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江湖对付一个初生的小牛犊真可谓是轻而易举,方秘书一番话说得诚恳巧妙,既拒绝了张盛又不会让他感觉难堪。一时之间,张盛还真弄不清楚老爸是不是真的打电话回来说身体不好,却又不敢深问,毕竟自己说谎在先,说谎的人终究是胆怯的。
张盛灰溜溜的准备撤退,临出门,又折回来把陈列柜里的普洱茶饼装进口袋,听说女生喝普洱可以排毒养颜。
回到公司见到宋暖,张盛一脸的沮丧,宋暖看他的表情便猜到事情没搞定,她反倒安慰起他,“没关系嘛,本来也就是托你问问的,这种事情老找你爸也不合适。”
多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啊,张盛从怀里掏出普洱塞给宋暖,“给你喝,很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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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辙了,宋暖只能自己靠自己了,她找出公司名单,细细琢磨了一番,觉得直接给采购部询问负责人是否有空参加答谢会是绝对行不通的。
晚上回到宿舍,泡了一杯张盛给的普洱茶,别说,还真香。宿舍是在太冷,宋暖干脆用保温杯泡了一大杯放在了上铺的床头,就这么喝着茶,边琢磨着这件事怎么办,几乎一整夜没合眼。
思来想去,宋暖想到一个大胆的办法,她先上网查看A公司的网站,找到这家公司销售部门的电话,通常情况下,每个公司最舍得最愿意公布的信息就是销售部的联系方式,从电话、传真到邮箱,真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生怕有人要买东西找不到卖货的人。
宋暖在脑海里反复设想大客户的姿态,暗中操练数遍后,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机拨通了A公司销售部的电话,用很平淡却很拽的语气对接线小姐道:“我找孟经理,孟兆德。”
接线小姐非常礼貌的告诉宋暖,“孟经理出差了,或许您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我会转告他的。”
“不用了,我打他手机好了。”宋暖啪得挂了电话。一分钟后,再次拨打,“小姐,我现在人在外面办事,孟经理的名片忘记带了,麻烦你把他手机告诉我一下,我找他有急事,关于订货方面的。”
那头果然不敢怠慢,立刻将孟经理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宋暖。
宋暖用手机拨了一半,突然想起来这个经理人在外地,长途加漫游话费贵着呢,于是合上手机改用办公室电话打。不愧是负责销售的经理,电话刚响了一声便接通了。
“孟经理您好,我是HY总裁办的小宋,还记得我吗?”宋暖强作镇定,心想销售部每天接触那么多人,喝多了,饭桌上那么多人,哪记得谁对谁啊。
那头明显一愣,但很快便热情的招呼,“宋小姐您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在环保局工作,正好负责环境监测这块,他对贵公司的环保产品很感兴趣,听说我认识您,所以托我问问……咦,我听您说话有南京口音嘛!哦,您也是南京人啊?真巧真巧,我也是南京人哎……你过年还回南京哒,现在动车方便得很……”东拉西扯中,宋暖突然问,“对了,你们管采购的经理姓什么来着?我都忘记了,还一起喝过茶呢,哦,对对对,徐庆经理,您看我这记性……”终于套到需要的信息了,宋暖稍稍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提起,“对了,我们HY最近要开个答谢会,孟经理有没有空参加啊?本月28日……又要出差?哎,太遗憾了,您真是大忙人,那我邀请徐经理看他有没有空……”
“可以啊,你问问他好了。宋小姐,你那位在环保局工作的朋友贵姓啊,什么时候方便引荐一下?”虽然东拉西扯了半天,孟经理时刻不忘中心思想。
“这样吧,等您出差回来,我让她联系您。不好意思我有电话进来,咱们再联系,再见。”宋暖收了线,她的确有个同学在环保局,不过也是实习生。
接下来,宋暖如法炮制,打算在前台接线小姐那里套出徐庆经理的手机,不过以失败告终,采购部负责人的手机号码就如同公司机密,接线小姐的语气是和蔼的,态度是坚定的,就四个字:打死也不说!
没办法,宋暖只好给徐庆发邮件,说明来意后,在邮件里巧妙提到:您的同事孟明德先生建议我与您联系,也算是拉上了关系。没想到此举这么管用,十分钟后,徐庆回复了邮件:好的,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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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暖那个激动啊,恨不得立刻跑到21楼拥抱张盛。
郝敏心里记挂着这件棘手的工作,在外公干也不安心,再次打电话给宋暖询问进展情况。
这次真的搞定了,就在这句话脱口而出之际,宋暖突然打住了,她想起了上次被郝敏抢功的教训——告诉你又没我什么事了。所以,宋暖多了个心眼,定了定神轻描淡写的说:“正联系着呢。”
“联络到了第一时间告诉我。”郝敏嘱咐了一声,挂了电话。
宋暖打算自己向汪思远汇报这个好消息,她借上洗手间的机会“路过”汪思远办公室,他正好在。宋暖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拢了拢头发,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子,然后去敲汪思远的门。
汪思远抬头见是宋暖,愣了一下,随即道:“请进。”
宋暖的心砰砰跳着,既紧张又激动,她结结巴巴的向汪思远汇报,自己通过什么方式联络上A公司的孟经理,又如何打着孟经理的招牌找到了徐经理。
汪思远也不插话,就这么安静的听着。可说着说着,宋暖自己都心虚了,恨自己抓不住重点,表述的乱七八糟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汇报完毕,宋暖感觉自己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就这事?”汪思远问,他平淡如水的反应让宋暖好生失望。
“嗯。”宋暖尴尬的点点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
“好,知道了。”汪思远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报表,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那——汪总我先出去了。”宋暖悻悻的转身准备离去,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突然被叫住了,“你等一下。”
宋暖又折回头,充满希望的看着汪思远,她满心以为他终于反应过来,打算表扬自己了。
汪思远说:“宋暖,你的工作既然是郝敏交待的,那么你就应该直接向她报告,记住啦?”
“记住了。”宋暖懵懂的点了点头。
“好,去吧。”汪思远再次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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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暖激情万丈的进去,一头雾水的出来,汪思远的反应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直接向郝敏汇报,郝敏还不是要向您汇报吗?这有什么区别吗?再说了,我汇报的都是客观事实,换做郝敏汇报就可能不是客观事实了,把辛苦和功劳全部挪个地方,干嘛一定要听郝敏的呢?听我的不是更直截了当吗?
吃中饭的时候,宋暖将自己的疑惑说给张盛听,张盛一听就明白了,“笨蛋,你越级了。”他打了一个比方,“譬如我老爸,公司里大事小事他都必须了解,但如果所有下属都不通过自己的上级直接找老板,那老板办公室不是成菜市场了?所以我爸有两个秘书,分别负责内务和外联,所有事情都传达到秘书那里,秘书经过筛选过滤,再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再汇报给我爸。即使是下面部门的头头有什么事情想向我爸当面沟通,那也必须通过秘书预约。各个公司都是一样的,你不通过郝敏直接去找汪总,那就是越级汇报,要是郝敏知道了,肯定得生气。”
张盛这么一分析,宋暖傻眼了,合着自己又做错事了。上次被郝敏抢功,至少在郝敏面前还落个好,这次直接就是里外不是人。
宋暖不知道汪思远会不会把自己越级直接找他汇报工作的事情告诉郝敏。如果告诉的话,那么自己最好先和郝敏打个招呼道个歉,怎么说她都想好了,“郝敏老师,A公司的徐庆经理答应来参加答谢会了,上午您不在,我就跟汪总说了”。但是万一汪思远没告诉郝敏呢,自己不是自投罗网不打自招吗?整整一个下午,宋暖的心都在纠结:说还是不说?纠结之余,免不了抱怨:不就汇报个工作吗,哪来这么多弯弯绕?
好在整个下午,郝敏都没有出现,她晚上要接待来HY考察的兄弟公司代表,可能办完事直接就去酒店吃饭了。宋暖小松了一口气,但想到总归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明天也不是世界末日,该上班还得上班,该面对还得面对,她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又念及学校日子多么好,离开学校就是离开了人生最后的避风港,辛苦、批评、嘲讽、压力,一切都得自己承受。
张盛见宋暖如此郁闷,笑道:“这么点小事至于吗?人生苦短,开心点!”
宋暖咧着嘴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随即又板起脸,“我开心不起来。”
“说真的,”张盛不笑了,一本正经的说,“你把HY炒了吧,反正实习期一满我肯定去我爸公司的,到时候咱们就结婚,你啥也不用做,要是太无聊,给你捣鼓个茶馆画廊什么的。”
“你开什么玩笑?”宋暖瞪大了眼睛,“我们才认识几天就结婚?且不说我爹妈对你一肚子意见,你爹妈肯定也看不上我,你们这样的豪门子弟一般不都是要娶王公贵族的后裔吗?”
“靠,想跟我结婚的人排长队耶,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福哦。”张盛的一句玩笑话惹恼了宋暖,她撂下一句,“对不起,本姑娘伺候不起,你去排长队里的挑一个吧。”说完,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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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上的烦心事加上与张盛闹别扭,宋暖回到宿舍后一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周格格见状,把刚刚充满电的电热水袋递给她,“宋暖同学,你今天怎么了?”
宋暖心头一热,向周格格诉说了白天的遭遇,她们很久没有这样促膝谈心了。实习以后,她们之间仿佛有一层薄而柔韧的膜,彼此挨得那么近,却一直被阻隔着。今天,宋暖的袒露心扉,似乎有某种力量,让她们重新靠近。宋暖想,也许很多年后,自己都不会忘记,在这个寒冷的夜里,她和周格格在堆满杂物的宿舍里,捧着热水袋聊天的情形。
周格格看着宋暖,真心实意的说:“我觉得张盛挺好,挺单纯的,对你又好,说老实话,我真妒忌你。”
宋暖听了,心里有点美滋滋的,嘴上却说:“我最看不惯就是他那份嚣张,开车闯红灯,动不动就让我辞职,有钱就了不起啊!”
周格格笑道:“有钱当然了不起,不上班不知道,上了班才晓得这赚钱多不容易啊!”
宋暖立刻又联想到明天要去公司面对郝敏,顿时谈性全无,闷闷不乐的上床,“不早了,格格,睡觉吧,眼睛一闭睡着了就没烦恼了。”
“算了吧,你心里有事睡得着吗?除非是死了,眼睛一闭才没烦恼呢!”周格格慢腾腾的起身脱衣服,闷闷的说:“宿舍够冷的,也许最近我爸妈会帮我买辆车,这样的话,我可能就每天回家住了,也能吃个现成饭。”
宋暖大惊,“格格,你都要买车啦?太强了!那你就是我们系第一个有车族了!”随即表情又黯淡下来,“咱们不是说好毕业以后一起租房子的吗?你这个家伙放我鸽子!”
周格格做晕倒状,“妈呀,你都要做阔太太了,还会跟我一起租房子吗?你租我住还差不多,我要是付不起房租你要通融通融的哦,包租婆!”
宋暖没接茬,满腹心思的爬上床。第二天一睁眼,已经快八点了,她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承受力与忍耐力了,以前一丁点小事也会失眠,现如今一脑门子官司也照睡不误。
到了办公室,只见汪思远就在郝敏桌边说着什么,宋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因为隔得远,汪总的声音又低,宋暖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也只听了个大概:他们的确在说答谢会邀请嘉宾的事。宋暖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汪思远临走时,看了一眼宋暖,正好撞见宋暖心虚的眼神,他居然有些俏皮的笑了一下,出去了。
一分钟后,郝敏招呼宋暖,语气颇有点不快:“A公司到底怎么说?领导都催了!”
乌拉,宋暖心头的乌云一下子散去了,汪思远没有告诉郝敏,她暗暗发誓:做人要做这样的人,做事要做这样的事。