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所以,又继续看那绢帛上血书小篆,“……前去九重天探望公子,一来是想看看公子近来身体可好,日子是否过得欢喜;二来也是想将我心中的这般念想,说与公子听。然昨日重名回来后,闻公子因我被罚面壁心里甚是自责,遂以牙咬指,画血成书,聊表愧意!”
看完绢帛,我恍然大悟,晓得那白民对大姐那番情谊,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却未像七姐那般哭泣,也未明白那白民思慕大姐与七姐有何干系,竟让她哭得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更觉得白民那般执念只不过一厢情愿,并非两情相悦,大姐也不会难逃情愫,故质疑道:“七姐,大姐昨日已告诉我,她断断不会欢喜上那白民,此番血书,不过是那白民一厢情愿的执念,七姐你又何必为大姐这般心伤?”
如今想来,彼时我会这般疑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彼时我并未如现今这般了解七姐。
彼时,在我眼中,七姐断断不会因一封血书,便欢喜上一个从未见过一面的人界男子。
七姐对我那般疑问的答复是,“九妹,你也太单纯了,大姐那厢,若不是对这公孙公子生了情愫,昨日我提起那重明鸟时,她又会为何事郁闷?”
此番答复,我听得清白么,却忽略了提问的重点不是大姐到底对那白民有没有生了情愫,而是七姐为何哭得那般心伤。
七姐走后,我匆匆回了大姐的闺房,见大姐还未醒来,心里安生了许多,却又不禁泪流起来。
我这般心伤,不是因晓得大姐对那白民生了情愫,而是生怕大姐会离开自己,嫁到东荒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白民之国,从此与我相见不易,日子久了之后生了情份。
那日,七姐与我商量好,若那东荒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白民之国的白民胆敢再让她那四眼的‘重明鸡’传信给大姐,我们便模仿大姐笔墨,好好写一份伤情之书,狠狠羞辱她一番。
果不其然,才过了一日,那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重明鸡’,便再次来了九重天。
这次送来的绢帛上,诚然是文曲星师父口中说的,人界那些文人墨客们闷骚时耐不住寂寞有感而发的诗句。
诸如“轻解罗裳,泪湿青衫”,“此情无处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红豆本相思,春来发几枝?”之类莫名其妙,却又甚为煽情的情话,搞的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彼时白民那厢不知大姐是个女子,便是将她做了睿辛二哥,是以我甚是不解地觉得:断袖,竟也可这般煽情!
七姐却念得津津有味,饱含深情,一边念,一边还夸耀那白民才情具佳,搞得我更头晕眼花,甚是不解!
更让我受不了的,是那血书上,“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两句。
我从小不喜念书看书甚少,人界的书看得更是少之又少,读书识字的那一两千年里,只跟着我那后来被元始天尊骗去了不入流的仙族后,与元始天尊座下某位男弟子传过断袖绯闻的满口之乎者的文曲星师父念过一万来本人界之书,并未像八姐那般读书千万,才高万斗!
却也晓得这第一句,是形容深闺女子孤独寂寞之心,那白民乃堂堂七尺热血男儿之身,此番引用这般话语,不仅自恋,而且忒自恋!
至于第二句,更是令我费解。彼时白民那厢,并不知我大姐女儿之身,说起来,算是对大姐生了断袖之情,竟会用那人间男子哄女子时常用的情话,来表达对大姐的爱慕,不仅虚情假意,而且忒虚情,忒假意!
可七姐的却在念得这两句时,当真泪湿青衫,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让我觉得七姐彼时忒不正常。不仅如此,她还背信弃义,背弃与我的约定,将这白民诱骗大姐的绢帛血书,统统毫无保留地交予了大姐。
对于这白民那般念想,大姐本来也不怎么理会,奈何那白民真他娘地算得上是个情种,大姐这厢才让重明鸟带去一封无比绝情的书信两日,他那厢又不厌其烦地带来了更为煽情的血书。
春去冬来,如此反反复复,已近七年的时光,大姐渐渐也不忍心继续绝情下去,便回了些询问近况的书信!
彼时,我觉得大姐这厢太过善良,迟早会生出事端,便在每次重明鸟送来血书之时,先背着她将那血书检验一番。若是煽情之话,便不交予大姐看。
不过,有一次血书上的内容,却令我着实有些犯难!
那次将将送来的血书上,除了硕大的‘青丘’二字,并没任何多余的字眼。干净且漂亮的小篆,看得出七年来那白民日日以血写字的能力明显进步了一大截。
“青丘”二字,这让我始终觉得藏着猫腻,却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二姐倒是看得比我更仔细些,告诉我那血书上没任何暗示性涂抹标记或仙术道法藏匿的文字。
自七年前大姐那两封甚为绝情的信笺由父帝那呆头呆脑的三足鸟传至东荒后,二姐和其他几位姐姐,便渐渐晓得大姐与那白民之间的书信往来了。
只是有一点我们不明白,已七年了,大姐这厢每次回信都墨香十足,白民那厢却血腥不改,送来的封封皆是鲜红血书。
碧瑶姐姐的解释是:大姐准是瞧那东荒的死断袖不顺眼了,故意纠缠到底,让他多出点血并以此为血的教训。
七姐从小善良,对此事甚为感兴,常常泪湿青衫,茶饭不思!
五姐六姐却觉得碧瑶姐姐那番解释有待考究。理由是大姐那时已一万三千多岁,委实算不得那思春期的放荡少女,定不会作如此无知之事。
碧瑶姐姐生性风流不羁,晓得五姐六姐那般说法是嘲讽她很无知,自不愿甘拜下风,以“某些思春期的闷骚少女,只怕是连世间男子和女子究竟有何区别都未曾晓得”这般无聊之话将五六姐气得脸红脖子粗。
她们纷纷拿碧瑶姐姐的伤口开刀,说碧瑶姐姐倒是晓得了水神共工的身体与她身体的区别,隔三差五地便往东海跑,都不知道大姑娘家该注意什么。
从小便看碧瑶姐姐不顺眼的云桑二姐好不容易逮着个往伤口上撒盐的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过,淡定笑道:“大姑娘家自然该注意礼义廉耻,矜持一点才对嘛!”
泪湿青衫立在一旁的七姐实在看不过去了,便会唠叨几句,大意都离不了姐妹之间应该和睦相处之类老生常谈的东西。
既然是老生常谈,二姐、五姐六姐自不会多加理会,继续眉开眼笑地数落着碧瑶姐姐。
碧瑶姐姐许真的生气了,哭着独自离开。二姐、五姐六姐见碧瑶姐姐姐走了没了嘲弄对象,也各自回了自个的府邸。
七姐许是因她们不愿听她的“老生常谈”越加难受了,哭得泪流满面。
只有我傻傻地看着那血书上鲜红硕大的‘青丘’二字,感慨着这么大的俩字用血来写,得花去那白民傻子多少血呀!
由此我想到了绝望。我自以为是地明白这封血书没任何问题。白民那厢定是觉得他这番七年多的执念已无望了,才会花那么多血随意写了这‘青丘’二字。
我本想着,区区‘青丘’二字,大姐断断不会理那白民。可谁知,彼时我涉世未深,不知这世间****之事的关键,便是那幽会的地方有没有情趣,这不起眼的‘青丘'二字,便是那公孙白民约大姐幽会的地方!
是以我便将这二字毫无保留地交予大姐。
大姐便再次偷偷去了人界,一去便是好几十日。
当我晓得大姐溜出去的那几十日,都是与白民在那青丘之国的万狐山上和浮生海畔幽会时,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傻子,竟会忽略了这‘青丘’二字所指的青丘之国,素来便是盛产情愫的国度。
青丘之国之所以被扣上盛产情愫国度的帽子,是据说几千年前,那梵天净土梵音谷内的观世音转世悲慈,便是在这青丘之国的浮生海畔,与那人王伏羲海誓山盟生死缠绵的!
从女娲伏羲大战悲慈惨死之后,六界便将这青丘之国称作盛产狐狸精的国度。白民那贱人虽未生于青丘之国,却也算得上勾引了大姐的狐狸精。
大姐从那青丘之国回来,已有数十日之多,却一直跪在父帝的神农殿内,请求父帝答允她和白民的婚事。
父帝素来疼爱大姐,但生了个断袖儿子的骂名,他终究接受不了。大姐只能继续跪在神农殿内,祈求着父帝能回心转意。
我和众姐姐们都甚担心大姐,自青丘之国回来,她已经十日没进食,显得十分憔悴不说,衣带也渐渐宽裕了许多。
七姐算得上大姐这段纠结难懂的促成者,见到大姐那般憔悴,自然万分愧疚,日日以泪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