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郝敏想责怪宋暖,却又找不到由头。
很快,汪思远的电话来了,宋暖接的,“新知印刷厂是谁找的?”
“是郝敏老师。”宋暖老老实实说了老实话。
“找其他印刷厂询价了吗?”汪思远不动声色的问。
宋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好看见郝敏进来,立刻把电话递过去,“汪总的电话,问印刷的事情。”
郝敏有些紧张的接过电话,只听见她结结巴巴的说:“询价的呀!找了几家厂,价格都差不多……啊?真的呀!哦,可能……最近事情比较多,这项工作做的不细,幸亏汪总把关,差点影响公司利益了……好好好,我再去询价,一定找到性价比最高的。”
宋暖看见,郝敏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她突然觉得她也不容易,妈妈躺在病床上,每天的医药费都以千元计算,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还不敢要孩子,每天早出晚归为上海的堵车事业做着贡献……所以当郝敏挂了电话,她很好心的跑过去问:“需要我帮忙吗?”
郝敏瞪了她一眼,冷冷的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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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刷厂很快就搞定了,最终的价格还是120万,只不过这家印刷厂的厂长是某个大客户的小舅子,等于变相行了个贿。潜规则啊潜规则,不是你潜就是我潜,宋暖心里直哆嗦,职场真是个大染缸哪,想清清白白还真不容易。
印刷之前,印刷厂方面要求HY出具一个确认函:确认最终下厂的电子文档已经过认真校对没有任何修改;封面的颜色和字体与大样相符;书的开本及印章都没有问题……确认完毕,他们便可以开机了,按照合同,10万册必须在一个星期内搞定。
郝敏嫌印刷厂麻烦,便想了一个省事的办法,“这样吧,你们把确认函拟好,发给我,我盖好章以后快递给你。”
印刷厂立刻就把确认函发过来了,郝敏看了一下,觉得没问题,便让宋暖打印好了去找领导签字盖章。
宋暖一分钟也没耽搁,立刻就去找于总签了字,找办公室盖了公章,“郝敏老师,搞定了!我现在打电话给快递公司?”
“我来打吧,我这里有一批资料需要快递出去。”郝敏眼睛都没抬,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宋暖把盖好章的确认函放在她的桌子上。
宋暖放下了,还有些不放心的嘱咐,“下午一定要快递出去哦,于总催那批书了,说是要赶在庆典之前发给大家。”
“知道了,”郝敏不高兴的说,“我还用你教?”
宋暖不敢多言,乖乖的把确认函放在她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然后一言不发的飘走。
下午,老熟人快递员来了,在郝敏桌前忙活了十几分钟,满载而归,宋暖就此以为,那份确认函肯定也跟着老熟人出发了,同城快递嘛,通常是都夕发朝至或者上午发下午至的。
一个星期后的例会上。
于华鹰问道,“我们的书今天该印出来了吧?”
宋暖心想糟糕了,这事都忘记跟进了,按说也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她扭头看郝敏,郝敏也很紧张,含糊其辞的说:“应该吧,我散会后打电话去问问。”
“加紧点。”于华鹰说,看来他对此书非常重视,可以理解,一般来说,成功的商人都渴望成名。
散了会,郝敏指挥宋暖立刻打电话给印刷厂。
印刷厂负责此事的人很无辜的说:“开什么玩笑?你们确认函还没有到,我们怎么敢下机啊!”
宋暖当时就傻了,郝敏也差点立扑,她立刻冲到办公桌上一通乱翻,最终,在堆满文件的桌子上扒拉出那张改了公章的确认函,原来,她发快递的时候居然遗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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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啊?”宋暖看着郝敏。
“你出大纰漏了!”郝敏眼睛一瞪,“当时盖了章为什么不立刻快递走,放我桌子上干什么?”
宋暖几乎要立扑了,原来是非可以这样颠倒,黑白可以这样不分,责任可以这样推卸,她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郝敏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换上了一副关心帮助宋暖的体己表情,“宋暖,事到如今怪你也没用了。我想到一个补救办法,就说是快递公司那头给耽搁了,而你没有积极的追这件事,也是有责任的,不过责任就小了很多。”
宋暖缓过神了,她严肃的纠正,“不是我没有追,而是你没有追!当时是你说你来找快递公司发的。”
“行了,”郝敏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现在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吗?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挽回!”说着,她拿起电话打给老熟人快递员,“小陈,赶紧来一趟,有急件,是的,快点来,立刻马上!”
小陈果然敬业,很快就到了,郝敏一边急急忙忙的填快递单一边叮嘱他,“小陈,你帮帮忙,就说这封快递被闵行区送件的快递员给耽搁了,现在立刻找人打车给送过去。放心、打车费还有延期的罚款我们私底下都会你的,以后我们多帮你介绍业务好不好,一定帮帮忙,千万千万不要说漏了!”
郝敏一口一个“我们”,让宋暖听了很不爽,她站在一边,觉得这事做得很不妥当,“这样不好吧?”
“不好?你搞出这么个烂摊子,我出面帮着收拾,你还指手画脚这不好那不好。那你现在去于总那里负荆请罪好不好?”郝敏气呼呼的说。
宋暖又急又气,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的看着小陈拿着迟到的快递飞奔而去。
一个小时候,印刷厂方面打电话来了,“确认函刚刚才收到,我们开机了。”
因为耽搁了一个星期,导致新书的各种宣传活动也不得不延期,于总很生气,拍案而起,“给我查,究竟是谁的责任。”
替罪羊快递员很快被查到了,他的替罪羊身份也水落石出,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让于总更加生气。
郝敏和宋暖毫无疑问成了首要责任人,此时此刻,宋暖知道多说无益,再怎么解释,只会让领导觉得自己在推卸责任,只能默默承受了。她第一次,第一次感受到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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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公司做出了处罚决定,郝敏和宋暖都被降至助理级别,工资等级也随之下调,本季度考核为不合格,季度奖金为零。看看,多么现实的职场。
刚刚升职,屁股还没有坐热呢,又被降职了,宋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怀着满腔的愤慨和一颗比窦娥还冤的心,她一个人去酒吧,企图借酒消愁。
一个美丽的女孩,独自窝在酒吧的角落里买醉,自然很容易引来关注。当宋暖喝得已经有了醉意的时候,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围过来,“美女,我们请你喝酒。”
宋暖抬起朦胧的醉眼看了看,没吱声,摇摇头,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男人们不甘心,就势坐在了她的身边,往她面前的酒杯里倒酒,“美女,给个面子,来干杯!”
“滚!”宋暖大叫一声。
其中一个男人听了有些狰狞的笑了起来,伸出手硬是把宋暖往自己的怀里拉,“你说什么?整个上海滩还没人敢跟哥们说这个字呢!我看你……”
话没说完,脑袋被啤酒瓶重重的砸了一下,他本能放开宋暖捂着头,宋暖抬头一看,居然是张盛,怒气冲冲的提着酒瓶站在面前。
另一个男人见朋友吃了亏,做咆哮状,企图冲过来还击,只见张盛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人民币,轻蔑的扔在吧台上,“给你朋友看病,够不够?”
两个男人傻眼了,呆若木鸡站在那里,想打架更想拿钱,想拿钱又不好意思。张盛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拉过宋暖往外走,“我送你回家。”
走到门外,冷风一吹,宋暖略微清醒了一些。她抱着张盛的胳膊,仿佛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哇啦哇啦嚎啕大哭起来,“你怎么才来啊?”
张盛又好气又好笑,“你终于搭理我了?今天要不是遇见我,你就要吃亏了知道吗?”
“你怎么才来啊?”宋暖继续哭。
张盛既焦急又心疼,把宋暖塞进汽车,送她回家。一路上,宋暖躺在后座胡言乱语,“真过瘾,用钱砸人家真爽。你知道吗?明明是郝敏闯得祸,她却硬是把责任往我身上推,我刚升职就被降职,现在基本上全公司人都认得我了,我终于出名了,呜呜呜呜呜呜,这是什么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他们欺负我,张盛,走,我们拿钱去砸她!”
“好好好,谁敢欺负你,我们这就去用钱砸得他永世不得翻身!”张盛一边开车一边哄她。
“张盛,你真好,嘿嘿,我第一次发现,小伙子其实蛮不错的。”宋暖傻笑起来。
张盛哭笑不得,“那当然,这么不错的小伙子,你还瞧不上!”
“我哪敢瞧不上你?哈哈……其实我是怕你瞧不上我!”宋暖也算是酒后吐真言了,“仇富的一般都是穷人,穷人为什么仇富?啊……因为他们穷!我也是穷人,”说着,伸出一只手打开车窗,支出去半个脑袋对着外面大喊,“本小姐是穷人!”
就这样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宋暖终于体力不支沉沉睡去,张盛把车开到宋暖家楼下,在她包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家门钥匙,于是只好再次发动汽车,沿着内环外环一圈又一圈的兜着。
深夜的都市,闪烁的霓虹,身后传来那个女孩恬静的均匀的呼吸,张盛握着方向盘,真想,就这么一直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