,一雄一雌两只斑鸠“咕咕嘎嘎”叫得正欢……6来到蓝姆伽,自小在有着“长江三大火炉之一”之称的重庆城长大的萧玉才第一次领教了“酷暑难当”的滋味。蓝姆伽给她的第一个强烈的印象,就是一个大蒸笼。这种热,既体现在中国官兵的精神面貌上,训练场热火朝天,生活中热烈有序,更体现在印度独特的气候上。
印度与中国不同,全年分6季,春、夏、雨、秋、冬、凉。5月到6月为夏季,天气热不可当,人畜俱疲,蚊蝇因酷暑而罕见,植物也奄奄待毙,最高时气温可达摄氏50多度。头上的太阳似火烧火烤,地上的热气令人窒息,热风(印度人称之为“鲁”)刮到脸上如火灼一般,连当地人都害怕,所以每天上午10点至下午4点,人们若无要事,很少出门。可即便呆在室内也难以逃脱盛夏之苦,人们只得将门窗紧闭,以防热风侵袭。
墙壁和门窗白天烫手,虽然基地每间宿舍的天花板上吊有直径一米多的大电扇,日夜不停地转动,但桌椅依然烫人,汗水不停流淌,每隔个把钟头,背心就被汗水****,男兵们在室内索性“赤膊上阵”,冷水杯子,确切地说,是温水杯子,总放在眼前,要不停地喝。一天之内,得喝两三壶水。每晚熄灯号后,热度依然不减,刚一躺下床板又有烫背的感觉,夜间时常被热醒,不得不爬起来喝杯凉水,到冲凉房里降降温再睡,一天24小时汗水流淌不止,人人都自然养成了勤冲凉勤洗澡的习惯。
这个季节,苍蝇蚊子少见,全被晒死。七八两月为雨季,云雾沉沉,大雨时降,草木茂盛,河水暴涨泛滥成灾。这时候蚊子、苍蝇纷纷出动。蚊子成群成阵,十分猖狂,往往隔衣吮血,常常挥之不散。而不少印度人出于宗教信仰,不能杀生,所以仅是竭力把它们轰走,并不打死它们。11月、12月为凉季,l 月、2月为春季,这段时间为东北季风时节,气候干燥凉爽,不冷不热,风和日丽,这同中国的春秋两季大体类似,这是印度的最佳季节。
在这满天流火的季节里,“飞鹰”剧团的慰问演出更恰似一股春风吹进了偌大的基地兵营。演出每日不断,不仅演遍了蓝姆伽基地的各个军事单位,还飞到英帕尔、科西马、加尔各答、新德里、热地亚、利多等地慰问盟军部队。
在蓝姆伽巡回演出时,高军武、古良、龙鸣剑、邹喜子,还有徐小冬、迪克·杨成了他们最忠实的观众。每天晚上驾着几辆吉普车,剧团演到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演出前后,还帮着装台卸台,一个个全成了剧团最卖力的编外人员。
很快,萧玉几位女主角便成为了军营里耀眼的明星,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美英官兵争相上前和她们打招呼,甚至请她们签名。军官们的追求信也如同雪片一样地飞来。姑娘们大都不懂英文,接到这样的信,只得请萧玉帮忙翻译。
令萧玉没想到的是,一天,苏桂贞把她叫到驻地旁边的一片树林里,也神神秘秘地拿出这样一封信来,请她帮忙翻译。
萧玉好奇地看了一遍,信是用中文夹着英文写成的,满纸都是情呀爱的字儿。她一眼看出苏桂贞早就明白了这封信的意思,也清楚这信是谁写给她的,而且喜欢得有些儿脑壳发晕,让她翻译,不过是为了向她炫耀一下,这样的美事居然也会落到她的头上。
萧玉并不戳穿苏桂贞的小心眼儿,还是兴奋地在苏桂贞肩膀上擂了一粉拳,嚷道:“天呐,团长大人,你交好运了!这是迪克·杨中校写给你的恋爱信呀!他把你夸得像朵花一样,说他自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再也丢不下你的影子,每天夜里做梦也都在想你。”苏桂贞分明已经得意忘形却偏偏做出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叫道:“难怪他这个美国佬,每天也跟着我们剧团跑,原来他是另有企图,居心不良啊!”萧玉道:“怎么把话说得那样难听啊?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接不接受他的追求是你的事,可迪克·杨他同样有权利爱你呀。”苏桂贞担心地说:“可他是个外国人呐,我一个中国人和他好,会不会就成了刚到那天王处长说的有辱国格的事呢?”萧玉道:“你还是个团长哩,怎么在爱情问题上这样糊涂?爱情哪有什么国界,只要他爱你,你也爱他就OK 了。何况,迪克·杨虽说是美军中校,也是我们中国人的后代,你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老汉肯定是个美籍华人。呃,苏团长,你晓得夏威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么?”“我哪里晓得啊?”“那是太平洋上的一群小岛,气候温和,四季鲜花盛开,美得简直就像天堂一样,引得美国去年底对日本人大动干戈的珍珠港就在那里,夏威夷的华侨也多得很。”“你的意思是,我能和这美国佬好?”“怎么不能?现在是他发疯似的追你。只要你点头,我就给高军武、徐小冬说说,让他们再给迪克·杨加一把火。等到把日本人打败了,你就嫁到夏威夷去相夫教子,舒舒服服当你的美国军官太太吧。”苏桂贞自然是满心欢喜,羞羞地说:“和他交交朋友倒没啥,谈婚论嫁的事嘛,我还得摸着石头过河,过段时间再说。”“有你这话,那不就行了!”仅仅过了一天,萧玉便发现自己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从风月场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苏桂贞,遇上这种男欢女爱的事儿自然是驾轻就熟,哪里需要她这个生瓜蛋子帮啥忙?
次日上午,迪克·杨开着吉普车来到“飞鹰”剧团,请苏团长上天去逛一逛。
团里的男男女女全都是人精,早看出了迪克·杨的用意,一个个挤眉眨眼,都缠着迪克·杨想上天去潇洒逛一回。
苏桂贞拿出团长派头,得意扬扬地喝道:“训练时间一窝蜂跑出去让军部知道那还得了?都给我留在家里排练。我和萧玉先上天去看看。好玩,以后再让迪克·杨带你们上天去。”到了机场,吉普车停在了一架小飞机跟前。
天气太热,机场的美军地勤人员全都光胳膊光腿的,他们没人不认识“飞鹰”剧团的这两位女演员,尤其是大明星萧玉。一见她俩,慌不迭地穿衣笼裤,然后咋咋乎乎一轰而上前来围观。所有官兵的眼神里,溢满了对迪克·杨的羡慕之情。迪克·杨呢?一张黑脸上也得意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