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了吗?那一天下着小雨,天空被阴霾染成了昏暗色,电话那头声音呜咽,“听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平行的时空。人死了以后,灵魂便会飘到哪里,附在另一个自己身上。”
更不会那样决绝,“邱亦泽,你说,我死了,我的孩子,温舒雅和她的孩子,还有苏亦然,那个我唯一爱过男人,他们的灵魂会在哪里等我吗?”
那个她唯一爱过的男人。邱亦泽,你记不得了,半年多前她躺在血泊里,你心都快死了,她还对你说,“邱亦泽,如果你还爱我,请让我随他而去,千万不要让我醒来,千万不要……”
那一天秋雨桐傻眼了,邱亦泽在她印象中,绝对不是人傻钱多,哪怕她追了他十几年,她还是不了解他。
这些年邱亦泽给郑晓渝治病的花销,她每笔都清清楚楚地记着。她记着这些不是想将来晓渝醒了找她算账,而是怕晓渝又找邱亦泽算账。
半年多前郑晓渝自杀前写下那些回忆,随着她自杀事件发酵成了热点,邱亦泽不抱怨晓渝不说,还将其策划成畅销书《灰姑娘日记》。
《灰姑娘日记》秋雨桐读了一遍又一遍,里面提及邱亦泽想独吞晓渝前夫苏亦然遗产而害晓渝的情节,她每一个字甚至标点符号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不找她算账,不代表着她不澄清事实,还邱亦泽一个清白。
所以即便半年多了,她还是不理解邱亦泽那些做法。她不理解从不干涉员工的邱亦泽为了晓渝破天荒和杂志部同事大吵了一架。不理解素来对作品谨慎的他为了晓渝将她那些毫无逻辑的梦做成故事连载不说,还一次又一次推荐到了“花朵APP”首页。
“秋雨桐,我们讲故事不就是为自己和读者造梦吗?既然这样,晓渝的梦境为什么不能当做故事来做?”,秋雨桐第一次质疑邱亦泽要让晓渝在“花朵APP”上连载梦境的时候,邱亦泽如是说。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邱亦泽将这个故事的策划交给她做,让她亲手负责情敌的故事。
啊,秋雨桐,你怎么了,你怎么能怪他。他可是邱亦泽啊,可是你的领家哥哥啊,可是你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啊。
难道真如腐女们常说的,性别不同不是爱情?因为去邱亦泽公司做了编辑,雨桐常常在一些腐女论坛潜水,常常听那些腐女说,“两个性别不同的人,一个爱另一个,不过是渴望得到对方的肉体,这种渴望满足了便不再爱了。”
难道真是同居了渴望满足了,便不再爱了?可是,虽然同居了,他和你不过只做了几次啊,这些年追他如饥似渴,几次哪谈得上满足?秋雨桐,你这是想什么啊,你的思想怎么可以这么腐朽,你可不是腐女,更不是同性恋啊。
他说过要她嫁给他,让未婚妻去帮着前未婚妻做故事策划,果真只有邱亦泽这种男人做得出来。但他这种男人,具体是哪一种,秋雨桐却说不出了。
雪夜有些刺眼,室外灯太亮了。这样大晚上不关室外灯,对于素来节俭的郑晓渝,已有上一段时间了。近三年来,她的两次跳楼自杀让这栋别墅有了太多诡异传闻,邻居大多吓跑了,她不想这里太冷清。
她睡不着,自从半年前医院同意她搬回来住以后,她便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她喜欢在夜里看半山小镇的西面,那是一大片白玉兰树。她双腿还未残废时,她常常在那片林子里奔跑。那时候,她还不喜欢白玉兰,她觉得它们和曾经的自己很像,生命力都太旺盛了某一天伤到了会很痛苦。她很清楚这种痛苦。
那个时候,她喜欢枫叶,她说它代表着秋天,秋天落叶归根。那个时候,她想过回贵州的老家小镇,却又找不到一个回去的理由。那里一个亲人都没了。嗜酒好赌的恶父走了,母亲走了,外公外婆早年便走了。
至于传说中的爷爷奶奶,别说她了,她的母亲都没见过。只听说祖父是留洋回来的教书先生,祖母是做生意的赚了些置办了些土地养老,爷爷奶奶继承土地不久便解放了,当时农村流行斗地主,爷爷奶奶被化地主斗死了。
哪里没有一个亲人,就好像大树没了根,她回去了,怎么归根?只能回归泥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她过了十几年,一天都不愿再过了。
其实她有钱,很有钱,在D市过得都是别人羡慕的日子,何况回去呢?回到那个落后的小镇,她便是女老板衣锦还乡。但她常常是新闻头条,那样回去便算炫耀亡夫有钱,炫耀她嫁了个大明星,那么还不如不衣锦还乡。
现在的她,依然喜欢枫叶,却不再不喜欢白玉兰了。她喜欢白玉兰,同样因它生命力旺盛,那个时候,她好想回到从前。
哪怕不回到遇到苏亦然的时候,哪怕见不到这样的别墅,哪怕还不会上网,她都想回到从前。她想回到从前,并不是因为她讨厌坐轮椅,更不是她不想遇见苏亦然,而是她想回到那个傻傻的女孩。
人傻有傻福,小时候母亲常这样说。她觉得人傻哪里好啊,现在她才觉得,人傻了什么都不想,会很幸福很幸福。
每天坐着轮椅,她有了很多时间想,想人生?她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想未来?她还能有什么未来?想故事?只有这样,她才能安静下来,只有在梦中那些碎片记忆中寻找故事,然后再故事的海洋中畅游,她才能真的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想清楚这些年的爱恨,想清楚昏迷这大半年那些梦境,这是她答应秋雨桐,在花朵杂志的“三生三世”专栏上连载故事的一个原因。
至于另一个原因,她想赚钱,雨桐对她说,“占着畅销书作家茅坑不拉屎”不好,她还在犹豫,说起“有钱不赚非君子”之时,她一口答应了。
她不想欠邱亦泽太多。这些年成了精神病和残疾人,邱亦泽没少给她花钱,起初她也很乐意花这个未婚夫的钱。
毕竟那个时候,她觉得都是邱亦泽欠她的。现在不同了,真相揭开了,邱亦泽不欠她什么,她还用着邱亦泽的钱,且不说好意思不好意思,单单心里的愧疚,都常常让她不敢正视他。
这样的大雪,那些含苞待放的白玉兰,今年还会开吗?她有些沮丧,不仅因窗外的风景,还有今晚的故事主线。
一个多小时了,邱亦泽不回复便算了,雨桐一样不回复,难道他们真的同居了?此刻,是不是在干柴烈火?他是像苏亦然一样上下都喜欢还是只喜欢下面?还有她,她那么好的身材,是喜欢前面还是后面?
郑晓渝不觉得自己龌龊,这个奇葩国度到处奇葩人,谈性都会被歧视。“谈性龌龊”这种奇葩说她曾深入骨髓,但早被前夫苏亦然的熊熊炮火打得灰飞烟灭。
为什么几个星期了,她还是放不下?郑晓渝想。
几个星期前,她刚搬回别墅不久,来看她的人大多看完便没来了,一个人寂寞得慌,便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换了一个又一个台,都没找到个可看的电视剧,她心烦意乱起来。她将遥控器丢到沙发一边,嘴里骂了起来:“这些导演都没事做了是吧,成天拍狗血剧便算了,还大多一样没什么新意,这种垃圾小孩都不看了吧?”
那天郑晓渝骂完便后悔了,她发现沙发一角,李妈入神看着她口中的垃圾。
她那么着迷,应该没听到她骂吧?郑晓渝刚这样想,李妈便回过头对说,“夫人,电视都差不多的,但这个就是好看”
“这电视剧哪好看了?”郑晓渝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问了,她可是农村来的妇女啊,和她一个大学生欣赏角度自然不一样,她又不是电视剧市场研究员,何必这样问呢?
“夫人,你误会我了,现在的电视剧比我们年轻时候看得差远了,我是说你这个电视好看,又大又美,还看得那么清楚。”郑晓渝哭笑不得。她本还有些尴尬,不想李妈都觉得电视剧太难看,她还能说什么?这时候,电视上放起了广告,郑晓渝不烦广告,她甚至有些喜欢看泰国的广告,但国内这些硬广,除了钱多人傻请明星,一点故事都没有。
她左右看了看,遥控器隔的有点远,她双腿动惮不得,只能俯身试着伸手去拿,李妈见了急着过来,“夫人,你身体不便,这种事叫我就行了”
李妈说完的时候,遥控器已递向她。郑晓渝接过遥控器,又开始了无聊的换台,找了半天没什么看的,准备坐上轮椅到院中走走,却被一个新闻吸引了。
“国内知名Q姓作家米兰碰瓷未果……”电视上播着这则新闻,美丽的米兰大教堂先吸引她的,然后才是画面中穿着雪白婚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