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同志我们并不陌生,那个擒拿鳌拜的英雄,那个平定三藩叛乱的功臣,那个曾经在政坛上呼风唤雨的权臣,那个因卷进政治旋涡而黯然离去,满怀失望与怨恨的富家子弟。
二十年来,索额图从一个英姿飒爽、满怀抱负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圆滑老到、办事沉稳的老人,尽管他参加了尼布楚谈判与亲征噶尔丹,但是,他始终未能进入权力的中心区。
康熙知道,索额图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很有能力,很有眼光也很有作为的人,但是,他心中始终不能放下与不能忘却的,总是一点点权力,而权力,也是康熙最不能给的。
索额图与明珠最大的不同,在于索额图是一个富家子,他不愁吃穿,不愁前途,他奋斗的目标是权倾朝野,封妻荫子;而明珠只是个落魄子弟,他奋斗的目标只是想活得更好。
而对于康熙来说,富贵、尊荣他都可以给予臣子,但是唯独不能给的,就是权力。
经过二十年来的思考,索额图最终领悟到了这一点。
索额图不再幻想康熙能给他往日的权力,不再幻想自己能在康熙在位时候重回政治舞台的中心,五十已过的人了,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命,所谓天命,就是顺时而动,顺势而为。
索额图怅惘过,他觉得自己真正领悟到了五十而知天命的含义。
为此,索额图放弃了在家净心休养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政治的舞台,虽然不是舞台的中央,虽然地位还很卑微,虽然前途并不光明,但是他知道,总有一天,这一切都将过去。
人活着,有时候只是为了一个希望!
索额图有允礽,他是允礽的舅姥爷,他知道,总有一天,自己的这个侄孙儿就将取代康熙,那么,一切都熬到头了,凭借拥立之功而出人头地,万民称颂的到来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就是索额图任劳任怨,不辞奔波万里去同俄罗斯人谈判的原因;这就是索额图鞍前马后,不辞劳苦跟随康熙皇帝亲征噶尔丹的原因;这也是他,卑微地站在政治舞台上的原因。
一个伟大的人,会在逆境中选择卑微地活;一个懦弱的人,会在逆境中选择慷慨地死。
索额图虽然谈不上伟大,他活在自己的希望当中,然而花喇的死去,让他的这个希望渐渐渺茫起来,允礽已经做了近三十多年的太子了,但是,尽管如此,他也仅仅是个太子。
翻阅史书,多少太子能够顺利继位,汉武帝晚年的戾太子的巫蛊事件,使得几万人白白丧失了性命,而这个可怕的事件的产生,仅仅是一个十分无厘头的猜疑,几个小人的捣鼓。
如果说康熙是一代明君的话,汉武帝也算得上一代英主,事实上,明君,英主,在事关自己权位的取得与失去之间,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李世民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花喇的死,允礽虽然仅仅感到了一阵凉意,但是对于索额图来说,已经是冰寒彻骨了,他知道政治上从来就谈不得仁义,先发的人,时常能争取主动;狠毒的人,时常能取得胜利。
在他的心中,只有允礽提前取得帝位,自己的前途才会更加光明。应该来说,花喇的死,彻底打破了索额图的计划。
宦海沉浮几十年的索额图,行事变得十分妥帖,当康熙令皇太子在其攻打噶尔丹之际监国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康熙的用意,康熙想再一次历练允礽,这是允礽最后的一次机会。
在离京跟随康熙攻打噶尔丹的时候,索额图对允礽千叮咛,万嘱咐,希望允礽勤劳治国,干出一点成绩,为自己晋升皇上捞足政治资本,也为康熙的脸上增添父慈子孝的光彩。
然而,允礽终究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在父亲出门之后,他就把索额图的叮嘱置于了脑后,肆无忌惮地玩乐起来,他的仆人为其制作了龙袍,爹还在呢,你兄弟就想当皇帝?
允礽的周围,除了自己的人之外,还有数不清的眼线,他是皇太子,众矢之的,他有那么多的兄弟,哪一个不希望他能垮台,允礽的所作所为,必定迅速地传到康熙的耳朵里。
不能等了,所有的一切,都打破了索额图的计划,必须迅速地采取行动。然而,当索额图准备唆使皇太子立即行动的时候,康熙那双犀利的眼睛,早就瞄准了他,你到底想干嘛?
尽管康熙很仁厚,但是,从康熙为政六十多年来看,康熙始终是一个很有心机、老到成熟的人,对于索额图任劳任怨、鞍前马后的目的,他心知肚明,但他对索额图还抱有希望。
康熙希望允礽在索额图的教导之下,能够迅速地领悟政治,变得成熟起来,但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索额图唆使允礽把屠刀指向自己,不管允礽如何选择,但索额图不能再留。
然而,在康熙正准备对索额图动手的时候,却收到了索额图的辞呈。
索额图毕竟是索额图,对康熙的心思与举动,摸索的是相当透彻的,他知道康熙以仁厚著称,不会对一个辞职的人追究责任,在最危险的时候,索额图避开了锋芒,这招很阴。
虽然索额图辞去了一切职务,但是,索额图始终没有忘记实现心中的梦想,他知道,康熙是皇帝,如果自己处在明处,根本不是康熙的对手,而退居幕后,反而有取胜的可能。
退休后的索额图,理所当然地成了允礽的幕后军师,在索额图的周密策划下,一张巨大的阴谋之网已经展开,索额图只等着在康熙阅河的途中,给以康熙皇帝釜底抽薪的一击。
阅河对于康熙来说是一项伟大的工程,康熙曾经派靳辅治理过黄河,他自己也经常亲到河堤周围去巡查水利,这一次他带着太子,巡查河堤到达了德州,突然,允礽却病倒了。
允礽病倒之后,索额图收到了一封信,让他去照顾允礽。
当索额图仔细读完这封信时,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临近了,按照常理,康熙是一位慈祥的父亲,太子生病,康熙会亲自陪着,然而这回,康熙撇下太子,快步地回到了北京城。
与此同时,还来信让自己去德州照顾允礽,康熙的用意已经极其明显了,他想把自己调离京城,调离自己十多年构筑起来的太子党的中心区域,然后只等着最后轻轻搞定自己。
尽管如此,索额图还是必须上路,他是臣子,面对圣旨,他没有了选择。
索额图黯然地上路了,他知道康熙还不会很快处置自己,康熙收拾完北京的自己的兄弟还要些时日,但是,大势已去了,所有一切,现在看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只能认命。
在德州,索额图过了他最后的快乐时光,经常骑马,在他看来,无所谓了。不久之后,太子病愈,索额图与允礽一起,风风光光回到了北京,在他回北京后不久,他老弟就被查了。
康熙给的理由是虐待死了一个家奴,索额图心里清楚,康熙动自己的时日已经到来了,果不其然,几个月后,索额图被康熙圈禁,不久之后,索额图病死于寓所,时年五十余岁。
按照我的惯例,对索额图这样的人,应该给个评价。
索额图一生应该来说是很辉煌的,他擒拿过鳌拜,辅佐过康熙,与俄罗斯谈判过,与噶尔丹交锋过,他在政治上辉煌过,他也在政治上落魄过。他起于政治,他也终于政治。
君以此始,亦以此终!
人往往因为希望而选择了活,同样,人也往往因奢望而导致了死。
死与活,功与罪,往往只有一念之差,一步之遥。
在索额图死后数年,康熙给了索额图一个评价:索额图诚本朝第一罪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