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亦泽从小学习勤勉成绩优异,很小便生活自理了。张伟眼中妈妈做着堆积如山的家务,在邱亦泽眼里不过小菜一碟,大小家务唯一不做的,便是做饭。
但不是真不会做,而是他有洁癖。邱亦泽这种天生的洁癖,很小的时候,便表现出来了。
还很小都不会洗澡的时候,某一天母亲不在家,弟弟饿了叫着要吃东西。邱亦是哥哥,自然得照顾弟弟,便到厨房找吃的,一不小心将桌上的一瓶油弄到了身上,进了浴室就没出来。
母亲回来了,不懂事的弟弟拉着母亲便哭,母亲问哥哥呢。弟弟带着母亲到了浴室。浴室中漫出了水,母亲急得脸陡然煞白,忙拉门门却是从里面反锁掉的。
弟弟又被吓哭了。母亲叫了几声,没人应答。生怕他出什么事,大声叫喊敲打着浴室门,邱亦泽听到了却不敢回答。他害怕母亲责怪他没照顾好弟弟,只能傻傻坐着,一声不吭坐在水中。
母亲破门而入。他太小了,还不会洗澡,将衣物堵在地漏上,自己又坐在了衣物上。
五年级时,一天的中午,他和平常一样在楼下等弟弟一起吃饭,等了很久人走了很多,都不见弟弟出来。哭声从三一班教室中传来,他想都没想直接冲了上去。教室的后门开着,入门时他随手拿起了扫把,却看见弟弟和几个同学坐在桌子上大笑着,教室的地上坐个穿着裙子的胖胖小女孩,是她在哭。
邱亦泽知道是调皮的弟弟和同学在欺负女同学。他走过去,蹲下来安慰小女孩,“不哭了!不哭了!再哭就不美了!”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还不懂得,这话对长得美自信的小女生有用,如果是一个自卑的小女孩,往往会哭得更厉害。
他没辙了,只能吓唬几个小男孩,但他们不是被吓大的,不但不走反而在教室里叫起顺口溜:“傻胖子,丑姑娘,腿比锅粗还穿裙子!”
小邱亦泽怒了,她还那么小,不过是胖一点点,难看一点点,为什么要这样侮辱人?小时候,母亲常让他不要惹事,不要管别人家孩子的闲事,他一直记在心里,别人家孩子不能管,他只能对弟弟下手,虽只是吓唬一下,但毕竟打了一巴掌。
弟弟哭着跑了,其他几个小孩子跟着跑了。小女孩不哭了,她看着小邱亦泽。小女孩长得虽不太美,眼睛却很大很亮。教室里只有他们俩,小邱亦泽有点不适应,他不喜欢这样被人看着,尤其是人少的地方。
“我叫秋雨,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小邱亦泽没听清她叫什么,只听到好像姓秋,不是他不关心别人,而是他有些担心弟弟,却又不知怎么找借口离开,万一离开了,小女孩又哭了起来,他可不知怎么安慰女生。
“邱亦泽,邱少云的邱!”小邱亦泽望了眼小女孩,“你是这个邱吗?”,小邱亦泽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或许是想知道这个眼睛黑溜溜的小女孩的名字,又不好意思重新问一遍,才这样问了吧!
小女孩笑了,笑得那么天真,那么纯洁,“秋天的秋!”,很多年后邱亦泽再看到这样笑,是在另一个女孩的脸上,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郑晓渝,她说,“我本来叫郑小雨的,但母亲觉得太普通了,便找先生改成了郑晓渝!不过不是取至死不渝之意啦!
她说,“大作家,你叫邱亦泽是吧?真好听的名字,你喜欢白玉兰花?”
她说,“邱亦泽,你真讨厌,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亦然不来看我,温舒雅不来看我,连你都不来看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邱亦泽打了弟弟,被继父狠揍了一顿,母亲怎么拉都不管用,那是继父唯一一次打他。他多么希望,这个继父可以经常打他,那样至少证明他眼里有他。人家孩子生来就有的父爱,到了他这里,却成了奢侈品。
初二那年,他一个人跑老家找父亲,听说母亲是被父亲抛弃的,父亲带着村里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去了外地,他心痛了大半年。从那以后,邱亦泽常常想,为什么一个男人,会抛弃一个女人?那个时候,那么小的他,怎么想得明白这个大人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初二下学期,他迷上了小说,各种言情小说中,他最喜欢看婚姻情感类的,他喜欢上了研究人的情感。
高二时他学着人家写小说,花了大半年写了个家庭婚姻的短篇小说《菩提》投稿校报,却被班主任和校领导质疑:一个高一的学生家都没成,怎么能写出这样深刻的情感小说。
母亲被校领导叫去了,说他投稿抄袭人家作品,从此他不再写小说,直到大学一入学的时候,他想明白了,从新投入了小说创作。
大一期末的时候,他人生第一本小说《菩提花开》以“水伊”的笔名出版,却迎来了写作人生的第二次打击。《菩提花开》是他在高中时写的那个短篇小说《菩提》的基础上完成的,但他不知道当初投稿的《菩提》被人修改后拿去参加当年某期刊的文学大赛,获得了一等奖。
“水伊这抄袭狗,写箐箐的系列小说就算了,书名都那么像,抱大腿。”
“那算什么,你听说了吗?他还抄袭知名作家李秋意教授的《花谢花开》。”
“对!两本都看了,人名都懒得改,扩展了一些线索,有些地方一模一样,见过贱的,没见过这么贱的!可惜脑残粉还一味洗白。”
“脑残粉?那货花钱买来的粉丝你也信?就他那抄来的烂文笔,那会有人喜欢?”
那些年,这些字像一把把尖刀直戳心脏,邱亦泽从未这样无助过,他哭着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才想起手稿被怕事的母亲交给了学校。
他被编辑莫寒叫到了咖啡厅,莫寒说,“小泽,李教授说了,年轻人犯点错正常的,只要你不再用这个笔名,不再版《菩提花开》,这事便算过去了。”
“寒姐,你都不相信我?”邱亦泽不知该怎么解释,莫寒是他人生的第一个编辑,他一个新人能这么快出版作品,多半是莫寒的功劳。莫寒算得上他人生的伯乐,被伯乐质疑是个什么感觉?只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莫寒问,“手稿呢?”邱亦泽不知怎么回答。前两天寒姐质疑他的时候,他还哭着说一定会找到比《花开花谢》投稿时间更早的《菩提》手稿,当时寒姐相信了他来着,如今……那天,邱亦泽心如刀绞。
莫寒安慰道,“《菩提花开》和《花谢花开》的对比出来了,法律上构不成抄袭。”莫寒拍了拍他肩,“小泽,但你也知道的,这个圈子很多时候法律很难界定的,如果……”
虽只入行一年,但邱亦泽知道像他这种没名气的新人和名人对着干,结果一定死的很惨。但死得惨就这样退缩了?这不是他,他不是那种害怕抗争的人。高一时他不敢对抗校领导的质疑,是怕母亲担心,高一入学的那天,母亲嘱咐道:“小泽,一个人住校了不比在家里,一定要要好好听学校老师的。”
但抗争又有什么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他没证据,可人家有证据!他的《菩提花开》是《菩提》的基础上创作的,而《菩提》与李教授的《花谢花开》本就是一个故事核。如果这样扩展故事线索写出来的小说都能打赢原著,那么法律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后来成了畅销书作家的邱亦泽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真的很傻,傻到会拿一场官司来衡量法律存在的意义。
“大作家,温姐姐最近都不来看我,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她,最近她都在忙什么吗?”郑晓渝背靠着一棵白玉兰树,微笑着问他。那个笑容,那么天真无邪,那么灿烂而美好,可眉宇间为什么还挂着一丝愁绪?
那个时候,邱亦泽听说未婚夫去了韩国拍戏,他最忠实的读者和学妹,她的闺蜜温舒雅悄悄促成了他们那次见面。
两个最亲近的人都突然不再身边了,郑晓渝心中多少有些忐忑。邱亦泽回神过来,他不再想这个女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起在机场匆匆丢下他,一样去了韩国的温舒雅。
他心中一样有些不解。眼前站在靠着白玉兰树的女孩,精神和行为让他一点都猜不透。作家敏锐的洞察力告诉他,这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不久很可能被送入精神病院。
她抛下这样一个病人闺蜜,仅仅是为了去韩国旅游购物?一定不是这样,温舒雅不会这样,那个网名叫“小舒”,能在QQ上跟他说自己骗了个男人十万块,然后愧疚得每天夜里都睡不着觉的女孩不会这样、
难道那个男人又找到了她?邱亦泽想起,半年前的某一天夜里很晚的时候,小舒电话里害怕的声音,“白天都吓死我了,还以为他真报警了呢”电话那头顿了顿,“学长,你说,他是来D大向我讨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