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大成说家丑不可外扬,不准冉明翠找荆疏远作证明,还跟她解释,家丑是说冉富婆侮辱本家侄女,不是她做了么丑事。要她听三哥吩咐。
冉明翠去烧锅熬灶,准备召开冉家火铺会,就是中寨生产队的村民大会。
火铺会发端于苗家的家族会议。
冉家火塘外围,用八块高尺半宽窄的石礅砌成柱子,铺着五六尺宽三寸厚的柏木板,铺上可以借余火睡觉。山民常年上坡下田,冷雨冷露冷水泡得全身精湿,唯有回到屋里,靠近火塘,脱掉脏兮兮的草鞋,一脚跨上火铺,就在火塘边烤。塘子里的火熊熊地燃烧。山民们常年累月地烤,把脸庞烤得黝黑、胸膛烤得火热、脚杆上烤起了火斑斑,男人要烤暖下身,恢复伸缩性,上铺按住女人才做得成那事。平时,火铺旁边摆起桌椅或矮木凳,供坐拢火铺边的村支两委干部或家族主事人开会议事。
围坐火塘边开会,山民称为火铺会,聊多久都不感觉寒冷,还可以煨红苕烤包谷。
会议由家族主事人召集,人数只有七八个,一族长辈或者公认的能干人才有资格参加。这是以家族男人为主体的会议,有六七个人参加,真正数得上角色的是村长冉毛狗、二社社长冉笋壳,还有就是两个老辈子和冉大成,村文书冉明翠做记录。参会的人,团团围坐在火塘旁侧,主事人提出一个议题,火铺会就商议一个,从辈分最老、年纪最大的开始发言,可以提出不同意见,最后决定权握在家族主事人手中。
冉大成是冉家目前最大的官,偏偏他又是硕果仅存的几个老辈子之一,开火铺会议时候,连八十多岁的老大哥都要坐他下首,看他眼色议事。冉大成住着八开间的苗式吊脚楼。这木楼是冉家寨乃至黄荆村里最为气派的。堂屋开间不像好多山民瓦屋隔成了前后两层,而是整整占据正面三间,当门贴着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两个门神像,门枋上联是,三中全会春风浩荡;下联是,改革开放山村巨变;横题着,年年有余。正对门墙壁挂着马恩列斯毛邓画像,画像前摆着柏木做的一排平柜,搁放茶瓶茶杯茶叶筒,爱乐牌晶体管收音机是自卫反击战缴获的,还撂着自制的单格书架,上面斜摆十多本农业实用书籍,有《农村基层组织建设》、《怎样发展党员》、《良种小麦栽培》、《肉牛饲养手册》等;一张古色古香的八仙桌摆在堂屋正中,桌面镶着磨得花里胡哨的大理石台板,桌栓桌腿雕龙刻凤,做工十分精细,据说是冉大成高祖母的陪嫁,光是那两对龙睛凤眼,县城里的雕镂名工匠整整用了十个工才做成。坐席人上看下看或者左看右看,那对禽兽都牢牢监视你,谨防哪个偷奸耍滑。堂屋紧里面还放着两张躺椅,主人家把屋门一关,男人和婆娘骑在椅子上骚搞,会特别舒畅。
冉大成跟黄玉花先有两个半桩桩儿娃,隔了几年,黄玉花硬要说什么一男一女两枝花,想生个女孩,做了出来,又是个儿娃子。
两口子早早吃过夜饭,等人来开会,待在堂屋逗儿娃,消噎食散饱胀,再逡进里屋玩耍。
这时,冉大成解下裹脑壳的青头帕,悠闲地坐在躺椅上。他用手扭着包谷棒槌儿,往下剥包谷粒;还饶有兴趣地看婆娘黄玉花撩起衣襟,给儿娃喂奶。那小犊儿般壮实的儿娃趴在黄玉花怀里,用又圆又大的脑壳拱她白嫩的乳房,吮一阵又拱,拱一阵又吮,时不时伸手去摸弄玩耍。看着看着,冉大成唉声叹气的,放下干包谷不剥。
黄玉花还恨着他:你又有么的气不顺了唢,莫剥么,过来看你的宝贝儿。
冉大成最听他婆娘的话,黄玉花一招呼,顺势站起来,过去看婆娘喂奶,用指头拨弄儿子红嘟嘟的小嘴,弄着弄着,他冲动起来,伸手猛捏那对肥大白嫩的乳房。
这嫩乳灌满了奶水,跟个篮球般大小,捏着如揉面团儿,多捏几把,男人雄性就撩得旺旺的,顺势要往下处摸去。
黄玉花一把打脱冉大成那手,努努嘴说:笑死人了,跟奶儿娃争么。
眼睛里却泛成一汪深水,再沉稳的男人见了,也会心甘情愿跳进去,溺陷在里头。
冉大成早被黄玉花撩拨得心痒难禁,恨不得自己就是她怀里那奶娃儿,哪里还经得起这种话挑逗,一双大手滑进她的胸脯,把那娃儿的嘴巴掰开,顺势摸摸搞搞的,弄得黄玉花咯咯地笑。
那娃儿失了玩耍之物,哇地大哭大闹。
黄玉花见男人来了劲儿,把哭着闹着的娃儿放进脚边摇篮,往他口里塞一只塑料奶瓶儿,让儿子抱着奶瓶吧唧,自己拱到冉大成怀里瘫倒。
普天下的夫妻都有相似的寻欢作乐,不管你是富人还是穷人,也不管你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黄玉花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偎拢了。冉大成心里久憋的欲火腾地往上蹿,也顾不得去关闭大门,抱起黄玉花就往屋里走。
幺叔,幺叔!门外突然传来呼唤。
吓得黄玉花赶忙逡下来,冉大成背转身,用高大的身躯把她严严遮住。
这时,随着呼唤晃进来一个竹竿般的山民,正是冉大成的堂侄冉笋壳。他闯进来,看到冉大成夫妻调笑,装着视若未见,啪地立正报告:幺叔,毛狗三哥还没有拢么?今晚黑的火铺会,翠妹子把汤锅儿煨好了,硬是香喷喷的。
冉家火铺会要商量对付荆疏远承包八千亩荒山那事。
按说,既然承包了,下步是落实具体手续,还对付么个?只是有了万元贷款,惹得黄荆盖山民个个眼红,总想挖一块到手,跟荆疏远分享。
冉大成晓得,夕书记和乡政府都支持荆疏远,冉毛狗不懂事,要聚众打翻天印,会有什么好结果?他先看看黄玉花有什么反应。黄玉花意外无言。照惯例,冉大成的脑壳装在黄玉花那根细长颈子上,起码是由她提线操纵。家族开火铺会应付一些共同对外的事务,黄玉花历来热心,只是估计这次会议非同一般:冉家应该支持荆疏远承包荒山,那才是响应政府号召,可没有几个族人愿意,弄不好,一副千斤重担就要落到村支书的肩膀上;再说,不支持荆疏远开荒种树,被马知勇听到风风儿,乡党委肯定要理抹,弄得不好连村支书的官职都要除脱。如此前是崖后是坎的,婆娘偏不发话,急得冉大成笑两声呃两声地支唔,自己都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黄玉花被冉笋壳撞破她夫妻俩的玩耍,感到很不好意思,破例没有耍泼发话,只把一双俏眉眼不住做给冉大成看。
冉大成没有看懂,不解地问:你递哪样眼色,鼓眉鼓眼的,是个么卵子的意思,直接说噻。
他还嘟囔了一句:笋壳又不是外人,么的说不得嘛。
黄玉花的脸越发红到颈子根根儿去了,她不停地摇头,那细儿娃在她怀里吧唧吧唧用力吮着。
冉大成着急了,追问黄玉花:你喂儿娃,手不得空,嘴是得空的么,有么的意思就说噻。
黄玉花抬起头,见冉笋壳贪婪地看着自己半敞的胸脯,对冉大成不住催促,更是又羞又急,一个旋身,踅进了里屋。
冉大成看到黄玉花转身,冉笋壳那眼睛又色哈哈地撵着进屋,才恍然大悟,大大咧咧地说:好嘛,笋壳你拢得早么,正好,跟我去催催你五叔他们。
冉笋壳死盯黄玉花的胸脯,盯饱了,再盯下去,不遭冉大成劈脑壳扇几耳光算运气好,应承一声就溜。
黄玉花等冉笋壳走了,抱着儿娃出来,指责冉大成说:你看你那些侄儿,个个都不争气,村里的大事办不来不说,还敢色迷迷地盯老娘的胸膛,要不是看你在跟他说话,老娘几耳巴子扇过去,看他还敢不敢?
冉大成听了黄玉花发的狠话,也不生气,嘻皮笑脸地说:还不是你那对毛鸡崽崽儿长得肥嫩,么的看到了,是个人,他都舍不得趱开眼睛。
他又凑手上去,握住那肥乳,细细捏弄一番。
黄玉花不晓得开会的意图,觉得冉笋壳来得蹊跷,她扭开身,拍着儿娃的屁股,疑惑地问:蛮牛,冰天雪地的,笋壳这龟儿到我屋来开么的会?
冉大成不以为意:么个会?不就是商量承包荒山的卵子事情。那个荆草药像是吃了猛药,比串妹儿还起劲,遍坡跑起去,动员山民开荒,他也不看看现在么样一个年头,随随便便栽几窝包谷、烤两棚烟叶子,拣银子一样找钱,哪个还愿意劳神费力地开荒!
兀地想起冉明翠跟着荆疏远跑,宣传动员,攒劲儿得很呃,会不会躲在屋角角,听到自己说的落后话。
边说,他就到处乱盯,生怕冉明翠看到自己两口子玩耍。
冉明翠飞精飞灵的,通知了冉笋壳,要他转告,自己早就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想看他们骚搞。
黄玉花不赞成他的说法:那不见得,我说蛮牛,既然遍地都有人民币好拣,荆草药又不是傻宝儿,他硬还是吃饱了没得耍头去洗煤炭的唢,肯定有搞头才肯干!我看你不要大意,莫让冉毛狗几爷子把你便宜卖了。
她拍拍怀里儿娃,觉得把手腕坠痛了,换了个手,让儿子吃另边那乳。
那儿娃贪,吃得不够就遭扯脱,咧嘴巴要哭,抬头见面前这只乳更饱满,一口啜住了,大口猛吮。
冉大成连连点头:格老子,还是婆娘聪明!我保证监督他们,开么的火铺会嘞,莫硬惹些鸟事儿,连累得老子也脱不了爪爪。
这话又太过精明。
憨厚人往往在不该精明的时候精明,精明人又往往在该憨厚时不够憨厚,冉大成猛吃后悔药,就因为这样的不该呀。
他一辈子都没有想通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