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武就是这一刻左肩骨被子弹击穿的,来自西南联大的通讯兵漆树仁吓得哭喊起来。邹喜子鼓起眼睛一个耳光扇去,大骂道:“你****的想给敌人报信么?”漆树仁这才醒悟过来,收住哭声,伸了下舌头,赶紧向敌人开火。
这股乱冲乱突的日兵并不知道他们前面是中国军队的一个团级指挥所,也不清楚只有不到40条人枪,遭到反击后没有全力进攻。再加之左侧的余正清发现情况不妙后,亲自率一个小队火速赶来增援,才使高军武转危为安。
龙鸣剑的第2中队守卫的阵地更是险象环生。日军冒着暴雨般的子弹,迎着炮弹连续爆炸的火光,在4辆坦克的掩护下,疯狂地向着阵地冲来。战防枪打得两辆坦克着了火,一辆左侧履带炸裂,趴在地上动弹不了,剩下的一辆坦克仍轰响着往前冲。坦克后面,日军士兵狂呼大叫,踊跃向前。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龙鸣剑急了,扔下汤姆森,抓起两颗美制进攻手雷大吼道:“丢了阵地,鬼子就从我们眼皮底下逃出去了!不怕死的弟兄们跟着我上,把鬼子的坦克打趴下!”他带着手持轻机枪、汤姆森,提着手雷的敢死队员犹如猛虎出林般冲出战壕,向着敌人发起了反冲击。
冲在最前面的是东北大学的篮球中锋罗正全,他身高体壮,行动敏捷,是龙鸣剑手下的一名勇士,反攻缅北战役开始后成了一名机枪手兼打旗兵。打孟拱、打八莫,每一次龙鸣剑带领的敢死队里都少不了他。此时,他紧紧地举着一面绣有大鹏图案的团队战旗,狂呼大叫着不顾死活地往前冲。在国军部队里,团队战旗的作用是很重要的,既是前进的方向,又是胜利的象征,战旗指向那里,部队就冲到那里。战旗在,部队在,阵地在。官兵们一看见自己的战旗,浑身就充满了力量和勇气。正因为如此,各支部队都挑选出最勇敢、最机灵的战士来担任。打旗兵级别不高,但很有威望,因为他代表着整支团队的荣誉。
敢死队员紧跟着一刻不停的战旗,冒着弹雨,和日军士兵杀成了一团。一名战士抱住敌人的机枪手滚在一起,拳打脚踢还用嘴咬。
罗正全着了急,急中生智,用旗杆底部的铁矛“噗”地扎进了敌机枪手的太阳穴,红的血白的脑浆像喷泉一样射出老高,溅了他满胸满脸。
龙鸣剑之所以带领敢死队与日军在开阔地带近距离作战,仗恃的就是手中的精良火器。中国士兵的速射武器在近战中显示出明显的优势,敌人挺着“三八大盖”“嗷嗷”叫着还离得老远,就已经纷纷被打倒在地。后面的一看情形不对,扭过头没命地往后逃去。
罗正全挺立在累累死尸之中,高举着被弹片撕成一条条碎片的战旗,像头发狂的雄狮一样大声怒叫。就在这时,已经被炸断了履带的坦克上的炮管枪管里一齐喷出火光,罗正全连同战旗,和身边的几个战友被炸得高高地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坦克周围的中国官兵们呐喊着纷纷向这辆趴了窝的坦克冲去。不断有人倒下,枪支“哗啦啦”坠落到地上,但战士们前仆后继,勇往直前。
龙鸣剑第一个冲到坦克身边,跃上坦克顶上,一手揭开天门盖,一手将已摁燃火的手雷塞了进去,然后飞身跃下坦克,可双脚还没来得及触地,猛烈的爆炸声中,一块弹片击中了他的额头,眼前一黑,他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这场长达12个日夜的阻击战结束后,特务大队死伤过半。第2中队差不多拼光了,314人的一个中队,只剩下72人。高军武飞车赶到军指挥所,向孙立人要来一架运输机,把身负重伤的龙鸣剑送到了利多20野战总医院抢救。
4到27日拂晓,陈鸣人114团肃清了芒友城外高地据点里的日军,赵狄113团与独立团也进入芒友城区。114与113团一刻不停,立即向逃敌追击,芒友警备,由徐小冬的独立团负责。天刚亮,让徐小冬吃惊的是,孙立人将军带着一大批军部幕僚,浩浩荡荡地乘车来到了芒友。
孙将军以兴奋的语气向徐小冬几名独立团的指挥员谈到了当前的战况,中国远征军“X”部队和“Y”部队20万兵马向缅北日军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进攻,“X”部队往祖国的南大门打,“Y”部队冲出国门往外打。两路大军相向突击,炮声相闻,互为呼应。今天新1军刚刚攻下芒友,中国政府期待已久的国际通道中印公路和滇缅公路终于得以胜利贯通。从此,日军对中国与盟国间陆路交通的封锁便宣告破产。
孙将军说,他已接到军委会电令,为扩大缅北战役的国际影响,决定明天上午由中国远征军“X”、“Y”部队在芒友举行一次会师庆典,届时他与索尔登总指挥、卫立煌将军都要参加。由于日军正向南帕卡、新维、腊戍一带逃窜,缅北战事尚未结束,所以,这次会师庆典,规模不可能太大。他已决定,就由徐小冬从独立团中挑选出300名官兵作为仪仗队,代表“X”部队前去参加会师。
徐小冬接到这一特殊而重要的任务,心情万分激动,立即从各营中挑选出300名身强体壮,长相英武的精兵,由他亲自带领,参加会师庆典。庆典的会场设在芒友东面的一片宽阔的空地上,前一天这里也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独立团的官兵来到这里将战场打扫干净,搭起了一座木制主席台,用丝质降落伞加以装饰,台前的横额上是一个表示胜利的巨大红色字母“V”。
夜里,空地上燃起了一个个火堆为繁忙的士兵们照明,匆匆赶来的一营美国工兵用推土机、压路机连夜平出了一大块可供飞机起降的坝子。空地上还有一架被击毁的日军零式飞机的残骸。战士们正准备用牵引车将飞机残骸拖走,被赶来检查工作的徐小冬制止。他觉得有这么个东西摆在会师场合,别有一番意味。
在通往缅中国境线的公路上,士兵们还砍来松枝柏桠,搭起了一座门楼,上面贴着徐小冬手书的“欢迎祖国亲人”几个大字。主席台正对面,树立起两根高高的旗杆。
不料,就在刚刚打下的芒友,却发生了极其惊险的一幕。这天晚饭的时间特别长,这是因为,正在前线指挥部队作战的新38师李鸿师长与葛南杉副师长、新50师潘裕昆师长、新30师唐守治师长和龙国钧参谋长等人接到孙立人的命令后匆匆赶来,到达的时间有先有后,孙立人与众军官边吃边等。席间的话题,大都围绕在第二天的会师上。
徐小冬也在旁边候着,遵照长官们的意见,不时坐着吉普车赶去现场布置士兵们完成。
等到晚饭结束,已是月上中天,徐小冬安排好了下榻处,请长官们前去歇息。
孙立人一行出了指挥部,见月华如水,山林苍茫,突发雅兴,想去城外散散步,看看会师的场地准备得怎样了。一大帮将军们说说笑笑,信步出得城区,附近的山头上突然响起了机枪射击声。后面的卫士们闪电般掏出短枪冲上前,纷纷将自己的长官簇拥在中间。
机枪狂鸣,唐守治师长的两名卫士中弹倒下了。长官们全都趴在了地上。李鸿师长最险,几颗子弹在他腿边飞过,“噗噗”钻进地里。
唐守治见自己的两名卫士倒在血泊中,怒不可遏挥着手大叫:“妈的,小鬼子敢到这里来捣乱,把他们全干掉!全干掉!”身材矮胖,带着深度近视眼镜的军部史说参谋长大骂道:“徐小冬,你负责的啥警备?新1军这么多头头脑脑们集中在这里,今晚要倒下几个,老子毙了你!”徐小冬当然清楚后果有多么严重,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带着闻声赶来的独立团官兵,向着枪声响起的山头飞步狂奔。战斗很快便结束了,那是7名躲藏在林子里的日军溃兵,带着1挺机关枪,1具掷弹筒,5支步枪干的。怒火冲天的徐小冬等官兵,把这帮妄命之徒全打成了一堆堆烂肉。好在,孙立人一句玩笑话,才把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诸位,你们大家都得好好感谢这几个日本兵。有这一幕,今后大家写回忆录时,就多了一节芒友历险记的精彩内容了。”众将军见孙立人谈笑自若,也就不再冒火,说些菩萨保佑,福大命大之类的吉利话。
最感到后怕的当然是徐小冬了,他也真的为这帮将领们的安全庆幸。
这事过去后好久,一想到当时的情景,还不住地摇头咋舌。
整整一夜,徐小冬与独立团的官兵无人合眼,他们将芒友城郊所有的山头密林彻底地进行了清理,果真又将几名溃兵击毙。
1945年2月28日上午,老天爷的心情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天好蓝,云好白,太阳好红,中国官兵们好威风!
徐小冬布置好警戒,带领由300名独立团士兵组成的仪仗队首先来到了空地上。
不一会儿,作为“东道主”的孙立人将军率领军部幕僚也乘车赶到了。索尔登总指挥与大批美军军官则是乘坐三架“空中吉普”直接降落到了主席台旁边的空地上。
孙立人将军穿着与士兵一样的黄卡其作战服,足蹬高统野战靴,肩挎武装带,腰别一支三号左轮手枪,左胸有两排绶带,领章上两颗将星闪耀,看上去目光炯炯,英姿焕发,显得精神威武,具有军人渴望的那种英气和风范。
就在索尔登等美国将军的专机降落不一会儿,乘坐着“Y”部队会师代表的长长车队出现在视线里。很快,由小卧车、吉普车、大卡车、装甲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驰进欢迎门楼,来到了空地上。
待车队停下,从小卧车里下来了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炮兵司令官邵百昌、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第20集团部总司令霍揆彰、第2军军长王凌云、第71军代军长陈明仁、第53军军长周福成、第8军军长何绍周及其参谋长梁筱斋等人,以及几十名美军顾问官。正在“Y”部队中实习的中央陆军大学将校班的30几位“学生将军”,也都专程前来观礼。
代表中国远征军“Y”部队参加会师典礼的是由多支在反攻滇西战役中表现英勇的连队组成的一个混编团。下车后,他们即刻与徐小冬率领的独立团的300官兵持枪面对,分立两旁,在车队与主席台之间夹出一道供长官们通过的“人巷”。
孙立人与新38师师长李鸿、新30师师长唐守治,新50师师长潘裕昆,以及索尔登等美军将军穿行在由双方士兵组成的长长的“欢迎人巷”里,快步向着卫立煌等人迎了上去。
孙立人站得笔挺地向卫立煌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卫总司令与孙军长的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那一刻,两位历经战火锤炼,心如铁石的将军眼中,都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孙立人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总司令,自强渡怒江以来,你们经历了松山、腾冲、龙陵三大血战,辛苦了,辛苦了!”卫总司令的回答是:“孙军长,三年了,你们远离祖国作战,两番进出野人山,你们更辛苦,更辛苦!”这一刻,平时威严沉稳的将军们全都失态了,人人加快脚步,相互紧握着手,泪眼迷蒙地拉着话:“三年了”、“我们终于打回来了”、“小日本的命不长了”。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他们曾经承受过太多的痛苦。如今,他们也体验到了真正属于军人的大快乐,他们的快乐中饱含着无限的悲痛与辛酸。今天,他们终于难得地痛痛快快地流下了又苦又涩又甜的眼泪。
首先在典礼上讲话的是卫立煌上将,他比孙立人大3岁,中等身材,体形微胖,蓄有短须,身着草绿色呢子将官服,腰佩“中正剑”。
卫总司令说道:“今天芒友的会师,是我军会师东京的先声。我们要和美国盟友一起打到东京,在那里会师,开庆祝会。……滇缅战场中美的合作是值得我们永远记忆的,同盟国不但在战时要合作,在战后更要合作来共建世界的和平。”史迪威将军的继任者索尔登总指挥致辞说:“今天是大家最快乐的一天,是中美合作过程中最重要的一天。我想蒋委员长和罗斯福总统今天一定也是特别高兴。但是,也有人不高兴,这就是日本天皇和他的子民。”严肃的会场顿时冲腾起一团开心的笑声。
索尔登简短地向大家介绍了当前亚洲的战局。并以热情的语言高度赞扬中国军队的英勇,号召大家“到东京会师去,让中美两国的国旗飘扬在东京的上空。”与会官兵高呼“打到东京去!”、“芒友会师是东京会师的先声!”上午芒友的会师庆典结束,下午,就在国门畹町举行了比两军会师规模大了许多的中印公路通车庆典。刚刚参加完会师典礼的中美将军和两军仪仗队全部登上指挥车和大卡车,与皮可将军的运输车队一起,又风尘仆仆地赶往畹町。
参加通车典礼的除了从芒友赶来的所有中美高级将领和两支仪仗队外,还有中国远征军副司令长官黄琪翔、参谋长成刚、第6军代军长史鸿烈,美军第10航空队司令戴维斯、第14航空队司令陈纳德等。此外,还有美军官兵100多人。
这一天的畹町人山人海,旗帜飘扬。所有的指挥车和大卡车车头上,也都遍插中、美两国的小国旗,场面蔚为壮观。
15时30分,宋子文为通车典礼剪彩。领先的第一部敞篷吉普车慢慢地爬过九谷桥,上面坐着皮可将军,手里提着一支白色手杖,这是他的特别标记。许多顶帽子在空中跳舞挥扬,一片欢声雷动,响彻云霄。浩浩荡荡的车队在热烈的欢呼声中缓缓驶过界河上的九谷桥,进入中国境内。中、美空军的战机在边界上空盘旋掩护,以壮声威。
同日,******在重庆发表题为《中印公路开辟之意义》的广播演说。宣布“以史迪威将军的名字为这条公路命名,纪念他的杰出贡献,纪念他指挥下的盟国军队和中国军队在缅甸战役中以及修筑公路的过程中作出的卓越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