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动画情境闪耀着神话之智
中国神话中出现许多“文化超人”,燧人氏教人用火,有巢氏教人建造房屋,神农氏教人种植农作物,嫘祖教人养蚕织丝,五亥教人创制牛车,少之子创造弓矢……还有黄帝的发明数不胜数。希腊诸神们也同样富有知识和智慧,普罗米修斯教人观察星辰,教人发掘地下矿石;信使神赫尔墨斯创造了字母、数学、天文学,并教导人们开展体育、音乐、竞技之类的活动;火神赫维斯托斯教人建筑神殿,制作各种武器和物品……众多智能之神的出现,正反映了原始人类渴望用知识、技能、智慧战胜自然的强烈愿望。人类之所以称为“万物之灵长”就因为人类有一个远远胜于万物的聪明的大脑。现代科学技术高度发达,不断开发人脑的潜能,让人类更加聪明起来,这是摆在脑科学和思维科学面前的重大课题。人们都羡慕学识渊博、才智横溢的人,孩子们更渴望自己成为多才多艺、足智多谋的人,这种充满幻想的心理需要只有在动画中才能得到充分的满足。《聪明的一休》、《神脑聪仔》之所以在孩子中间广泛传播,其原因就在于此。一个人的知识、技能,聪明才智总是在面临各种不同情况下出现的各式各样的难题时显现出来的。这两部动画片中正是为一休和聪仔设计了一个又一个特定的情境,面对着接连不断的、人人感到畏难的困境,而一休和聪仔又分别以自己超人的才智机敏而巧妙地得以解决。观众们不但从中得到了心智的启迪,而且获得了无限的乐趣。应该说,以神话之智满足孩子们的幻想,是动画艺术创作的重要课题之一。
很多动画作品都以不同形态渗透着或多或少的神话元素,显现出一种特有的精神力量,神秘而崇高。为什么呢?我们有必要对神话作一些粗浅的探讨。
2、神话思维与动画思维有共同之处
神话,英文myth 源于希腊文mythos,指“一个想象的故事”其特质是“一个神秘的故事”,包括三重含义:神说的话;关于神的话;神灵对话。
神话产生的思想基础是万物有灵观念。原始人类由于梦的启示,产生了“灵魂”的观念。他们在梦中可以到处活动,做出这样那样意想不到的事情,可是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仍在原处,哪里也没有去过。由此,人们猜测仿佛在肉体之外,还有能够到处漫游的灵魂,人们把这种“灵魂”观念扩大开来,认为世界万物都是灵魂,因而产生了万物有灵的观念,认为世界上的一切都象人类一样有思想、有心理活动、有感情,各种自然现象背后似乎存在一种超自然的伟大力量主宰着一切,这就是“神”。于是,原始人类按照自身的形象构想出各式各样的神,并且认为是神的各种行为造成了各种自然现象。同时,人们还将一切有生命的事物(如动物、植物)、无生命的事物(如风、雨、山川、星体等)乃至抽象的概念(如邪恶、贫穷、善良、友爱等)都加以人格化,都看成是有生命、有意识、有感情,并且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和意志行动的“人”,正是在这种原始思维的促使下产生了神话。从这个意义上说,原始思维可以说就是神话思维。
20世纪最有世界性影响的、瑞士儿童心理学家让·皮亚杰将原始思维与儿童思维进行比较时指出“儿童的思想在开始时往往不能在有生命事物和无生命事物之间加以区别,因为他缺乏做出这种区别的标准。”“在儿童早期的发展阶段,他不能认识到自我与外部世界的任何明确的限定,因此,在成年人看来是无生命的惰性事物,在儿童眼里大部分是活的和有意识的。而这种现象则可以用一个流行的词‘万物有灵论’去对它进行描述”(转引自朱狄《原始文化研究》三联书店1988年156页)动画艺术正是从儿童思维的特点出发(成人观赏也是唤起童心)将一切无生命的东西赋予生命,赋予人的思想和情感。由此看来,原始人的神话思维和动画思维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这就为动画创作吸取神话的艺术营养提供了思维基础。大量作品中的神话元素也由此产生。
神话并不是原始人类的一种有意识的文艺创作,而是他们对自然界和社会本身所作的自以为真实可信的描述和解释。但我们现代人却从中看到了原始祖先是如何不屈不挠地与强大的自然力进行英勇斗争,是如何对未来世界充满了希望和美好的憧憬。正是这种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唤起人们产生许许多多美丽的幻想,从而对后代子孙及其社会发展具有一种强大的推动和鼓舞力量。
3、神话的构成要素恰与动画相契合
德国科学家卡西尔说:“神话世界乃是一个戏剧般的世界——一个关于各种活动、人物、冲突力量的世界。在每一种自然现象中它都看见这些力量的冲突。神话的感知总是充满了这些情感的质。它看见或感到的一切,都被某种特殊的气氛所围绕——欢乐或悲伤的气氛,苦恼的气氛,欢快鼓舞或意志消沉的气氛。”(《人论》上海译文出版社卡西尔著1985年版第98页)因此神话由三个要素构成:戏剧性冲突,由这种冲突产生的强烈的情感体验和第三要素——有意的自欺。
(1)戏剧性冲突:戏剧性是动画故事不可缺少的因素。即使是小蝌蚪找妈妈的运动中也出现了许多矛盾和差异;《绳舞》这样意象型的短片也表现了大与小、强与弱等矛盾关系的转化,否则就无法构成动画情节。至于戏剧类型的动画故事片就需要有戏剧冲突作为推动力组成全剧结构。还应该看到神话与动画所展现的戏剧冲突虽然各不相同,但他们所处的环境却都是幻想的世界。在这一点上,二者虽从远古到现今跨越漫长的历史时空,却达到了惊人的相似。
(2)情感的体验:原始人类生活在“自然状态”之中,其意志、心理和思想感情也近乎“自然状态”。这种“自然状态”即是没有受到传统文化的熏染和现代文明教育的压抑,是最真切的人性的表现。他们自己创造又为自己所欣赏的神话正是原始人对自身心理状态和生活状态的情感体验和主观表述。因为,他们的神话创造是不自觉的,所以,他们神话中的一切认识、理解和体验都是真实的。而在动画艺术中的情感体验就不同了,因为动画的幻想和创造都是自觉的、主客体分离的,因此可以分为两个层面:第一,创作者的情感体验。动画家要赋予无生命的“画”有了“生命”,不仅是外在肢体的活动,更重要、更本质的是赋予它思想和情感。因此,动画家必须对自己所创造的动画形象有真切的情感体验,才可能创造出活生生、令人相信、让人感动的动画形象来。第二,观赏者的情感体验。动画观众置身于特定的动画情境之中,依循着动画形象的心理、情感的逻辑发展,体验着他们的情感变化,孩子们感到真实可信,引起共鸣;成人们虽自知是假,却也由此联想到真实的人生,从而产生某种思考和启示,获得独特的审美情趣。对神话与动画的情感体验在创作主体上表现为不自觉与自觉之间的不同,而在欣赏主体上原始人与现代儿童却是极为相似的。
(3)“有意的自欺”:德国艺术家康德拉·朗格提出动画情感体验的第三个要素是“有意的自欺。应该指出,原始人类创造神话在本质上虽然也是一种“自欺”,但却是原始人类集体无意识的反映,是人类祖先的伟大创造。神话中的伟大精神永远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鼓舞力量。而现代动画创作中的“自欺”却是有意的、心甘情愿的。正因为如此,动画才成为能够最大限度满足人们这种“自欺”心理需求的最佳艺术形式。人正是在有意的自欺中获得想象自由的满足,在自由想象中体验生活中不可能体验到的情感,领略到那似是而非的乐趣。在这类活动中,人们暂时割断了与现实生活的联系,暂时忘掉了科学知识的教导,以全身心投入到假想的世界中去,悲其悲、喜其喜、怒其怒、忧其忧,乐其乐、哀其哀,不以为假,反以为真。
4、神话元素在动画艺术中的现代价值
神话充满了超现实的荒诞色彩和超自然的神秘性质,动画艺术应该从中汲取一些现代文明里所缺乏的精神营养。
(1)神话中的原始力度感:
神话具有人类本能中的一些非常可贵的精神素质,包括勇敢、坚韧、真诚、喜好冒险等,而现代人生活在种种文明规范对人性的约束和扭曲之中渐渐丧失了这些品质。《哪咤传奇》就歌颂了哪咤以勇敢和智慧战胜了形形色色的恶魔为民除害而舍身忘我的义举;《风之谷》、《天空之城》等都在赞美和呼唤这种精神品质。
(2)神话中渗透着古朴的道义感:
神话中描绘了壮烈的自我牺牲、崇高的抱负、坦荡的胸怀、深刻的复仇意志和坚贞不渝的友情,在追求正义和造福人类的斗争中不计较成败,显示出奋不顾身的原始力量和伟大精神。《宝莲灯》便是彰显了沉香经历重重磨难,劈山救母的孝敬情怀;《埃及王子》也表现了这种古朴的道义感。
(3)神话中潜在神秘感还在于形式简约,富有象征意味:
神话的神秘感及其富于象征意味的简约形式最能激发人的灵感和充分的想象力。《龙猫》中的草子和次子与龙猫的亲密情感极富神秘色彩,颇为耐人寻味,反映了人与大自然需要高度的情感融合。
三、动画艺术童话化的审美情趣
童话是一种幻想性、趣味性很强故事,亦称幻想故事。它通常借助魔法、宝物、仙人、精灵之类奇异的形象和优美动人的情节表达人们的憧憬、期望和美好的理想。
童话与神话虽都充满了幻想和超现实的色彩,但两者却有本质的不同。其区别在于:
童话是后世人们有意识地编述的幻想故事,从中寄托着人类的希望和理想,神话是原始人类集体无意识的精神反映,寄托着祖先们对宇宙奥秘的理解和对自己“命运”的追求;童话的主题思想是后代人对现实认识的曲折反映,神话中蕴含着原始人本能的“生命的力”和“信仰的内核”;童话的主人公是平常人,神话的主人公是神、半神、半人或超人;童话是乐观的、充满情趣的,多以皆大欢喜结局,神话多是庄严的、豪壮的,多有悲剧性色彩。
在动画作品中,不论哪一种题材和形式都有不同程度和不同表现的童话化色彩。因此,深入认识童话的艺术特性对动画创作具有直接的指导意义。
美国文艺理论家布鲁诺·贝特尔海姆认为:童话引起了非常丰富的幻想,这些幻想能够帮助儿童避免陷入专注于范围狭窄的一些先人之见的白日梦之中。他批评那些认为“富于幻想的生活妨碍了一个人应对现实的能力”的看法,他指出,事实上情况恰恰相反。有强迫症的人一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非常狭窄范围内的话题上;这些人没有丰富的幻想生活,但他们却往往局限于引起焦虑或者满足愿望的白日梦之中。
他还说:童话实际上可以帮助儿童应付心理问题。他确信,根据一个人在特定时间活动层面的不同,童话可以将信息传入他的意识、潜意识和无意识之中。童话所讨论的常常是萦绕在儿童脑际的带普遍性的问题。它们对儿童的自我具有意义并能促进其发展;同时还有助于消除儿童可能经受的潜意识和无意识的压力。(参见美国伯格《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可见,在动画创作中进行童话化处理对儿童身心健康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
动画童话化的目的是加强动画作品的趣味性,提高其审美情趣,满足观众的审美愉悦需求。动画童话化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形异”而“神似”:
一般文学艺术创作要求在“形似”的基础上达到“神似”,而童话化则不同,它要求在“形异”的基础上达到“神似”。也就是对生活原型进行夸张、变形的改造,使外在造型几乎失去原貌,而内在气质、神态仍与原型相似。这种“形异”化处理表现在造型、动作、声音等方面。比如米老鼠、唐老鸭等,他们的外形、动作、声音都与原型异化了,这种变异令人感到可笑、可爱,格外有趣。
2、幻想色彩:
幻想是与人们的美好愿望相联系的,但这种愿望又不能立即实现,于是让人产生了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幻想是童话艺术的本质特征,它满足人们追求完美的心理需求。人们对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事物、种种现象总感觉不够完美,于是就在幻想中将生活中不完美、不尽意的事物加以完美化、如意化。但现实生活是客观的、具体的、实实在在的,不容许任意改变的,因此,就将这种美好的愿望寄托到非凡的人物、动物、植物身上,创造出仙人、宝物之类,并赋予神奇的魔力,无所不至、无所不能,人的一切美好愿望都由这种魔力实现了。这种奇幻的境界令人心驰神往,从而引逗观众无穷的乐趣。《夹子救鹿》中夹子为保护鹿群被国王射死,鹿和鸟为报答夹子的救命之恩,用仙草使夹子死而复生,满足了现实生活中无法达到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